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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城仿佛就是一尊雕塑,只有身形存在。
再次看到他,我感到很亲切。我悄悄走近。呵呵,轻轻的,我来了。他在聚精会神,我挥手在肖城的眼前晃晃。“嗨!在发呆呀!”
“哦,是你。”肖城回神,撇头。
多么扣人心弦的惊鸿一瞥,这一刻,我觉得很恍惚,似曾相识,有分隔过无数年的时光一样。“在看什么呢?”
“看远方。”
“远方有诗和田野?”
肖城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比脸上的皮肤要耀眼多了。“远方有我的幻想。”
“你是艺术家,当然只会幻想啦!”我又联想到了别的。“是不是在想心上人呢?”
“是要来画画吗?”
肖城高而瘦,让人担心会弱不禁风。头发长,被电击中了似的,在怒发冲冠。他的脸,我只看脸,很奇特,单个的五官,看起来很粗糙,可是整个脸看起来,就别具一格——鼻子、眼睛、嘴巴在他的脸上巧妙搭配。世间每个男人都拥有的五官,可到了他这里,却有区别于任何一个如恒河沙数中的男人的五官搭配。因此,我有奇特的感觉,有生以来,还未曾遇到过。
“是。我感觉到我没有灵魂了。要留个纪念。”
“跟我来。”
肖城走动。外套夹克衫就敞开了,里面的t恤是切格瓦拉的头像——一个被神化的偶像,一个革命者,梦想家,艺术家,圣徒和受难英雄。这文化衫倒是很新颖,含义深邃。
他上下打量了我。“这套衣服没有表现特点。”
我穿的是一件褐色的棉质连衣裙,紧紧包裹身体,线条明确。白色的袖子,纽扣镶金边。我转个圈,裙子如怒放的百合花张开。“不好看吗?”
肖城似笑非笑。
“听说,画家的眼睛可以看穿衣服,是这样吗?”
“有点。职业眼光。”
没劲,怎么会是无动于衷的表情。我跟着肖城走到最里面,上楼梯,旋转的铁梯。人都要转晕了。二楼是画室,墙壁挂有很多背景图,山水的,树林的,日出的,沙漠的。犹如置身于大自然,可以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此外,还有一张床,一张沙发,两个凳子。肖城开了聚光灯,调试灯光。
“画肖像图,和蒙拉丽莎一样的。还是要全身图,半裸,□□都可以。”
“你看呢?”
“你多摆几个造型,可以躺下,可以坐着。我看看。”
我可以来回走动,随意摆姿势。肖城的视线紧随我。人丑就多读书,人美就多迷死人。上学时我所有的同学都是这样议论。当然,我就是想引起肖城的注意。
我摆出很多魅惑的姿势,或侧坐着,用手支撑着下颌。或躺下,让身体曲线展现的如行云流水。我要暗送秋波了,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是偶尔的对视都可以传递很多信息从而引起注意。
在目光相遇过几次之后,肖城说:“我大致有谱了,根据你的身形,最好画全身图。可以穿衣服,也可以用纱掩饰身体。还可以不穿衣服。”
“嗯。我也想保留一点点神秘。”
“就是掩住胸和耻骨处。”
“我的天啦,什么叫耻骨。神秘花园多有意境的词。我可以像维纳斯一样用手遮住羞部。”
“你可以发挥你的想象。现在,你可以摆造型,我先出去。差不多了就叫我。”
肖城出去,关了门。
我一下子跳起,精神百倍,内心是欢呼雀跃。女人是又香又软的美味,不信,诱惑不了你。我脱衣服的时候,看到墙角的小方桌堆了一摞画。我过去看,是那个女孩子的画像。第一幅是站着的,正面□□。第二幅是坐在床上的,□□的全部都是她,各种各样的姿势。
我可不悦了。
他们的关系太不一般了,简直让人嫉妒的要命。我又穿上裙子。“好了。”
肖城进来。“怎么了?”
“我认为蒙拉丽莎最迷人。全世界都喜欢看她。”
“好。”
肖城拿了画框。60/80的画框。用铅笔在画布打轮廓。“一幅画可以快,也可以慢。上色也要很多层次。以后,每一天来一回。好了,今天就到此,我会在印象里记住你最美的一瞬间。”
“忘了问,那灵魂会表现在哪里?是哪个具体的位置。”我想无理取闹,逗逗肖城。
“眼神,嘴唇,头发,都可以传神,能够看到灵魂。”肖城放下笔,站起来。“不过,我算是末流的画家,技法有限。”
“能够理解。”
“学生到大师还有很长的路。我在路上而已。”
肖城带我下去,送别时说:“画好后,满意就付钱,两千五。不满意就不付钱。我会付你模特费用,条件是,我有权处理这幅画。”
“这样啊!好买卖。”我半睁半闭眼睛,矫情地卖弄点儿风情,想必是可以勾魂的。“模特费是多少?”
“至少三百。”肖城面无表情地说:“要看我的口袋定。”
“那,要是,不穿衣服的,模特,费用多少?”我气沉丹田,呼吸均匀,萌萌的问。
肖城吞吞吐吐说:“至少一千。”
“三倍不止。看来身体的价值就是不一样。”
“艺术。不是简单的价值可论。”
“那好,等我再斟酌。”
肖城点点头。
肖城没有送我了。真把姐气的吐血啊,那么多明显的示意他毫不理会。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里嘀咕着,看来是姐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有点儿泄气,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可真是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不过,真是非常开心的事,妙不可言!
