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彼岸，十亿光年》皇兮

4、Chapter 4

　　庄重的父亲庄振海把一个平板电脑甩到桌上，“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庄振海是个极端严肃的人，眉宇间因为常年皱着，慢慢形成了一个川字。
　　九十年代的时候，他是一个功夫明星，武侠片动作片没少拍，可谓家喻户晓。待到年纪渐长，他逐渐转到幕后，开了视听娱乐这家娱乐公司。如今公司发展蒸蒸如上，制作了十数部非常有影响力的电视剧和电影，公司的名字也如他一般，家喻户晓，被许多观众津津乐道。

　　平板电脑顺着桌案滑到庄重的面前，庄重拿起来一看，只见平板电脑上新闻标题映入眼帘，“庄重欺侮见义勇为少女，豪车索赔两万”。
　　庄重看着看着，忍不住失笑起来。
　　还真被陈奕霖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父亲找他从来没有好事。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想着，轻轻地把平板放回桌上。
　　“哦，我开开玩笑而已。不会让她赔付的。”

　　这个新闻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半真半假，他确实向周兮兮索赔两万，但也确实是为了要她的微信和电话。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庄振海知道他的真正心思。和别的家庭不同，他和父亲之间，从来不会好好沟通，经常说着说着，就拍桌子指着对方鼻子吵起架来。别的家庭，父慈子孝，他的家庭，从来没有这些。
　　他们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不需要在这其中平白再增添一笔，让本就紧张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激怒了庄振海，“开玩笑？”他盯着这个儿子，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媒体都出这样的新闻了，你告诉我说你只是开玩笑？”
　　或许他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着作为视听娱乐总经理的严肃和冷漠，然而在这个儿子面前，他永远也冷静不了。
　　庄重永远有激怒他的本事。

　　庄重听了，低下头，沉沉地笑了起来，“反正你们都不遵照我的意见，要发我和孙梦颖的新闻了，我再加点火又怎么了？”庄重顿了顿，“正好帮你们加炒作点。”
　　他转过头，看向陈奕霖，“你看他，有时候像个老油条，有时候像个老古董，一点也不像娱乐公司老板。娱乐公司老板不是应该特别圆通，随机应变的嘛？”庄重半开玩笑似地说。
　　庄振海眉毛一扬，怒火刷地从眼睛喷射而出。
　　庄重冷眼看着，知道他被自己激怒了。
　　然而他心中却一片荒芜。
　　数十年前，他或许会为激怒这个父亲而开心地拍手，而现在，他除了解气，更多的，却是心酸。

　　他们丝毫不像那些幸福的家庭一般。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只有无休无止的争吵，出门在外，争吵也不会收敛。
　　曾经，他一直不知道父子应该是怎么相处的，因为他们之间除了吵架，就是无穷的冷寂。
　　他们甚至有一段时间，一年不向对方说话。

　　庄重有时候觉得，或许庄振海是恨他的。
　　他小的时候，曾有老师问他，“庄重，你父亲爱你的母亲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老师疑惑地看向他，诧异地问：“那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开心呢？”
　　小小的庄重，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有些家庭里，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自然和和美美，幸福美满。
　　然而他的家庭却完全不是这样。他的父亲爱他的母亲，爱逾生命。他的父亲为了母亲，可以完全忽视他。
　　他的家，是一座巨大，却空旷的别墅。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母亲的照片，一摆，就摆了二十多年。父亲庄振海会偶尔擦拭，那仔细的模样，透着深深的眷恋，和怀念。
　　他们是相爱的，可是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因为一个事故摔了一跤，难产早逝，他也成了早产儿，之后，失去母亲的父亲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

　　庄重长这么大，父亲都没有抱过自己，没有带自己玩过。他有一次犯错，满以为会被责骂。他甚至不敢回家，因为他看到别的同学犯错，会被父亲狠狠的责骂，那骂声吓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他还是回去了，然而父亲却没有骂他，更没有打他，只是盯着他，眼中露出隐藏了许久的，憎恨与嫌恶的眼神。
　　父亲没有像别的同学的爸爸那样骂他，他却更加难过。
　　因为他终于知道，爱之深，责之切。
　　不爱的人，又怎么会责备呢？
　　他有时候想，自己有时候顶撞父亲，甚至和父亲唱反调，究竟这里面有几分，是故意想让父亲好好看看自己呢？

