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Chapter.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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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来到帝都之后没有急着离开，于是他的行踪很快在瞒不住任何消息的帝都里被传播开。帝都里的豪门世家在举办宴会的时候都不忘给来自卡佩的小客人留一张邀请函。这样的行为更多地是出于礼节，连善意都算不上，但是伊凡不能仅仅当作是个礼节，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席一两场宴会，以示对帝都贵族的尊重。
自从戴上蓝色鸢尾花徽章后就对宴会不陌生的伊凡也被这样的场合弄得头大，于是在以撒提出找他下棋的时候伊凡立刻很愉快地推掉了所有的邀请。
下棋的地点，在威斯庭大教堂的一座宗教图书馆内。这座大教堂拥有比专供皇室成员祷告的圣罗兰大教堂更加悠久的历史，在圣庭内部的秘密档案中更有几处被列为禁地的秘密场所。
伊凡走至图书馆顶楼门口的时候，正巧看见披着一身尊贵华袍的大主教毕恭毕敬站在以撒坐着的桌旁，不知在聆听什么。
伊凡见过这位大主教，他在帝都这几天曾被几位自来熟的贵族少爷拉着去教堂听布告，当时站在布告台上的就是这位大主教，那般庄严宝相，仿佛他是上帝在世上唯一的代言人。
以撒眼角的余光瞥见伊凡的到来，立刻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与其同时，那位大主教也躬身告退。
待大主教离去之后，伊凡道：“他似乎很尊敬你。”
“是畏惧。”以撒纠正了他的说法。
说话间，以撒已经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摆好了棋子。代表不同角色黑白棋子在同样黑白相间的棋盘上排开，像临阵对峙的两支军队。
伊凡知道这个世界也有类似他之前那个世界的西洋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规则更加繁琐、角色更加复杂的白鲸战旗。这个世界的西洋棋的规则与他所熟知的那个大同小异，除了皇后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外，其余的都仿佛让他找到了过去的遗迹。
开局，伊凡执白棋先手。一枚浑身漆白的木制棋子落在了黑棋阵营前两格的位置。
以撒与他针锋相对，同样将一枚代表小兵的黑色棋子落在白棋阵营前，与那枚白色棋子面对面对峙着。
西洋棋的开局都有几套固定的程式，另辟蹊径倒也未尝不可，但伊凡选择了最中规中矩的走法。这个开局被称为“亚平宁开局”，相传是一位来自亚平宁半岛的公爵所创，初创造时为公爵带来了不少胜绩，只是很快便被人找出遏制之法。如今这个开局已经成了几个教学的经典开局之一。
开局结束后，双方你来我往的间隙，以撒看着伊凡的脸突然笑道：“你在想什么，可全写在脸上。”
“那又怎么样？”伊凡正巧吃了以撒一只象，此刻脸上还挂着势在必得的笑，“下棋可玩的是阳谋。”
以撒耸耸肩，抬手，落子，七步杀成局。
伊凡的笑一下子僵了，他紧紧盯着棋盘，在脑内反反复复演练多次，终于确认自己确实没有机会翻盘了。
他们之间的第一局以伊凡的主动认输告终。
以撒边整理棋盘边带着笑意戏谑道：“看你变脸，挺有意思的。”
伊凡撇撇嘴没有接话，他知道这种时候接话只会让对方更来劲。
黑棋白棋在以撒的动作下再次在棋盘上摆成对峙的阵型，伊凡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突然想起在那个一直被他固执地认为是故乡的地方也有一种黑白对抗的棋局。
一股恶趣味突然涌上伊凡的心头，他看着以撒那张很有西方人特色的五官深邃的英俊面庞，咧嘴笑道：“我们要不要玩一玩另一种棋。”
“什么？”以撒问道。
“也是黑白棋，但是不分角色，棋盘也比这个更大。也许规则的复杂性不如如今最繁杂的白鲸战棋，但是难度绝对远远超过白鲸战棋。”
以撒果然来了兴趣。伊凡见状立刻给他讲起了规则，他不怕这么多规则一股脑下去会让人记不住，魔法师的记忆力本就数倍优于常人，更何况是以撒呢。
