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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九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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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或许是发现了楚少梧的暴露,对顾芷芸的不满似乎开始毫不掩饰。先是不由分说,将京畿营兵权收回,美名其曰:安心养胎。然后以孝期饮乐为名,罢黜贾珍、贾赦爵位,收回贾政官位;隔几日,又将张康元等人借口降官。但凡跟她有牵扯的,都受到波及。
而凉州城内,也频频有人欲行刺公主府。来者皆是死士,似乎下定决心要她的命。但凡被捕,立马咬破齿间毒囊自尽,绝不留下活口。随着产期将近,刺杀者也渐渐消失,又像在等待最好的机会。
三月初六,顾芷芸午后便开始阵痛。红莲一面唤来徐俞,一面派人去兵营寻贾瑚。贾瑚守在屋外,她咬着手帕,大汗淋漓,折腾了三个时辰,方才诞下孩子。孙嬷嬷轻轻托起孩子,放入襁褓,笑道:“恭喜殿下,是个姑娘,眉眼极好呢。”顾芷芸强撑着看了一眼,几尽虚脱,微笑道:“他也等急了,抱去给他看看,叫他取名字吧。”“是”孙嬷嬷喜滋滋地抱了孩子,去见贾瑚。贾瑚见她出来,忙上前,问:“她可还好?怎么没得声响?”孙嬷嬷笑道:“放心放心,母子平安……”突然间,外头传来兵器交锋的声音,在空寂的黄昏更是刺耳。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嚎啕大哭,孙嬷嬷连忙哄她。贾瑚道:“先带着孩子进去。”说着便提了刀往外走。
院外已经聚集了百余死士,与公主府的侍卫、暗卫兵刃相接。或使长剑,或用暗器,上头皆抹了毒药,见血封喉,一时间公主府死伤甚众。贾瑚欲加入战局,又道:“影,带人护住殿下。”影并未回应,但却是带着十余人,退守到屋子四周。
不多时,随着数千士兵从城外赶至公主府,众死士渐渐处于下风。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已尽黑,杀戮也慢慢结束。幕后主使已显而易见,也无需留下活口。在这孩子新生之日,公主府里布满了血腥味。从府墙到院内,一路上布满尸体,鲜红的血流满了整个公主府。四面,抽泣声、犬吠声,连绵不绝,格外刺耳。
顾芷芸躺在床上,麻木地听着红莲的回报:“侍卫死者二百一十四,暗卫二十一,兵营一百二,小厮、粗使婆子一百六十一。另找到一百五十六具死士尸体。”望着还在沉睡的幼女,顾芷芸感到深深的悲凉,皇家的手足相残从不会停止。她叹口气,道:“小厮、婆子每个送一百两给家人,士兵二百两,侍卫五百,暗卫两千。你自去安排。”红莲应“是。”顾芷芸又道:“联络东南、京畿、兵部、城防营里我们的人,本宫……要一学那武曌。”影身形未动,而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有一字:“去。”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杀意,脸上布满狠历。武器上布满毒药,稍有不慎,她的孩子便可能被杀。她已经习惯生死相博的权利斗争,但她不能容忍有人一次次的把黑色伸向她的孩子。
贾瑚小心的捧起女儿,刚生出来的孩子,脸上还是皱巴巴的模样,说不出好不好看。受到惊吓后,便一直嚎啕大哭,刚刚才喝了奶睡下。他的妻女被人刺杀,他岂会无动于衷,阴沉着脸道:“北境,可点十万兵马,亦可一战。”顾芷芸道:“不行,北燕未必老实,不可妄动。”贾瑚道:“公然举兵,阻力不会太小,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其它地方的兵马入京为患。”顾芷芸闭着眼,想了半响,道:“乌尔旦还在地牢?”贾瑚点头,“北燕一直派使者前来,想换回他。”“立马毒杀他,以绝后患。”顾芷芸亦有惜才之心,故欲留他一命。可半数大军南撤,若被北燕劫囚,战神重回,必使北境危矣。
顾芷芸要造反,却不料有人快她一步。三月二十,顾芷芸重拾兵甲,偷率十万大军迫近京城。二十一日夜,驻军于甬单城外。
