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天光》Susceptable

6、落凤坡

　　一路行来，筑天霞在后头哼哼唧唧，莫求像似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走。翻过一座山后，才择了一处凉荫处暂且休憩。

　　放下包袱，莫求望着一路行来不汗不息的筑天霞，问道：「需要清心丸吗？一路上妳的气息有些紊乱。」

　　「这不都要感谢我们的莫大夫。」筑天霞哼了一声。「让人知道最厉害的杀手转行做了保镳，连银两也没收，近黄昏三字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银两我会付妳，只是我身上没有多少，三百两够吗？」

　　「当然不够。」筑天霞挥挥手，这些小钱真的不要在她面前提及。「不过看在妳诚心给付的份上，我会勉强收下。去完落凤坡和博长沙后，我们各走各的路，麻烦路有多远妳就走多远。」

　　莫求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调息，四周亦安静下来。

　　往莫求方向望去，筑天霞凝视着正闭目养神的年轻大夫，她还是不懂莫求这个人在想什么？看似单纯易欺，有时又展现出折冲尊俎的手腕，彷若天真与老成皆在同一个灵魂里──这个人，得防！

　　不知筑天霞心中所想，莫求起身时却看似有些落寞，举步往前，轻轻的叹出一口气：「天涯陌路，倒也不难。」

　　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的落在耳里，筑天霞一怔，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落凤坡虽名为山坡，但地形险峻，两旁是插天的峭壁，只有中间一条碎石小路可以通行。筑天霞见状挑眉道：「小大夫，若少了我妳要怎么攀上峭壁摘那些奇怪花草？」

　　「总有办法的。」

　　「妳告诉我要摘什么？我帮妳。」

　　听完叙述，筑天霞仗着一身轻功直地拔起，身形俊得可及上飞鸽，耸天峭壁在她脚下如履平地，不多时奇花异卉尽入布袋内，这才飘飘落于碎石道路。

　　「没有我，妳大概真成了落难凤凰吧？」

　　莫求低头清点草药，下一句话却浇了筑天霞冷水。「里头尚少一物，『峭壁千尺，空碧晴兰』，看来真得到落凤坡最险峻处，才摘得到传闻中的空碧晴兰。」

　　「这不行吗？」筑天霞指着袋中一朵幽兰说道。「这兰花同样生于峭壁，和妳说的空碧晴兰有何不同。」

　　「空碧晴兰长于绝崖之顶，四周无其他植株，是故养份全集于一身。长年受烈阳照耀，花瓣宛若透明绿叶于下衬托，故称『空碧』。但因长在绝崖之顶难以摘取，就成了一味罕世药材。」

　　「落凤坡最险峻的地方……是那处吗？」筑天霞指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山壁，连仰头都有些吃力。

　　「我猜空碧晴兰应该便生于这绝崖之上。」莫求未再往下说，只是一双眼盯着筑天霞看。

　　筑天霞啧了一声，往前走几步后又回头说道：「小大夫我跟妳说，如果上头没有什么什么兰，我是不会再去其他地方，听清楚了？」

　　轻功一起，筑天霞借力使力，踩着山壁凸石便窜了上去，从远处望去彷若红烟袅袅上窜，不一会儿即达崖巅。空碧晴兰果然生长于此，筑天霞见着也不免心中一喜，连忙摘下。

　　莫求抬眼只见与浮云齐高的绝崖上，一道身影如羽毛般飘落，心中竟生起一股不知所谓的蒙昧，似酸还苦，便静静撇开眼不再去想。

　　一脚踏落地面，筑天霞方觉踏实了点，落凤坡于她而言也算惊险，但天霞面上仍装得不甚在乎。「要的东西都采齐了？」

　　「有近黄昏打下手，难若登天的事也变得轻而易举。」

　　虽然是称赞，但筑天霞听着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虚伪的称赞收起来，下一处是博长沙是吧？这地方似乎有座水寨，此处的水寇很出名啊！」

　　「我想要的七叶莲心，应该就在水寨中心处。」既然有名闻天下的杀手帮忙，莫求自然毫不客气。「但我想先和这群水寇交易，或许会先动用到要给妳的三百两。」

　　「慷他人之慨，费别姓之财。小大夫妳还是一样阴险。」筑天霞一副「早知道了」的神情。

　　「该给妳的酬金我一定会给，只要能用钱财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反正小大夫妳财大气粗。」

　　「筑姑娘才是真正的大地主。」

　　「哪里哪里，坑钱的本事和妳比起来差远了。」

　　「迄今我还坑不到一座山……」

　　两人一路言语交锋，竟为旅途添了些许生气。

　　博长沙这处地名原本并非广为人知，直到有流寇在此筑了水寨，世人始知这小小滩头竟有此名。只是七叶莲心一事，筑天霞长期于江湖之中竟也闻所未闻。

　　「这些草药若单独来看，并无任何奇特功效，又或者只治单一的疑难杂症，故名声不广，何况这也比不上江湖中人人欲争夺的武功秘籍或神兵利器，仅我医道中人亟欲求之。」

　　「妳要这些药材做什么？」

　　「于我而言，是穷尽心力追寻医道。对于他人来说，或许有另外一回事吧。」莫求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只轻轻带过。

　　「莫求，若让妳完成心中理想，妳还想做什么？」

　　莫求沉思片刻，不答反问：「天霞妳呢？若让妳了却心愿，往后打算如何？」

　　倏地敛起眉头，筑天霞答得很快，像是演练了千百次。「自是相夫教子，离开江湖。」

　　莫求听完心中有些许失落，像筑天霞这么潇洒的女子，竟会选择如此平凡的道路，为何听起来其中却有几分迷惘？

　　「妳甘心如此？」

　　「妳怎不说这是女子的好归宿？难道妳这辈子已经皈依医门，终身绝崖峭壁？」筑天霞冷哼一声，也不免想象莫求嫁人的模样，挽起发髻、温言软语后，那张秀丽的脸仍是这般冷清？

　　「我只是感觉妳应如风恣行，未有事情能拦得住妳。」如同初次见面，筑天霞踢开房门就这般突兀的出现于她眼前，微微睥睨的神色，彷佛世上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底，能可倒挽银河、直追长星。

　　「那是妳看错了我。」筑天霞声音一沉，不愿再多说。若是能如此潇洒，她怎么郁闷难解，怎会让爹娘隐居在终南山一带，成了『终难潇洒』？

　　「妳该是这样的人。」见着筑天霞快步往前，莫求又肯定一次自己先前的话，竟比筑天霞的步伐更加坚定。

　　而眼前，已至博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