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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时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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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竟从礼堂出来后,从一处偏僻的巷子离开了学校,晚上很少有人敢从这过,因为这边的环境很瘆人。即使如此,学校周边的监控也不会少,今晚的月亮一直被黑云笼罩着,他站在巷子中间,周身漆黑,连着夜色,似已与它融为一体。
“出来吧。”他低垂着头,双手放在体侧,眼睛像是结了冰,语气冰冷。
如果这时有人在马路上路过,抬头看到那些监控时,应该会很诧异,原本亮着红外线的摄像头怎么突然就黑了。
墙内闪现出两个鬼影,一黑一红,一男一女,脸上皆是诡异的妆容。
“跟我们回去。”男鬼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凝视着他,语气平缓。
“我还需要点时间。”尧竟看了他一眼。
“我们俩只是小小的鬼差,您别为难我们行吗?”女鬼委屈着一张脸,煞白的脸蛋加上这艳妆,也够吓人的。
“我只要半个月。”
“那您知道在人间强留的后果是什么吗?即使您只在晚上出没,只要超过了四十九天,那您就会魂飞魄散!到时,到时就连冥王他也……”女鬼有些急了。
“红复,你不懂不可能黑复也不懂。”尧竟轻轻勾了唇。
什么?红复不解。
“您走吧,但请您记得,只有半个月。”黑复拉着红复退了几步。
他的力气太大,红复使劲挣扎就是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尧竟离开了。她气愤的甩开他的手,怒目,“黑复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会害死他!”
“冥界有规定,凡是有未了心愿的鬼魂在四十九天内我们都不得勾摄其生魂。”
“那有什么会比他的魂魄还重要?”红复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极为不解。
黑复扯了扯嘴角,脸上依旧是煞白得面无表情。
*
那晚贺时光给他发了消息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复,最后实在捱不住困意了才放下手机闭眼睡觉。
那晚,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个背影,古镇里白墙黛瓦,细雨绵绵,空中起了些薄雾,他站在古桥上,她站在巷尾大声的喊他,他听到了微微侧了个头,俊逸的脸隐匿在雾中,她欣喜的笑了,刚想让他等等,却看见他忽然纵身跳进了河里……
贺时光伸手摸了摸脸颊上早已凉透的泪水,十指紧紧地交缠,她痛苦的把头埋进臂肘里,轻声抽泣。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到底是你不要了我,还是我忘了你?
她悲痛的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收到尧竟回复是在隔天的晚上八点,他说出来见见吧,我带了个小东西来看你。
他说的小东西,竟然是兔子。
这天夜色正好,天上星子闪烁,情人坡上樱花树下人不多,十分静谧,晚风不凉不热,远处的路上时不时传来几个说话声。
贺时光一脸笑意的抱着毛发雪白的兔子放在眼前新奇的看着,“哈哈,它好可爱,我好喜欢它啊。”又把它宝贝一样的放在腿上轻柔的抚摸着,
尧竟看着她那么开心也笑了起来,“你一直都很喜欢它。”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贺时光没听清,歪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它饿了。”贺时光见它嘴呶动着,双手抱着它对着尧竟,“…我也饿了。”语气可怜兮兮的,晚上一直在忙都没时间吃饭。
尧竟黑眸涌现一丝宠溺,摸了摸她的头顶,抱过兔子,“走吧,带你吃东西去。”
山城的晚上总是很容易起雾,傍晚刚下过一场雨,此刻学校就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中,远处的学生公寓亮起了无数盏灯光,橘黄色的灯光亮洒在路边茂密的树上,影影绰绰的透过细缝投下一些零星的光影。
在出校门的路上遇上了同寝的朋友,贺时光停下来跟她们打了声招呼。
“记得早点回来,等下要是下雨了就给我们扣电话送伞。”秦朝她挤挤眉。
贺时光笑着应了声好。
尧竟一直抱着兔子在五步之外耐心的等她,这种距离,刚好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贺时光走了一步发现鞋带松了,遂蹲下来系好鞋带。抬头望了眼静静的站在树下等待的他,瞳孔瞬间放大,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雨雾里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就跟梦里的一样,孤独而寂寞,她看着心好疼。
她发疯一样的跑过去,两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颤抖着,着急的带着哭腔询问,“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他是不是你?!”
