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胥》花筱柒

7、ｃｈａｐｔｅｒ５ 明月

　　后来的几日，我便在百里府中客居下来，逐渐与百里珩兄妹更加熟络。自打我来，阿若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她迟迟没有对我开口究竟千方百计地寻我做什么。
　　如今正值暮春，九州的天气转暖，阿若自今年年初病着便再无心思出门游玩，今日倒是兴致极佳，一大清早便将我扰醒了，磨着我陪她去逛长安城。百里珩许久未见妹妹这般的精神饱满，也是放下了他散骑侍郎的手头事务来陪我们。
　　长安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清晨的朝阳淡淡地普洒在满眼的红墙绿瓦之间，周围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们颇有穿透力的吆喝声。这些年来，我本就极少踏足人界，而如今，我行走于这长安街，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莫名的疼痛，仿佛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在脑海中，想要冲破层层阻碍在我眼前摊开却始终不得。“幻儿……”是谁？是谁在唤我？我刹那间的抬眸，却只在记忆的深处瞥见谁的水蓝长衫，等我再一凝眸，却已消失不见……难道，又是我幻听了吗？
　　在我愣怔的片刻，阿若早已拉着我冲向街边的各色摊位。被阿若这么一闹，我便把原本心中的疑惑抛的一干二净了，八百年来不曾澎湃过的少女情怀让她刺激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和她一会儿留恋于成衣铺的华美衣装，一会儿又在珍宝斋的璀璨饰品边驻足不前，不一会儿又被栩栩如生的面人吸引了目光。百里珩则在旁边的书画坊浏览着一批新进的作品，再一抬眼便看到对面街边的两个姑娘一人拿着一个精致的面具套在头上，嘻嘻哈哈地向对方做着夸张的动作。百里珩摇头扶额，无语问苍天。
　　我和阿若的搞怪被一声马嘶长鸣打断，一辆马车停于我们中间。车厢的幕帘缓缓掀开，露出了一段莹白的小臂。从中走出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面上挂着一层粉红薄纱，眉宇间却透着温婉成熟。她顺着侍从的搀扶下了马车，淡粉色的衣裙上绣着雅花纹雪白滚边，随着她举手投足间，荡漾着书香的清气。她缓步走来，望着我们，薄纱下是隐隐的温柔笑意。我凝眸看向面前这女子的面容，脑中却闪过她侧脸上的一道长疤以及这疤痕的来源------“珩哥哥，救我！！”她被一名黑衣男子用长剑抵住脖颈，在百里珩出手下一秒，黑衣男子中伤而倒。“月儿，不要！！”伴随着百里珩的怒吼，男子的长剑脱手，却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月儿，你怎么来了？”百里珩从坊中走出，唇角也是挂了一抹明丽的微笑。“珩哥哥，我前几日听说坊里新进了一批书画，想着今日前来看看，不想竟在此见到了你。”她说着，杏目微垂，眼波婉转。不知为何，我左手边的袖摆自刚才就一直被阿若死死的攥着。我不解地蹙眉，不动声色地瞟了阿若一眼，她却似在躲闪着谁的目光，神色飘忽不定。
　　经百里珩介绍，那位被他换作“月儿”的女子是九州当朝兵部尚书薛大人的嫡女薛明月；经阿若后来所说，薛明月是将于一个月后嫁于她哥哥的，她未来的嫂嫂。
　　是夜，我在暂住的西厢客房中把玩着那本从冥界借来的司命簿，柔软指腹反复磨砂着“百里若”这三个凹凸的字迹，仍是无法参透她的命格。半晌，渐微的烛火照的我眼前光影斑驳，昏昏欲睡。我熄了灯，合衣卧于枕榻，思绪像是掉进了一堆棉花里，软软沉沉，再也做不出任何起伏。“幻儿……幻儿……”耳边又响起谁的呼唤，又仿佛是我心底的呼唤，那么温柔，那么熟悉，我却好像在茫茫大海上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感……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弥漫着不易察觉却震动我心神的冷冽压抑，我俶地睁眼，从榻上跳起冲出房门。相隔不远的绣楼笼罩着一团浓郁的紫雾，凡人是看不到的，但于我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那是由阿若的执念衍生出来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