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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Chapter.91 ...

  •   繁星自高高的天穹洒下睡意,倦鸟归林,连聒噪的虫儿都一时摒住了呼吸,谁也不肯打破这一刻的寂静。
      一道比夜色的深蓝更加深邃的影子似的高塔静静矗立,在这高大的巨人脚下,一条蜿蜒的小径匍匐穿过茂密的森林。
      皇家占星塔,这是帝都兰佩内高度仅次于圣罗兰大教堂巍峨尖顶的第二高建筑。在圣庭的教区内,教义强硬的规定任何建筑都不得高于当地教堂的高度,这象征着“上帝的权威高于一切”。帝国皇家占星塔原本计划高度为214米,这是占星的黄金高度,但是因为高于圣罗兰大教堂的203米,皇室的建造计划在教廷施加的压力下不得不妥协。
      有好事者借此抨击魔法协会和王室的软弱,称教皇已经彻底凌驾于一切世俗权力之上。至于这个维护皇室的死忠分子被拖入信理部审判厅的闹剧则是后话。
      以撒抬头仰望这个掩映在丛林中的高塔的时候,心中想起这个在圣庭内部被视为一次重大胜利的占星塔高度之争。这个帝国的皇帝中确实有过几个软弱的庸人,但身为征服王查理的后裔,他们不可能永远甘心成为教皇的傀儡。比如如今的皇帝爱德华三世,就已经在低调的行事风格下暴露出一角峥嵘的野心。
      教会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在以撒移开视线的刹那,他的脑海中不知怎的出现这句足够被审判为异端的句子。也正是这样的认知使他心烦意乱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以撒偏头看了看伊凡,而后者对他的注视采取完完全全的无视态度。
      从他们之前的那场对话结束后,伊凡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以撒甚至能感受到那从沉默中渗透出的焦灼和战栗。以撒对此毫不意外,任何接触过罗米安的人,要么成为他的狂信徒,要么就是如此的彷徨无措。伊凡属于后者,而在以撒深深隐藏的内心里他也同样属于后者。

      占星塔极高,可是借助一个空间法阵,两人很快来到塔顶。
      德莱塞·伊夫林一袭尊贵的绛红色法师袍,年岁使得他的身躯微微佝偻,但依旧精神矍铄。
      伊凡突然想起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个年头,同样在这样一个最接近群星与上帝的高度,也有一个年老的占星术师,他们的双眸同样空漠却通透,深邃瞳仁里面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身为后辈,伊凡首先行礼对德莱塞法圣阁下表示敬意,以撒则仅仅是点头示意。
      德莱塞的视线扫过伊凡,在以撒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后又回到伊凡身上。
      “你师兄还好吗?”
      伊凡只疑惑了一下德莱塞为何不先问候他的导师却关心他的师兄,但还是立刻回答道:“他现在很好。”
      德莱塞微微点头,他似乎看出了伊凡的疑惑,解释道:“奥瑞利安如今在极北之地,他恐怕没有告诉你们。”
      伊凡怔了怔,讪讪点头,他向来不清楚奥瑞利安的行踪,除了能偶尔收到信件之外与自己的导师几乎毫无联系。在此之前,伊凡还没想到法圣之间的往来比他想象的更加密切。
      言罢,德莱塞的目光再次落在以撒身上:“你又是因何而来?”
      德莱塞的语气依旧是平淡而温和的,那是面对后辈时才有的宽容姿态,但伊凡相信,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怠慢。
      很难说一个法圣与一个信理部巨头之间孰高孰低,因为两者所代表的东西全然没有可比性。但是一个法圣在面对信理部巨头的时候,绝不可能是如此态度,平等是一个上位者对另一个上位者最起码的尊重。
      以撒的脸色很平静:“以一个法师的身份前来。”这就是默认了自己低于德莱塞的身份。
      面对一次对方的“退让”带来的胜利,德莱塞却离奇地没有露出半点得意之色,相反他却是收敛了身上那令人感到怠慢的姿态。
      “我们探寻的,不是同一个真理。”德莱塞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你不必来。”
      以撒回以的却是浅笑,笑容的含义是德莱塞所看不明白的。不明白就无需再想,德莱塞很快把这样疑惑从心中扫除,若事事都深究到底,那他也不可能在魔法这条路上前行如此长的距离。
      法师之间的交流向来不是向贵族那样以长段毫无意义的寒暄开头,又以长段毫无作用的相互恭维结尾。法师不喜欢浪费时间,无论是自己的时间还是别人的时间。
      “奥瑞利安是我的老朋友了。”德莱塞再次面向伊凡,说道,“这里放置的手稿,你可以随意翻一翻。”
      就在伊凡点头的当口,德莱塞就转身继续沉浸在占星中,竟是不管以撒了。
      以撒本也不在意这样的冷遇,倒是伊凡这时候凑过来,在他身侧半调侃地道:“没想到你在法师中的人缘也这么差。”
      “寻常法师会因我的身份而惧怕我,但德莱塞没有这个必要。”以撒只是轻轻耸肩,他很快转移话题道,“这里的手稿中最有价值的恐怕是书桌上没有经过整理的散乱部分,快去看看吧,能偷拿几张也好——这可是法圣的思想结晶。”
      以撒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这些手稿的主人,伊凡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德莱塞,后者则对这样的对话充耳不闻。
      伊凡只能报以苦笑,能有幸看一位法圣的私人手稿已经是了不得的幸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擅自拿走这些手稿。