尧竟眼里脆弱而痛苦,放下兔子看着她,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拭去她的眼泪,“不哭,心疼。”
“他是不是你啊尧竟?”此刻的贺时光紧紧地攥着他不肯撒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追问着。
“时光……”他压低了声音叫她。
“是你对不对?我知道的,他就是你!你说你说,他是你!你快说啊!”贺时光泪眼婆娑哭的不能自己。
所有的感觉在这刻都汇集到了心脏,尧竟觉得心像是被撕开了,血肉模糊,很疼很疼。他紧紧地把贺时光抱在怀里,她颤抖着,害怕着,哭泣着,他知道,她在等他回答,可是,对不起,我不能。
亲爱的时光,我想看你的世界开满繁花,我想看你过你的倾城时光,可是对不起,我爱你,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不愿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被你忘记。
*
“贺时光,你哭什么?是不是又是那个坏女人欺负你了!”7岁的时光坐在楼下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偷偷哭泣,8岁的尧竟乍乍呼呼的抱着兔子找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她。
“怎么每次都被你瞧见,倒霉。”小时光擦了擦眼泪,看着尧竟的眼神有点嫌弃。
“喂,死丫头!你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现在可是在学跆拳道,等我把教练打倒我就去帮你教训她!”尧竟把兔子往她怀里一放,双手插着腰下巴高高扬起,怒目,那架势好像明天他就能好好地去教训她一顿。
贺时光抱着毛茸茸的兔子愣愣的看着掉在树下的四脚朝天的蝉,“尧竟,以后我难过你都会在吗?”努力的婵翻过了身体爬上了树干,她睁着泛着水光的蓝色眼睛望向他。
尧竟笑着摸了摸她的鼻子,“傻气,我会一直陪着时光。”
“妈妈也说会一直陪着我,可是她还是丢下了我,尧竟也会那样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一定会拼命留下来,不会丢下时光,不留时光一人。”
“那你不许骗人。”
“骗人耳朵会跟兔子一样长,哈哈……”
*
“他呢?他在哪?”大门口被佣人打开,贺时光冷着一张脸开口,手紧紧握着,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怒气。
佣人看见她的表情有些被吓到,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小姐,老爷在,在书房……”
贺时光越过她大步朝楼上书房走去。
“我会失去记忆,是她干的吗?”她推开门走过去冷冷的盯着那个男人,嘴唇紧紧抿着,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男人剑眉轻蹙,不悦看着她,“教你的规矩呢?”
“我不是来跟你扯蛋的,是不是她干的!”
“不是。”
呵…贺时光冷笑了几声,手松开了又握紧,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她拿起桌上的茶器狠狠的砸向墙上的陈列的玻璃窗,砰,极为响亮的一声,玻璃茶器碎了一地,温热的茶水四处溅射!“我操!要是让我知道是她做的,我一定会让她血债血偿!生不如死!”
“是又疯了?”他双手交叉漠视着一切,双眸无神的看着她。
“对,我疯了,在你们让我像畜生一样把他忘了时我就彻底变成了疯子!怎么?又想把我送进那个冰冷的地方?做梦!贺教授,你最好看好她,省的哪天落我手上不小心被我弄死。”
“那后来呢?发生什么了?”季凌菲心疼的看着脆弱的她,手不禁握紧她的。
后来……
贺时光傍晚坐了公交回学校,在国际交流中心下了车往韩发艺社走去。
这会儿发型店客人还不多,她走进去直接了当的问,“尧竟在吗?”
一个正在给顾客做头发的男生抬头吃惊的看到失魂落魄的她,眨了眨眼望向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你,找尧竟?”男人惊异的问。
“他在吗?”
“他……你是他朋友吗?认识他家里人吗?”