等他把林林总总的规则讲完，天色已经黑了大半。以撒沉思的面庞在烛火的辉映下明明灭灭，几乎叫人看直了眼。
等以撒回神，伊凡略有尴尬的咳嗽一声，才道：“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棋盘和棋子。”
以撒却说：“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说罢，他将方才的棋盘摆到一边，在这个已经有百年历史的胡桃木桌上毫不怜惜地用风刃割出线条。19条横线，19条纵线，每一条的间隔都精准无缺，显示出对魔法的完美控制力。
随后，一个黑色的小球在以撒指尖凝聚，那是一个由水元素组成的魔法球。
伊凡几乎要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下棋还能这么玩。
魔法球在以撒的操控下悬停在棋盘的边缘位置。
“该你了。”以撒淡淡道。
伊凡盯着棋盘，突然意识到随着棋局的深入，法师需要操控越来越多的魔法球，虽然是微缩版的魔法球，但体积的缩小并不带来操纵难度的减弱。历史记载同时操纵最多数目的魔法球记录是什么？伊凡回忆着，好像是127个魔法球，而围棋，随随便便就能下到二百多手。
与其说下棋，不如说是对法师技能的考验。127个魔法球的纪录是同时操纵不同元素并构成法阵时诞生的，而伊凡要做的仅仅是操纵单一元素并将它们悬停在某一点上不动。大概能坚持到二百个吧，伊凡想。
他的指尖凝出一个白色的光点，带着终于认真起来的神情一子落于天元。
“按照你的规则，明明棋盘边缘才是更宝贵的地盘。”以撒见伊凡的第一子落在棋盘正中，有些不解。
伊凡总不能告诉他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某位传奇棋圣的成名局，只好说：“物极必反，凡事都有例外的。”
以撒低下头咀嚼那句听上去有些陌生，但细想却很见真知的“物极必反”，但下棋的动作也没停着，一个精巧的黑色魔法球在棋盘上方凭空出现。
围棋的无限复杂的可能性让双方的大脑一刻不停地进行着风暴般的推演，同时手上还得操控越来越多的魔法球。这场博弈，更像是两个一边下棋一边跑马拉松的人在比赛谁能支撑地更久。
一个新手一个半吊子之间棋局自然称不上惊险，倒是如果有一个魔法师在这里必然会讶异两人之间那越来越多的元素球，仅仅是让它们好好地悬停在棋盘上方就已经需要付出大量的精神力。
伊凡的额上已经渗出冷汗，他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以撒，低下声暗骂了一句“怪物”。
以撒没有动手，一枚魔法球完全凭借他的意识凝成，并安放在了他想要的地方。听力绝佳的他听见了伊凡的嘟囔，于是抽空抬头看了一眼伊凡，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喊停。
对弈还在继续。
黑镜城堡
兰斯洛特在桌上铺好了一张特制的羊皮纸，烛焰上放着早已烤好的火漆。这个名义上和事实上的Farol第二号人物正准备给他的上司汇报黑镜的近况，看他脸色的神情，想必书写在纸上的内容不会乐观。
这时候，他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格维迪。
仅凭外表还显得十分稚嫩的信理部审判官微微欠身：“兰斯洛特大人，您找我有事？”
“我刚接到守夜人的消息，莱曼擅自行动了。”
格维迪的眉梢一跳。
高位上，Farol二号首脑用平淡的声线述说着他的命令：“你去把她完好地带回黑镜。”
几乎不用兰斯洛特的命令，格维迪也会这么做。
于是他再次躬身，带着几分感激地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他的办公室，兰斯洛特的心突然沉重了几分。随后他自嘲一笑，感慨自己怎么开始有妇人之仁了。
晚风轻柔地拂过屋子，一粒小小的尘埃，翻滚着从燃着炭火的铜盆里飘落出来。在已经入春的夜晚，以兰斯洛特的体质本不需要燃起炭火取暖。
兰斯洛特起身走到窗前，任由晚风吹乱他的额发。那封来自以撒的信上，Farol的最高领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是向兰斯洛特述说一件事情——该如何判断、如何处理，全交由兰斯洛特一人决定。
尽管这更像是一种考验，但兰斯洛特还是相信这是以撒的信任，并由衷地为此而心怀感激。