      在占星塔的塔顶处错落有致地放置着数十个构造精巧的水晶球,水晶球在星光的照耀下回馈给法师比星光璀璨数十倍的光芒。伊凡就在这样如梦似幻的灯下阅读,不知不觉竟沉浸其中忘了时间。
      等到乌云遮蔽天空,群星隐去了踪迹,伊凡的眼前一黑,这才被迫放下手中的几份手稿。他活动了一下长期低头后发酸的脖颈,这才注意到德莱塞和以撒此刻都没在占星塔中。
      伊凡来不及细细思索这两人的行踪,乌云飘过之后占星塔顶再次沐浴在璀璨星光之下,他的注意力也再次回到手中的几张手稿上。

      以撒与德莱塞此刻正在御林中,这片位于兰卡斯特帝国首都兰佩西北面的广袤森林是皇室的私产,帝国皇宫就坐落于御林边缘,而皇家占星塔则位于御林的东北角,与帝国皇宫遥遥相对。
      站在以撒的视角,他抬起头就能望见被林木掩映的占星塔的塔顶,只要他转个身,同样能看见皇家的城堡尖顶,那样高的耸立,顶端的帝国旗帜在其上高高飘扬。
      统治着圣庭黑暗一面的黑衣教皇面无表情地想起,这座占星塔本身就被视为魔法公会与兰卡斯特帝国皇室媾-和的产物。对于圣庭而言,那是皇室对教皇的一次背弃——显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德莱塞的双手拢在袖子里并微微佝偻着身躯,似乎夜晚的寒风侵扰到了他年迈的身躯。即使被称为当代最年轻的法圣,这位老人的年龄也已经过了百岁。
      他眯着依旧清澈的双眼看着身边的黑暗巨头,声音和缓:“你我都知道,菲尔的手札没有那么多价值。虽然你成功欺骗了陛下,但不能欺骗你自己。”
      “我欺骗了爱德华,也没见您在陛下面前戳穿我。”以撒带着浅笑回应道,“我可以单纯理解为您的大度与善良吗?”
      浸淫-魔法多年的年迈法圣对这类油滑的论调有几分反感,但德莱塞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与言辞。
      “我早年与艾诺威尔打交道的时候曾利用他的权限进入信理部阅读过菲尔的手札,据我所知,那是他对于傀儡术领域所有的研究资料。你能告诉我,为何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去换回一本毫无价值的日记本?”
      以撒突然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好奇心能杀死的可不止是猫。”
      德莱塞面对以撒的威胁毫不在意。“看样子那对你很重要。不过像你这般的人,对待越是重要的事物就越会显得漫不经心。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了,那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你表现得如此矛盾。”
      “那究竟是什么才让你制作出一个傀儡并让它成为信理部的审判官?”
      错愕的表情从德莱塞的面上一闪即逝,但他脸上松弛的皮肤还是不可抑止得颤抖起来。
      “我一开始只是怀疑——直到你说你阅读过菲尔的傀儡术手札。”以撒的脸上重新拥有了微笑,“菲尔能制作出菲奥娜这样的完美生物,你借助菲尔的遗产同样能制作出格维迪,这个能力出色的傀儡。”
      以撒看着德莱塞,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深重,对于法圣而言,年龄刚过百岁的他有着让人费解的衰老,要知道年龄高于他的艾诺威尔可一直维持着中年人的模样。
      以撒不是猜不出其中的原因,那如沟壑般的皱纹、法袍下佝偻消瘦的身躯都昭示着一件事,德莱塞用自己的寿命做出了某种交换——这个交换很有可能就是灵魂。
      “外界称呼您为绅士法圣,因为您是法圣中唯一一个在不穿法袍的时候喜欢穿上全套贵族服饰的法师,这其实并不突兀,您本来就是一个伯爵,在成为法圣之后被陛下加封为公爵。”以撒缓缓说道,同时关注着德莱塞的反应,“但这却是在用一个稀疏平常的事实掩盖另一件事。手套是贵族服饰中必不可少的要素——您能否伸出您的左手。”
      德莱塞掩在宽大法袍袖子中的手微微一颤。
      “格维迪的存在不是为了对抗圣庭抑或对抗信理部。”德莱塞没有伸手,但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
      以撒相信他若是伸手,就一定能看见他左手手心的如血咒符。
      “信理部对异端向来宽容。”以撒说着这句被外界视作玩笑但在信理部内部获得高度赞同的话,“否则格维迪也不可能成为Farol的审判官。”
      德莱塞此刻却从巨大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他开始明白以撒是在以格维迪做交换——换得他对菲尔的手札一事不再关注。
      德莱塞再一次肯定了那份手札对于以撒而言很重要,但他却不得不接受以撒的条件,因为格维迪以及它身后所守护之人是他无法割舍的牵挂。
      对不起,陛下。德莱塞在心中默念到。
      以撒关注着德莱塞的反应,心中算计着要不要再加上一个筹码。
      德莱塞却在以撒犹豫的时候主动询问道:“莱曼还好吗?”
      “嗯。”以撒淡淡回应道,同时悄悄勾起一抹微笑。以撒很早就知道格维迪这个有着五岁孩童外表却实力强大的下属同样也会使用傀儡术,但却不知道格维迪一直指导着莱曼的傀儡术,直到某一次莱曼在他面前不小心说漏嘴。要知道莱曼的傀儡术在信理部内部已经足够出色,那么格维迪这个足以指导莱曼傀儡术的存在又是何等的强大?更重要的是格维迪从未表现出他在傀儡术方面的高超实力。
      正是这样的契机促使以撒开始调查格维迪的身世,他不容忍自己的下属出现他也无法掌控的情况。调查的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德莱塞·伊夫林,这个出乎以撒一开始的意料的结果。
      “这件事与莱曼无关,她一直毫不知情。”
      “我知道。”以撒轻声说,“莱曼是我的下属。”
      德莱塞有些胡乱地点着头,他其实不能相信以撒给出的任何承诺,但事实是容不得他相不相信。
      “格维迪你可以带走,或是我去杀了他……它。”以撒说起这话的时候眼中没有半分杀意,温和的声线却能让人无端发颤。
      没有等德莱塞回答,以撒继续道:“莱曼是个好姑娘,尽管她的成长已经偏离了你希望的轨道,但你我都认同,她是个好姑娘。我会像以前一样对待她,既不给予任何照顾,但也不会忽视她的任何功绩。”
      德莱塞一瞬间觉得有些脱力,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他在质问以撒对皇室的企图,到最后却演变为以撒挟持着他最看重的孩子逼着他妥协。他最终叹息道:“我会带走格维迪,也不会过问你与陛下做的任何交易。”
      听到这句话,以撒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灿烂的仿佛不掺杂任何阴谋的笑容:“很高兴能与您这样德高望重的法圣交谈了这么久,天色不早了,我想我该带着伊凡回去了。”
      到这里,哪怕伊凡是他的老朋友的弟子,德莱塞也已经无力关心伊凡与这位阴险的黑暗巨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以撒朝德莱塞欠了欠身,随后悄然离去。此刻正是日出,一轮红日在朝云彩霞的簇拥下喷薄而出,将以撒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