贺时光无力的点点头。
“你跟我过来一下。”男人犹豫了片刻带着她进了里面二楼。
贺时光看着面前的东西,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向后退了几步,冷冷的笑着,“开什么玩笑?我找他人!你给我这些干什么!”
“他一个月前出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
这大概是贺时光活了十几年,听到过的最扯的笑话,没有之一。
“开什么玩笑,我昨天还见了他!他不在吗,那我先走了。”她飞快的下了楼离开,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跟着逃一样的离开了。
她站在马路旁,看了眼那家店,笑着,无奈着,“开什么玩笑,我还见了他呢,真见了…真的见了…”慌乱的从包里找出手机拨通陈的电话。
“时光?”
“……你,你也看到尧竟了是不是?”
“尧竟?是啊。”陈莫名其妙。
贺时光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是啊,她也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尧竟,尧竟在呢。
陈莫名其妙的看着被她挂掉的手机,嘀咕着,“尧竟?前不久不是给我看过他照片么,就忘了?难道时光又去找他了?可他人早就不在了……”不知怎么感觉有些不安,她摸了摸使劲跳的右眼,赶紧给时光打了电话过去,没人接。
“近日,关于非法买卖阴阳眼~角膜事件再次引起了大众关注,有消息称这对角膜在黑市被抬卖到了一百万美金,更有消息说有个儿子为了买到这对角膜不惜杀死自己亲身父亲贩卖其器官……”
贺时光恍恍惚惚的看着四周,夜色渐浓,不远处的几个灯泡亮起的烧烤摊传来扑鼻的香味,形形色色的人坐在那里享受的吃着烤肉,看着新闻。
“你好,能看一下吗?”一个发传单的女孩亲切的递给她一张宣传单,贺时光看了一眼接过来,忽然听到对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她看过去,是尧竟,她欣喜的笑了,“我就知道他们都在骗我,你等着我,我现在过来!”
尧竟惊慌的来不及开口喊她不要过来,因为他看到了十字路口上三辆汽车开足了马力朝她冲撞过来,他冲过去紧紧的抱着贺时光,刹车失灵的两辆车在这个黑夜齐齐撞击着他,第三辆始料未及的却撞向了贺时光,他想替她挡着,可七魄已被撞散了一魄,全身疼的像是被无数针扎和尖冰刺骨,他虚弱的看到急急赶来的黑复和红复,全身冷汗直冒,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救她,帮我救她……
黑复急忙打开联络阴阳家族的网络,输入信息,人界,贺时光,速救。
红复焦急的看着昏厥的尧竟,“他一魄已散,怎么办?”
“先带回去。”黑复架着他起来。
“那她呢?”红复不忍的看了眼地上伤痕累累的女生。
“我们不能破了三界规矩。”
人群里传来一片尖叫声,不出多久,救护车与警笛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可怕的夜晚上方。
贺时光感觉全身很疼很疼,隐约间她看到了尧竟在看着她笑,她拼命的扯了扯唇角,耳边传来两个女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她疼极了喘着粗气,不一会儿,眼前又变成了一些医生,眼睛好疼好疼,眼泪止不住的一直流下来,她好想尧竟……
“很疼吗?我马上给你打麻醉,别怕别怕。”耳边传来一个护士轻柔的声音,紧接着是眼睛周围一阵刺痛……
第二天上午十点,医院里的重症病房来了几个警察,姜驰站立在病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她出示了证件,“你好,我们是警察,来了解一下昨晚的车祸案件。”
她点了点头,手术后的一只眼睛贴着纱布,另一只眼眸斑斓得像是破碎后的蓝水晶。
“你叫什么名字?”姜驰拿出笔和记录本。
“贺时光。”
“年龄。”
“19。”
“在校学生?”