　　陈奕霖早就看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斗嘴，已经不足为奇，“董事长也是为你的形象好。”
　　庄重看着庄振海，神情莫测，“我当然知道了。我是公司的摇钱树嘛，我懂。”
　　这话说得重了。
　　陈奕霖不禁脸色一变。

　　庄重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别着急，这事当然是关上门说的。我怎么会开着门说呢，谁让我妈是我害死的呢。”
　　他明明满面笑意，眼睛却漆黑如墨，仿佛在流泪。
　　“庄重！”陈奕霖睁大眼睛，连忙喝止他。
　　他迅速地转头看向庄振海。他和庄重是多年好友，庄重的事，他完全清楚，只是陈奕霖没想到庄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来刺庄振海。

　　庄振海神色冷漠严肃，仿佛他全身披着一层铠甲，庄重的话，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然而只有一直盯着庄振海的陈奕霖，在他的眸中，隐约看到了些许莫名复杂的情绪。
　　只是那股情绪飞快地消逝了，没能让庄重看见。

　　“我哪说错了，”庄重站了起来，“二十多年都没怎么管过我，现在管我，晚了！”
　　这里的空气真是让人窒息了。
　　看着庄振海冷漠的脸，庄重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冷了。他方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激怒父亲，然而在激怒了他之后，看到他冷漠的脸，自己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松了松领子，“你们聊吧，我出去喘口气。”他大跨步走了出去。
　　临关门的时候，他听到陈奕霖对庄振海不停解释，“董事长，庄重他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很抱歉，陈奕霖是个很好的经纪人。他却不是一个很好的艺人。
　　这个时候，他只想透透气。

　　他在办公区域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轻轻地把窗户，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窗外晴空万里，碧空如洗，高楼耸立。
　　从他这个方向往下看，地面上的车变得微小，密密麻麻地，像蚂蚁一般来回穿梭着。鸣笛声，连他这个方向，都隐约能听见些许。
　　这就是大都会的繁华景象。

　　他垂下头，目光微微涣散。大都市景象虽美，却并没有映入他的眼中。
　　日光照在他清俊的面庞上，侧脸泛着橙色的光，显得落寞又冷漠。

　　他的父亲无疑，是个非常出色的企业家，当功夫明星的时候也是个优秀的艺人。那一手功夫，曾是庄重一生最羡慕的地方。
　　可惜……他的存在，只是一个父亲罢了。
　　他曾对这个父亲憧憬过，仰慕过，尊敬过，也……失望过。

　　他觉得胸口有点闷，他低下头，捂住胸口，慢慢地喘着气，然后赶紧从怀里找了药，吞了下去。他仰了仰头，顺了顺气，才觉得气息顺了一些。
　　可惜，他身体孱弱。他是早产儿，先天性哮喘病，娘胎里带来的病，决定着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功夫明星。
　　他家里摆放着父亲所有的录影带，那一叠一叠，都是父亲作为功夫明星的影像资料。然而父亲将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自尊，也不会让父亲知道。
　　庄重咳嗽了一下，重重地砸了一下墙。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庄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看到来人是陈奕霖，他松了口气，“是你。”
　　陈奕霖注意到他的表情，“你以为是谁。”
　　庄重沉默。
　　他没有说，但陈奕霖猜得出来。
　　陈奕霖随着庄重的目光，看向前方窗外的景色，“……你别往心里去。董事长一直都是这样。”

　　是吗？今天的争端，其实不是父亲的问题。
　　庄重望向窗外，可能有问题的是他吧。
　　一个这么孱弱的人，会有人真心喜爱他么？他的手伸进衣兜里。
　　衣兜里面有个手机，那里有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一张柔软清丽的小脸，莫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半晌挥之不去。
　　庄重不知道，那个女孩——周兮兮，就在隔着没有多远的SR广告公司大厦那里工作，或许周兮兮工作到深夜，抬起头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的窗子。