      占星塔顶,伊凡揉了揉酸涩的眼眶。一夜未眠,这让他的双眼下不可避免得出现了两抹淡淡的黑色。
      塔顶的一处空地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法阵,伴随着魔法的银色光点,伊凡看见以撒出现在法阵的中央。
      “德莱塞法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伊凡好奇问道。
      “他说要留在森林中看看日出。”以撒笑着回答道。
      这两人明明之前还隐晦地交锋过,转眼就能跑到森林里孤男寡男过了一夜,伊凡对此不解,但懒得深思,他现在困得要死。他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流下生理性眼泪,以撒却在这时极其自然地伸手帮他拭去了。
      伊凡微微一愣,看见某人一脸坦然,自觉自己也没必要就这种小事犯别扭。
      “这就走了?”以撒看见伊凡在勾勒法阵准备离开这座塔顶,笑着问道,“真的不带几张手稿走?”
      “不带。”伊凡翻了个白眼,以显示他对这种占小便宜的偷盗行为的极大蔑视。
      听到伊凡的话,以撒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几张手稿,手稿上的字迹却与伊凡阅读了一晚上的手稿大不相同——那不是德莱塞的手稿。
      临走的时候,以撒最后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德莱塞桌上的手稿,那是傀儡王菲尔的傀儡术手札的最后几页,这几页是属于Farol的私藏,换句话说,是德莱塞借助艾诺威尔的势力也没有阅读到的部分。
      跟在伊凡身后离开这座皇家占星塔,以撒在新生的朝阳面前微微眯上眼,他注视着伊凡走在前面的背影,内心感慨自己最近的心是软了不止半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Chapter.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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