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秋劭

6、第二章 青瑶

　　出了清河镇向西，差不多三百里就到云莽，顾春华一边走一边玩，七天后才到云莽地界，一双脚终于踏上了云莽北部平原。

　　他继续向西走，到傍晚时分，走到了一片十分少见的巨木林里。这里的树木高有七八丈，主干需要四五个大汉才能合抱住，树叶呈青绿色，有点像枫树的叶子。

　　这片巨木林里散布着一些木屋，不过这些木屋不是建在地上，而建在树上。这些木屋有两间连在一起的，有三间连一起的，也有很多单独一间的。他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凡是有木屋的树上，木屋都有十间左右。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没入了西山，顾春华打算在这个妖村借宿一宿。他走到一户人家前，站在巨树下，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树上有一个用木板铺成的露天平台，露台除了连着房屋那一边，其他三边都围着三尺多高的木栏杆。

　　露台上有一个木盆，盆里放着许多拧干的衣物，盆边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在往绳索上搭晾一条红裙子。

　　绳索绑在两根树枝间，上边已经搭了好几件衣裳，从衣裳的缝隙间，顾春华看到了青衣女子的模样。

　　他忽然就呆住了。

　　她穿着一种窄袖的青色衣裙，这种衣裙与中土衣裙相似，但又带着云莽服饰的特点。

　　她乌黑的秀发披在肩头，并用丝带松松地束着，她额头两侧的头发，梳成了几条小辫子缠向脑后。

　　她有一张美丽的鹅蛋脸，肌肤白腻，柳眉弯弯，一双眼睛醉人迷离，一只鼻子精致玲珑，一张嘴唇如樱桃般小巧。

　　她的气质清雅脱俗，宛若仙子，又像是一泓清池中含苞待放的碧荷。

　　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他的心突然就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仿佛原本静止的湖水中吹起了一阵春风，碧绿的湖面上泛起了一阵阵涟漪，这涟漪久久地波荡不止，不止，不止，一层层地波荡不止。

　　这么清丽动人的女子，他还从未遇见过。

　　“姑娘。”他向着露台上的青衣女子叫了一声。

　　露台上的青衣女子听到叫声，目光投到了树下的顾春华身上。她看了顾春华一眼，然后绕过衣裳，走到栏杆处，向下瞧着顾春华。

　　“在下是中土人氏。”顾春华道，“到云莽来游历，现在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客栈，因此想在姑娘家里借宿一晚，姑娘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青衣女子问，“你是中土人？”

　　“是的，姑娘家里是否方便，可否让我借宿一晚，我可以付房钱。”顾春华说完这话，又急不可耐地询问对方名字，“在下姓顾，叫顾春华，请教姑娘芳名？”

　　“不好意思。”青衣女子立刻就拒绝了，“我家里地方狭小，不能留客人住宿，你到别处去吧！”

　　顾春华望见这颗巨树上，大概有十二间树屋，不太可能地方狭小，他心里有些失落，但青衣女子不想留他住宿，他也不能强留下来啊，于是，他只好去村里其他人家问问。

　　他在林中又找了几户人家，不料这些人家都不愿意留他。

　　后来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一身中土人打扮，还说自己是中土人，所以这些云莽妖族人才不留他。在中土，坊间常流传许多关于妖族不好的传闻，很多中土人都歧视妖族，因此导致很多妖族对中土人也没有好感。

　　他这会儿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青衣女子家的树下。青衣女子早已晾好衣物，人已经进屋了。木屋房门关闭着，但窗户大开着，屋内的烛光从窗口照射出来，洒在露台的木地板上。

　　顾春华见不到人，便冲树上木屋喊道：“姑娘，姑娘。”

　　片刻后，屋门打开，青衣女子走到露台上，向下望着顾春华，脸颊上有点疑惑，“你怎么又回来了？”

　　“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里的人都不留我住宿，在下实在找不到可以住的地方，在下虽然是中土人，但从来没有歧视过妖……云莽人，姑娘可否随便找间屋子，让我住一晚，我愿意出一百钱。”

　　“不是钱的问题。”青衣女子道，“我家里真的不方便。”

　　顾春华想了下，“姑娘莫非是一个人住？”

　　“不是。”青衣女子道，“我家里还有父亲和姐姐，待会他们就回来了，我家里看上去房间不少，但都堆满了各种杂物，还有我父亲和姐姐要住，实在没有给客人留宿的地方，这位公子，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顾春华听青衣女子这么说，也不好再去请求了，心想就在这丛林地上睡一宿吧。他走到附近一棵巨树下，取下了腰间的储物袋。