对,去那条巷子,找到那一个女孩。要确定一样事情,我可不愿意雾里看花。折磨人啦。我骑着电动车过去,穿过几条街就到。我停了车,走进去。
巷子有一个名称,宜城市龚家巷社区,南北朝向,两边紧密相连的房屋高矮不一,样式各异,有数年历史的低矮的砖瓦房屋,也有新建的高层楼房。它犹如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飘忽的无声无息,而现在,它热闹非凡,满是尘埃的破落的路面上,行人熙熙攘攘。
我在人群里缓慢地行走,目光游移不定。有一刻,注意到一个发廊,玻璃门被推开。上面有一幅磨砂美图,是一位曲线婀娜的女子形象,坐在高脚玻璃杯里,发丝低垂,短裙似乎刚与杯口齐。柔和的光线把这样的图案渲染的风情万种,煞是蛊惑。我想,有多少男人路过这里而不会被唤起天马行空般的遐想呢?
一个女孩子出来。真是那个女孩。机缘巧合的事情。她站在门口,头顶上方‘梦蝴蝶’的招牌撒下的霓虹正好照耀着她。我扬扬手,挥舞。她看见了我。“美女,好。”
她走过来,经过一片昏暗,经过一片光亮。那短裙随着身体的摆动而飘逸,若是没有丝袜,那隐藏的重点部位将会由于裙子泛起的波澜而什么光乍泄。她笑。“没想到真遇到你了。”
我也笑。其实已经在人群里寻找了好久了。“你是在这里上班吗?”我放低声音说,“在梦蝴蝶上班,是吗?”
她点点头。“以前是在这里上班。怎么了?”
“以前?”
“我准备转行了,也是跳槽。”
“你真的很可爱。我叫方小雅。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里,别人叫我小凤仙。我叫林静。”
这巷子,在很久以前诞生了很多小旅馆和美容美发的发廊,就是这样市井的气息吸引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此汇聚。摩托和自行车发出的声响,人潮涌动的杂音,旅馆前讨价还价的叫嚣还有那些发廊里传出的年轻女孩子的莺声燕语,相互交织,仿佛末日来临前的聚会狂欢。一到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在夜空下争奇斗艳般地闪烁着,行走于其下的人们犹如变成深海里会发光的鱼群。
旁边一个店里,一个女孩在给一位男客人洗头。满头的白色泡沫,仿是一座石膏雕像。沙发上还坐着几个女孩子,双腿微微张开,那姿势仿佛做好了某种随时迎接的准备。有一个女孩看见了我和林静,她走到门口。浓厚的脂粉完全覆盖了她的脸颊,呈现于人的宛如就是那化了妆的面具,而不是她的脸。眼角点缀的眼彩在灯光下晶晶亮。“小凤仙,又是一个新来的姐妹?”
“不是。是我好朋友。”
真是出来混,总是要挨刀。倒不影响什么,我问:“你准备去哪?我是说跳槽。”
“打算当职业模特。”
“是为那个画家?”
“是。他说,我会是最好的模特。”
“依你的条件,我猜是可以大红大紫。”
“他也是这样说,说我天生丽质。其实我都不知道。”林静明艳地笑,“是不是很好笑。”
“明珠蒙尘。是要换个地方。以前,你是小姐?”
“也不算,现在谁敢当小姐。”
“这地方挂羊头卖狗肉。算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天堂吧。”
“我不是。只是遇到喜欢的人,才会那样。”
我望着林静,想,这个女孩是从哪里来——或许是从书里描绘的黄金屋里翩然而来的;或许是聊斋里的白狐幻化而现的;当然也是她的父母一夜媾和而结晶出来的。她就是一个谜,现在就是要挖掘点隐藏的真实。还好,她从那个招牌下走出的。这就更加省了很多事情,可以单刀直入地说些事情,而不需要费心费力地掩饰。“这里还会遇到喜欢的人?”
“会呀,比如很帅的,很有钱的,经常来找我按摩的,喜欢这事也是莫名其妙。肖城就是在这里遇到呀。”林静笑盈盈地说,“不过,他不是按摩,是让我当他的模特。起初,我还以为他是骗子耶。”
“骗子?”
“因为有很多人打我主意,想要带走我。我不能不小心,你说是吧。肖城求了我好多次,说了很多好话,我才相信他不是骗子。”
“结果,你们就好上了?”
“不知道怎么说,说到他就烦。好像是好上了,可又不是。他不要我的身体,只是画我的身体。反正我也不吃亏,还是付钱的。”
我有些迷糊,一时半会还琢磨不出什么。“你们没有上过床?”
“好像是有,一次吧。”林静怏怏不乐起来。
让我心有一点点疼痛。我问:“你爱他吗?”
“小雅姐,你为什么问这个呀?”
“是关心你。眼下,骗子太多。”
“嗯,就是。我和他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林静长吁短叹地说:“命运对我很不关照了,我可不愿意任何人来掌握我的心。”
已经有了我想要的答案,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再问什么了。心安理得,就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高尚的冠冕堂皇的最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