“……是。”
“这是昨晚车祸的三个司机,你认识吗?”姜驰在旁边警察的手中拿过三张犯人照片放在她面前。
贺时光看了几眼,摇摇头。
“跟我说说昨晚事情发生的经过吧。”
贺时光抬头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沉痛的视线缓缓移向窗外,深吸了口气,“昨天下午我从家里回学校,傍晚去了找一个人…”
许久过后门外进来一名警察,姜驰回头看了一眼整理好笔记,“贺小姐好好休息,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如还有问题我们会再过来,望你好好配合。”
她低低应了声好。
警察找到她是在三天后,那天她刚接到陈的电话,警察告诉她,案子破了,三名罪犯有两名是磕了药,有一名是酒驾。如今都蹲在监狱里吃牢饭。
贺时光听着,笑出了声,她的眼睛,她的一切,他妈的真像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玩笑。
“贺时光!你出事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们有多担心你!你有把我们当朋友吗!”陈跑进病房,一看到她松了口气,劈头盖脸的臭骂。
时光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水光,歉疚的开口,“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杀人犯说了对不起就能免罪吗?撞死尧竟的那人说对不起他就会回来吗?贺时光,尧竟他已经死了,你难道还不清醒一点?你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刚得知她出了车祸,从警察的口中知道那晚她精神恍惚她就知道肯定跟尧竟有关。
“你们也骗我,我那天晚上还见过他呢,还有,你陪我去过韩发艺社的啊,还有毕业舞蹈汇演那次,啊,还有你们也见过他的!不信,我还有跟他微信聊天的记录。”贺时光慌忙拿过桌上的手机哆嗦着解了好几次锁也没解开。
“我什么时候陪你去过?毕业汇演?现在才四月底,还有一个多月,时光你到底再说什么?”陈莫名其妙。
秦握住她的手,拭去她的眼泪,“好了好了,陈她是太担心了。”
贺时光看了她一眼,认真的说,“真的,他真的在。”好不容易解锁成功了,她点开微信翻找跟尧竟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时间停在一个月以前。贺时光不可置信的丢开手机,痛苦的啊了一声,扯着头发哭的撕心裂肺,“不可能…他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留下我一个人……”
秦的眼泪掉了下来,紧紧的抱着她,“时光,你还有我们。”
“……你们知道吗?他是我的命啊,是我忘了他,是我把他丢了。”眼泪顺着时光的眼角划下,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们经历过走遍全世界都无法再找到那个人的绝望,如果,在每个清晨睁开眼都再也看不到那个人清澈的双眼,如果,在沉醉在夕阳西下的美好时再也不会有人牵起你的手嘱咐你记得回家,那,我的生活还怎么过下去?
没有你的世界,我已不想再看,喧嚣也好,繁华也好,从今以后,都再与我无关。
*
小幻跳上桌,肉嘟嘟的身体趴在贺时光手边,毛茸茸的头轻轻噌着她的手臂。
“我忘了他,又认识了他,现在,彻底失去了他……可能,我真的太坏了…”贺时光红肿着双眼无力的扯了扯唇角。
“不,他还在。”阳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走进来径直朝她们走去。
贺时光摇了摇头,眼睛再无波澜。
“这一个月来,他的魂魄一直守护着你,你臆想的世界看见的是真真实实的他,他没有离开。”
贺时光抬头看着她,她道,“他遵守了跟你的承诺,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留了下来,包括车祸…”
“那他呢?他在哪?”时光紧紧抓着她的手,紧紧的,盯着她。那晚她真的看见他了,也真的看见他用力的抱着她挡去了本该落在她身上的伤痛。
“为了救你,七魄撞散了一魄,昏迷不醒。”阳晴还是告诉了她。
贺时光松开手,整个人虚脱的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是冥界太子,冥王和整个冥界不可能放任不管。”季凌菲担忧的望着心如死灰的时光,曾几何时,我还看着你挠着我的腰间无忧的开怀大笑,如今,失他却失去了贺时光。
“什么太子?”她囔囔问道。
“冥界每六百年便会择新主,他是无上鬼仙选中的下一任冥王。”阳晴解释道。
鬼仙,名为无上,五仙之中第一。阴中超脱,神象不明,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形如搞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是清灵的鬼,非纯阳之仙。
“冥王,无情无爱。”贺时光早年听过关于三界的传说,阴阳家族掌管着人、妖、冥三界,三界领袖,皆无情无爱,凡是冥界新主都得入十八层地狱,尝遍世间无情滋味,方的新生,得以永存。
“你们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季凌菲跟阳晴对视了一眼,凌菲道,“早初曾听鬼仙说阴阳族谱里记载过一出七魄三失的案例,如今族谱下落不明,只怕…”
“那好办啊,我们去找那老头不就好了,既然是他说的,他肯定知道办法。”阳晴一拍手红唇一抿笑道。
“他百年游荡于天地间,行踪诡秘,不过,鬼仙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我们,可以投其所好。”凌菲眼珠子转悠着,神秘的笑了笑。
天边晚霞已退,天边残留着一丝青色烟云,傍晚市郊一处偏僻的地方,隐隐传来一阵烤鸡和酒香味儿。
“凌菲,这招有用吗?”阳晴扔了几根枯树枝进火堆里烫酒,看着这些东西一脸不信。
“咱等等吧,应该错不了。”季凌菲又扔了把枯树枝叶,看到时光坐在一边不知想什么出神了,她走了过去,拥住她的肩,“你想好了吗?”
