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幻》林卿

60、六十

　　五人跟着走了不到百步，便到了一处大殿。里头高处已经坐了三个宫装贵人，正中间的雍容华贵，气质温和。右边坐的那位张扬明媚，保养得宜，想必就是甄贵妃，怪不得年过四十还能得宠。左边的倒是年轻些，看起来莫约二十五六，不过气势上就大不如另外两个，不必猜也知道是刚刚加封的贤德妃。别人尚可，唯迎春觉得奇怪，前日才下旨，还不曾办晋位礼，何以干涉起选秀之事了？不过几人皆是大家子出身，皆沉得住气，面上恭恭敬敬的行大礼。
　　皇后叫了“免礼”，待几人谢恩站定，便由着太监一个个的叫名。头一个是皇后的娘家侄女，一等承恩公之嫡长孙女，从二品户部侍郎之女，名唤蒋雯，是个爽朗大方的姑娘，今年正好十三。听到自个的名字，蒋雯上前一步，先行福礼，口道：“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见过贵妃、贤德妃娘娘。”蒋雯是时常进宫陪伴皇后的，自然是规矩娴熟，又有皇后的面子在，故只随口问过两句，便留了牌子。甄贵妃见蒋雯推回去，便向皇后笑道：“娘娘家的姑娘当真漂亮，也不知便宜了谁家小子。”皇后笑着道：“全看陛下了。”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贾元春想起宝玉今年正是十一，与蒋雯甚是相配。蒋家家世好，有权有势，日后必能帮衬宝玉，她也可以借机同皇后攀亲戚。至于蒋家看不看得上宝玉，元春可不曾想过，在她看来：宝玉含玉而生，天底下再没比他福泽深厚的了，蒋家哪里会不要宝玉。
　　贾元春一个人发着呆，想着如何凑成这门亲事，过了半刻，再回过神来时正好到了迎春。皇后得了顾芷芸的信，贾迎春只求过了初选，其它的不论。故皇后极好说话，只问了迎春爱做什么、读过何书，便欲过了。偏偏甄贵妃不愿意。她如今正恼贾元春这一二个月突得恩宠，又无子而忽封高位。她挤兑两句，又被元春在皇帝跟头上了眼药，反叫她吃了排头。进宫这么多年，甄贵妃一直顺风顺水的，又有个亲王儿子，这会子栽在贾元春手里，如何肯善罢甘休。她不好明着动贾元春，针对一个秀女总是无大碍的吧。
　　甄贵妃望着皇后，笑道：“姐姐，妹妹倒是对这个贾姑娘好奇的紧呢。”皇后还是温和地笑，也不接话。甄贵妃便问迎春：“你方才说只读过'女四书'？”迎春不知其意，只能硬着头皮答“是”。甄贵妃又问：“可会其它的才艺了？”迎春不欲出头，故答：“臣女粗鄙，唯女红勉强入眼，再无其它。”甄贵妃拿帕子捂着嘴，故作惊讶，道：“这可奇了。本宫怎么记得贤德妃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吟诗又是唱曲的，花样百出。怎么，贾姑娘就不曾学过？”贾元春望着甄贵妃，拿手轻轻扶一下头上簪子，方不急不慢地道：“姐姐想差了，本宫这妹妹自然是自谦之语。平日里听祖母提起，可是对二妹赞不绝口的。”又向着迎春假嗔道：“你瞧你，也太过低调了，可不是叫贵妃娘娘误会了。”甄贵妃仍面不改色，仿佛不是她被讽刺了愚笨，反道：“那就好，姐姐从小学着'女子无才便是德'，难免懂得比妹妹少些。方才姐姐还以为是贾老太太偏心了，看来是姐姐想差了，贾家的姑娘都是一个教养。也难怪妹妹能从小小女史变成一宫主位，贾家真是好教养。”这话才是诛心，先不说贾母昔日偏心二房、二房窃居荣禧堂之事早成了笑话。光这句“好教养”便是引人遐想，什么教养，爬床的教养？还是才情出众而无德？无论哪个，都是往元春肺管子上戳。元春气得脸色都变了，又想不到话反驳。
　　迎春起初还听着，可到了这儿，就是污蔑她贾氏一族姑娘的名声了，她哪里稳得住。甄贵妃正得意，便听到下头传来迎春的声音。“贵妃娘娘此言差矣。何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光是臣女所知，陛下前几年还特特选了女先生教导公主、郡主，景宸公主的满腹经纶亦是太上皇、皇上的教导。再说贤德妃娘娘的位份皆是陛下之意，亦有皇后娘娘把关，娘娘如此可是对陛下、皇后娘娘不满？”甄贵妃自知理亏，故先发制人，斥道：“本宫同贤德妃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没品没级的秀女开口了，没规矩的东西。”不管贾元春喜不喜欢迎春，此时此刻迎春都代表着贾家的脸面，她自然要全力维护。贾元春冷笑道：“姐姐说错了，怎么就不许人指出来了？难不成姐姐心虚了？”甄贵妃还要开口，皇后却道：“好了，都给本宫住嘴。当着秀女的面吵什么吵，规矩呢？涵养呢？还是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两人忙起身请罪，言说“不敢”。皇后瞥一眼她们，叫了起，又留了迎春的牌子，就算轻轻翻过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