顾芷芸身子尚未好全,在营帐内,靠在贾瑚身上假寐。一时想起还未满月的幼女贾煖,一时想起明日之役,心并静不下来。忽有影来报:“东方柏求见。”顾芷芸睁开眼,皱着眉,沉声道:“看来京中消息太灵通了,先让他进来。”她已封锁了一路消息,更不惜斩杀沿途想报信的官员,瞒过了皇帝,却仍引来了成亲王的心腹官员,着实出乎意料。
进了营帐,东方柏拱手为礼,清声道:“拜见殿下。今日,在此相见实属意外。”顾芷芸微微一笑,嘲道:“即是来拜见本宫的,又何必说不知。”东方柏道:“殿下不觉得,您的消息瞒得太好了吗?京中还没有消息,殿下今日也没得京城消息了吧。”顾芷芸心下一咯,暗卫却是今日未曾来报。但仍是气定神闲,道:“有话直说。”他笑道:“殿下一如当初,最爱直来直往。既如此,下官也直说了。今日前来,是想同殿下做一笔交易。”他抬起头,毫不避讳的对上顾芷芸审视的目光,然后道:“今日辰时,成亲王伙同王子腾一干人,携城防营、大半禁军逼宫。”顾芷芸双手紧握成拳,面上反而邪魅一笑,“那不正好,有一日功夫,应该大局已定了。你东方柏不也封侯拜相了?”东方柏道:“他之所以能成功策反城防营、禁军,全因殿下之名。陛下派死士刺杀殿下,消息不胫而走,军中义愤填膺者甚众。明日殿下入京‘平叛’,他也不过败兵之将。”顾芷芸打量着面前这个白衣少年,心里已信了三分,便道:“你提前告诉本宫消息,让本宫从‘造反’变成‘平叛’,若堵了天下攸攸之口,这可是大功一件。”不得不承认,成亲王抢先一步叛乱,的确给了她名正言顺的入京理由,对于她日后登基,也大有裨益。
东方柏单膝跪地,拱手道:“下官知晓成亲王商议好的布防,殿下必定能胜,但殿下一定不希望多曾杀戮。只求,殿下答应下官一件事。”顾芷芸望着他,沉声道:“要什么?要高官厚禄?还是要东方家平安昌盛?你这样,本宫更瞧不起你。你为替顾烨办事,不惜杀了自己亲妹妹。今日却又要背叛他,你这算什么?”当年东方桦无意中撞见,成亲王与一贵人秽乱宫闱,成亲王为了瞒住此事,错杀了她。东方柏随后赶来,不仅不追究,反而帮着处理尸体,布局构陷迎春。东方柏并不惊慌,反而微微笑道:“如果他有胜率,我必帮他全力相博,可如今……况且,家姐与殿下相交甚深,若东方家后继无人,想必殿下不会要老父之命。”顾芷芸心头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东方柏又道:“下官只求,事成之后,饶他不死,让下官带他离开。”说着变为双膝跪地,极慎重地磕了一个头。顾芷芸不可置信地蹙眉,“他给你什么迷魂药?不顾高堂老父,不顾家姐幼妹,只要他活着?你……”东方柏少年得志,顾烨实在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就算甄贵太妃只是甄家旁支,但终究姓甄。皇帝与忠顺相争多年,又怎会将皇位传给同为甄家外孙的顾烨?
出身世家的东方柏,如何不知,却依旧义无反顾地站在了顾烨身后。便是今日,他也是为了保全顾烨性命。他略微苦笑,眼神清明,淡淡地道:“问世人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殿下,信吗?”顾芷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定了半响,道:“你主意很好,可惜,本宫不懂得成人之美。一物抵一物,布防可以换一个要求。但叛乱的消息,今日知道还是明日知道,意义不大。东方柏,你也没少给本宫添堵,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会放过你东方家?”顾芷芸面容严肃,不紧不慢地走到贾瑚身边坐下,道:“你可以不在意东方桦的死,可为何要算计本宫?江南是甄嘉应的老巢,顾灼哪来的人脉泄题牟利?这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是谁替他出的主意?甄嘉应、王子腾要是有这心计,早推了忠顺上位,何苦再等顾烨。这幕后的智囊,是东方家的嫡长子,你东方柏吧。”顾芷芸又补充:“起初,皇兄夺权而不下杀手,无非因为本宫与他达成了默契。只要顾炜是储君,就算本宫今日被贬,他日自会由他施恩复起。作为世家之首的东方氏,应该猜得到吧。你就是因为猜到了,才会对他出手。”东方柏脸色渐渐变白,顾芷芸适时火上添油,道:“二选一,你弃暗投明,本宫留下东方一族;或者,你追随成亲王叛乱而‘死’,东方一族抄家流放。”说完,看也不看他,径直靠在贾瑚肩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