贺时光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世间安得双全法,他护我十几年云淡无忧,那我予他百年风轻无愁。”
凌菲会心的勾了勾唇。
阳晴走过来挨着坐下,火光印在三人脸上,皆是那清晰的笑意,看着夜空里闪烁的繁星,她感慨,“上次我们这样肩并肩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还是那会儿我们初二,时光刚小学毕业数学考了30多分怕我们嘲笑她还篡改分数,结果还是被阳晴发现了,然后这心高气傲的丫头恼羞成怒,跑出去一晚上没回来,后来还是我们俩在河边树下找到她,三个人抱着在河边冻了一晚。”季凌菲回忆道。
“贺时光你看看你,打小就不学好。”阳晴上挑着狭长的眼故意数落她。
时光不满,“怪我吗?我又没让你来找。”
“是,我贱行吧!”
“行,我也贱,刚好,双贱无敌。”
季凌菲看着一左一右拌嘴的两人无奈极了,还好她早已习惯了。
贺时光头抵在凌菲肩上看着她俩,冰冷的心里淌进了一股暖流,谢谢有你们。眼睛又不自觉的蒙上了水雾,她拼命眨了眨,抬头望向夜空,尧竟,我身边有她们,你该放心了,这一次我不再自私,就像你入我梦,我说的,我记着你,我不忘你,我记着你以后有平坦大道可走,有烈酒可喝,我不忘你我桃花流水,碧海青天。
我知道,你还在,这就够了。
“哎呦,这鸡香的,恩,叫花鸡,这酒真是唔,好香好香…嘶…烫烫。”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响起了。
阳晴嚯的睁开眼,看向那个黑影,“哪来的偷鸡贼!”使劲揪着他的耳朵。
季凌菲和时光齐齐看过去,朝她们走去。
“偷鸡贼?谁?”黑影不自知的望了望周围,阳晴又使劲,疼的他脸皱成了一团,拍着她的手,“没大没小!松开松开!”