　　储物袋是一种修士使用的宝物，他拿着蓝色锦囊样的储物袋，口中念了一串打开储物袋的咒语，“千丝万线穿银针，小小袋中藏乾坤。”接着轻喝一声，“开！”，同时把储物袋扔到地上，只见半个巴掌大的储物袋缓缓变大，片刻后竟然变成了一个麻袋大小。

　　袋里装着衣裳、干粮等日常用品。他从里边掏出一个包裹，打开取出几件衣裳，铺在草地上，接着把储物袋缩小收起来，之后就躺在衣服上睡起来。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叫声，“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

　　“那位从中土来的！”

　　顾春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声音正是那青衣女子的声音，他急忙转脸向树屋望去，只见青衣女子站在露台上，正在向他招手，“中土来的公子，你过来！”

　　他顾不得收拾地上的衣物，急忙跑到树屋下方，仰脸望着树上的青衣女子，“姑娘是叫在下？”

　　青衣女子道：“有一个地方，你今晚可以住在那里。”

　　“什么地方？”

　　“出了这片林子往东走，不远处有几间小木屋，屋前有两棵杨柳树，那是我家的房子，你今晚可以住在那里。”青衣女子说完扬起右手，手里提着一串钥匙，“这是那木屋的钥匙。”说着把钥匙抛给树下的顾春华。

　　顾春华伸手接住了钥匙，“多谢姑娘。”然后又问，“请教姑娘芳名。”

　　“青瑶。”青衣女子道，“我叫青瑶，你明天走的时候，记得把钥匙送过来。”说着转身要进屋去了。

　　“唉！青瑶姑娘。”顾春华连忙叫了一声。

　　青瑶止住脚步，回头看着树下的顾春华。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这里可有饭菜，能否卖我一些？”

　　“不卖饭。”青瑶道，“我家里有些饭菜，给你吃就是了，你稍等片刻。”说完转身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儿，青瑶提着一个竹篮子走了出来，那篮子上系了一条细绳，她抓着绳子，缓缓地将篮子往树下放。

　　顾春华接住了篮子，他解掉绳索，只见篮中用一块青布盖着，揭开青色麻布，下边是一碗米饭，一碗青菜炒肉，外加一壶酒，还有两个橘子大小的红色水果，他不认识这妖族水果是什么。

　　他盖上青色麻布，向青瑶道：“多谢姑娘。”

　　“不用谢，你明天走的时候，记得把钥匙放到篮子里，然后把篮子放到树下就行了。”

　　“好的。”顾春华道。

　　青瑶淡淡地看了看顾春华，不再说什么，转身进屋去了，接着关上了屋门。

　　顾春华站在树下，从窗口望进去，只见青瑶坐在烛光里，但只能看到她的后肩。他呆呆地看了几眼，然后提着菜篮子，急速朝树林东边奔去。

　　林外是广阔的田野，田野上有几间小木屋，屋前有两株茂密的大柳树，正是青瑶所说的房子。他用钥匙打开房门，只见昏暗的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上边有一个青铜烛台，插了一根剩下半截的红蜡烛。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火引子，那是一种金属管状物，如手指大小，拧开一端，里边便会喷出火苗来，他用火引子点燃蜡烛后，屋内顿时亮堂起来。他端着蜡烛在几间屋内看了看，陈设简单了些，但也还不错，各种家具都有。

　　次日起来，天光已经大亮。

　　屋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到处弥漫着一种青草的味道，他站在大柳树下，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放眼望去，只见这里的土地只有少部分被开垦过，大部分依然是荒原。

　　他所在的木屋周围，大约开垦有一百多亩土地，不知道妖族人在土地上种植什么。但他面前这许多土地上生长的，却是没膝深的疯狂野草，这两百亩土地竟然完全被荒芜着。

　　他望着眼前荒芜的土地，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这几年游历五湖四海，去过很多地方，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像这个妖村这么有吸引力。这里树美、屋美、人更美，他不甘心离开这里，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缘分，如果他就此离开，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好意。他不打算走了。

　　那位美丽动人的姑娘，

　　他想留下来，

　　能时常地看一看她，

　　看她那微微的笑意，

　　看她那淡淡的妆容，

　　看她家门口吹动衣裳的柔柔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