兰斯洛特闭上眼回忆起那封信的内容，尽管信件已经被销毁，但过目不忘的他甚至能回忆起每一个字母之间的连笔是怎样的——他需要再看一遍，确认自己是对的。
一个来自潜在敌人阵营的融合了高等炼金术和亡灵术的傀儡，竟然一路攀爬至信理部审判官的位置。尽管它未曾做过任何一件不利于Farol的事，相反却很好地履行了身为审判官的职责，但依旧为以撒和兰斯洛特所不容。
格维迪必须死，相反莱曼却一定得活着。
整个信理部成员的死亡率一直高得吓人，黑镜是少有的几个死亡率在50%以下的地方，但死人也是常事。
兰斯洛特的手轻轻敲击着窗柩，如果格维迪这次运气不好活着回来了也不要紧，Farol里死亡率高的任务还有很多。
摩朵大陆
贫瘠、野蛮是人类对这里的描述。与此同时，无数英雄的史诗在这里拉开帷幕，传说中力大无穷的神之子赫拉克勒斯是如何将残暴的蛮族赶到摩朵、又是哪位神秘的魔法师施展法力将两片大陆之间隔开一道长长的海峡……人类的游吟诗人总是乐此不疲地弹唱这些神话，而摩朵则在人们的喝彩声中沦为可悲的背景布。
艾爵·利维安纳避开了所有人，悄悄来到海边上。茫茫无际的大海遮蔽了他的视线，但他清楚地知道，让所有摩朵的种族向往的大陆就在那里，就在他视线方向的尽头。
这场席卷摩朵大陆的内乱起始自一个利维安纳家族成员的陨落，这个可怜的巫妖甚至失去了死后灵魂进入巫妖一族最神圣的殿堂曼笃斯神殿的资格。于是愤怒的利维安纳家族将手中的法杖对准了他们自以为的凶手——伽马议会的议长，巴尔大公爵及其身后的家族。
一个在人类世界甚至算不上什么太高明的阴谋的把戏，利维安纳家族竟然真的如愿收获了战争，这最大的洗牌利器。
之后该如何呢？
艾爵，这个利维安纳家族事实上的掌舵人有些苦恼地想。他不知道埃里克这个和他出自同一个家族的同类在人类大陆的处境如何，是很快就被教廷逮捕并处死了吗？艾爵无所谓这个同族的生死，他只在乎这个同族所背负的任务，一个连任务执行者都不自知的任务。
那位信理部的首席执政官，总是藏着如刀子般的笑意的以撒·康斯坦丁承诺他会为这个冒险偷渡过来的巫妖提供帮助，但是深知人类狡猾残忍的本性的艾爵不敢全心意地信任以撒，事实证明，他会是对的。
几只洁白的海鸥尖鸣着掠过海面，艾爵注视着它们，竟觉得有些嫉妒。是因为它们能随时都无烦恼地翱翔，还是它们能自由往来于两片大陆？巫妖转身背朝大海，飘然离去。他的身后，那几只羽翼洁白的小生灵如断了线的木偶，猛然坠入大海。
威斯庭大教堂内，以撒正一脸认真地凝视着棋盘。一枚枚棋子通过他修长白净的手摆到了棋盘上，而他正谋划着接下来的几枚棋子的走向，并计算着任何可能的变量。
棋盘上的棋子分别是黑棋213枚，白棋212枚。
伊凡已经快哭了，他没想到以撒仅仅是听过规则后的第一次下棋就表现出如此水准。这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妖孽吗？
“我认输。”
欸？伊凡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认输。”以撒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可……可是你没必要啊……”
“你看。”以撒指着棋盘，“你已经把我的'气'封死了，再下下去也没用。”
可是你依旧有赢的机会啊。伊凡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明白，以撒是不想让他难堪。212个魔法球，这已经逼近伊凡的极限了，以撒正是看出这点，才及时结束了对弈。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伊凡疲惫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好像感觉不错。
以撒在半空一抹手，黑白二色的棋子尽数泯灭，只留下古董级胡桃木桌上深深的刻痕。只怕某些老家伙要气得吹胡子了吧，以撒的嘴角翘起一个恶作剧的弧度。
再转头看着已经快睡过去的伊凡，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温度。一局棋而已，让了就让了。反正这棋，总没有他在以大陆为棋盘的棋局中下得大。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Chapter.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