季凌菲急忙拿开阳晴的手,阳晴眯着眼觑他。
“你这阳族丫头,说我偷鸡?这不就给我准备的,我哪偷了!”他捂着耳朵揉了揉朝她嚷嚷。
时光默默的看着他。
“对不起鬼仙,我们不懂事,您大仙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来来来,鸡已烤好酒已烫好,您坐下来趁热吃吧。”凌菲拉了拉阳晴衣角,领着无上在一旁临时搭起的桌凳上坐下。
无上满意的摸了摸长着银灰胡茬的下颌,“到底是阴阳家机灵的丫头,要没有你,就是那丫头跪下来求我吃我也不答应。”没好气的看着阳晴哼了声。
阳晴敲碎泥块捣鼓出鸡来,叫花鸡与荷叶的香味漫了出来,她看了眼那老头,心里冷哼了一声,我大度,为了时光,我不跟你吵。
贺时光提着酒壶过来,给他斟了杯酒,“鬼仙您喝酒。”
无上鬼仙就跟人间五六十岁的老头一样,他着一袭长袍黑衣,两鬓微白,有棱有角的脸庞,慈眉善目,露在外面的手沧桑而枯糙,唯一不同于常人的便是那眼,幽深平静的像是潭穴中冰冷死寂的清水。
他望了眼时光,视线落在温热的酒上,“性子虽急,倒也不卑不亢,命定劫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阳晴把叫花鸡往桌上一放,“吃吧您。”说完抱着手臂高高的抬着下巴往旁边一站。
无上哪会客气,直接扳了个鸡腿塞进嘴里大吃特吃,嫌不过瘾又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
如此豪放,如此不拘小节。倒让阳晴的气都如风消散了,阳晴一生最欣赏的就是这样自由洒脱的人,不顾俗世眼光,想做便做,笑了笑往旁边的空凳子上一坐,媚眼一眯静静等他吃爽。
待他吃干抹净连眼睛都带着满足,阳晴道,“老头,可以说了吧?”
无上斜眼觑了她,“没大没小的丫头,总有一天有人收拾你。”
贺时光心急开口,“鬼仙,你肯定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他,请您告诉我们。”
无上看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说来,“世人都道情字伤人,却不知,情也救人,你和他这一世本就纠缠不清,要想救他,唯有以你心头之血配以无根花,方可引回一魄。”
“无根花是?”季凌菲不解。听过无根水,真是不知道这无根花是什么。
无上看着贺时光,“她知,好了,吃饱喝足我该走了。”起身欲离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阳晴,“丫头,日后有缘再见。”话毕黑影嗖的一声消失在黑夜。
阳晴望着时光,“无根花是什么?”
时光呼了口气,“是他送我的紫檀花。”
那年她生日将至,她老是不见他人,心里憋着一团气,生日那天她等到十点也不见他人来,下决心再也不理他时他却出现了,他一脸笑意的跑到她面前,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朵紫檀花,献宝一样的给她看,“时光,你看,我给你雕出了一朵永不凋零的花,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说冬天见不着开得好看的花儿了。”
掌心里纹路印着紫檀花的纹路,手法虽拙劣,却是贺时光见到过的最好看的花儿。
她看着他伤口颇多的手心疼着愧疚着,他却满不在乎的笑着,摸着她的鼻尖得意洋洋,时光得永远记着尧竟给你看过世间最美的花儿。
回忆至此,贺时光笑出了声,“真是个大傻子。”
窗外的夏风吹来,凉了泪水,她捧着紫檀花放在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紫檀里传来他手心的温度。
*
距离魂魄归期四十九天还差一天,一天之内如若一魄不得归位,那便是元神尽散,灰飞烟灭,生生世世,再不为人。
得知施救的方法后季凌菲第一时间就告知了冥王,取得冥王同意后,她们马不停蹄的赶往冥界。
贺时光站在门口看着面前脸色煞白的红衣女子,她冷冷的审视着她,半晌,诡异惨白的唇阴森森的上扬,“真是不懂人间女子有什么好,竟让他连最珍贵的魂魄都不要了,呵…”越过她朝外走去。
时光视线落在床上的人身上时目光一痛,这些日子的思念与痛苦都如潮水般宣泄出来,泪水顺着斑驳幽黑的眸子缓缓流下,她哭泣着,颤抖着,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两个星期后,阴沉了几天的天儿总算见晴了,阳光穿过云层朝大地撒下了第一缕金色光芒,116号门前贺时光给花儿们浇着水,季凌菲和阳晴说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时光。”凌菲叫了她一声。
贺时光回头看向她们。
“今天冥王登基了。”
头顶是淡蓝而布满白色棉絮的天儿,风中传来木兰花的香味儿,小幻趴在她脚下懒洋洋的半眯着眼儿,贺时光朝她们笑了。
不知三人谁发出了一声感叹。
“时光正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