　　此时此刻，周兮兮正在和她的闺蜜苏小兜一起，在SR广告公司的食堂里吃饭。
　　苏小兜惊愕地看着周兮兮风卷残云，别看周兮兮吃得斯文，其实一点也不慢，是些微片刻，三碗饭和菜都解决了。
　　苏小兜再看看自己面前，自己端来的那么一点素菜和清汤都没有动。
　　“兮兮，你是饿死鬼投胎吗？”苏小兜惊叫，“不知道还以为是我请你，不是你请我。”
　　周兮兮用纸巾擦擦嘴，“我是在请你啊，虽然嘛……”她环视四周，有点羞愧，“……我请的就是食堂。但谁让你减肥呢，是不是？”
　　你还有理了！苏小兜气得一扔碗筷。“我后悔了！就不应该跟你一起吃饭。”
　　周兮兮一边擦嘴，一边诧异地看着她。
　　她吃得多，证明胃口好，哪里错了？
　　“你吃太多了，不利于我减肥！”苏小兜气愤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跟你吃饭我肚子上就多几个圈。”
　　周兮兮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个。
　　“减肥不能太过，”周兮兮劝她，“减肥到营养不良，脸色也不好，那能美的起来？”
　　苏小兜一瞪眼睛，这人又开始耍嘴皮子了，别看她长得可爱，其实嘴巴一点也不让人。
　　周兮兮看她脸色不好，赶紧安慰她：“我每天都要练功夫，运动量大，需要的热量大，当然比你吃得多了。”
　　“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嫁出去，”苏小兜对这种干吃不胖的阶级敌人很是鄙视，“要是你男朋友忍耐不了你的胃，看你以后怎么办。”
　　苏小兜一提男朋友，一张有些小帅的脸，不禁映入周兮兮的脑海。那是周兮兮的现任男友罗大伟。

　　在此之前，周兮兮的感情如同白纸。
　　学生时代，周兮兮为了名牌大学而不懈努力，没有丝毫闲暇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
　　大学之后，她除了学习之外，也要为家庭奔波。父亲的武馆经营不善，奶奶身体也算不上好，她不停打工，就为了贴补家用，反而比高考前还要忙碌。
　　她现在的男朋友罗大伟，还是女上司李海棠给介绍的。罗大伟就是李海棠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
　　李海棠今年三十，虽然嘴上说不想嫁，但还是去相亲网站上找对象。罗大伟各方面的条件，李海棠都十分满意，但两个人甫一见面，就明白彼此并不适合。
　　越像的人，反而越不适合在一起。
　　周兮兮是李海棠的得力干将，至今仍然单身一人，李海棠一琢磨，就把罗大伟介绍给了周兮兮。

　　如今周兮兮和罗大伟也相处了半年，周兮兮虽然没有多喜欢罗大伟，但也在尽力地维护着这段感情。他们已经准备要约定见家长了。
　　然而她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因为她仿佛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如她以为的那般坚强。
　　罗大伟就像一个放弃不了这个，又放弃不了那个的小孩，表面上长大了，事实却并非如此。
　　周兮兮神情一顿，苏小兜就明白了。
　　她们是多年的闺蜜，感情好到了对方动什么念头，她就能觉察的程度。
　　想到那个罗大伟，她虽然承认他长得帅，和周兮兮也算得上般配，但当她看到罗大伟的时候，总觉得罗大伟并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她看着周兮兮的表情，还是觉得作为闺蜜，她有必要提醒一下，“我觉得……”
　　周兮兮抬头看她。
　　苏小兜继续道，“我觉得……罗大伟不太好，你和他在一起，我不太看好。”
　　周兮兮一怔，她完全没有想到好友完全不看好他们之间的感情。
　　苏小兜看到周兮兮怔愣的表情，她也怕自己的直觉不准，进而伤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当然，你可以不信我的，我的直觉也不准的。反正我就是想让你小心点。”
　　苏小兜赶紧转移话题，“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领证了！”
　　周兮兮惊讶，“这么快！”

　　苏小兜的男友，周兮兮见过一次，叫陈奕霖，是个戴着眼镜的英俊男人，他们才认识三个月就领证，可谓是超速闪婚了。
　　那个人应该人品不错，听说是个经纪人的。苏小兜曾有一度失业了很久，那人把苏小兜带进了演艺圈，苏小兜被一个制片人认可，成了个小编剧。看苏小兜生活得如此惬意，显然在圈子里过得顺风顺水。
　　至于陈奕霖带了什么出名的艺人，周兮兮就完全不了解了。她不看娱乐新闻，更是个脸盲，看电视剧都分不清谁是谁，就算听说过，名字也只是顺着耳朵过去而已。

　　苏小兜羞涩地点点头，“我们大概过段时间会举行婚礼，到时候你要参加哦。”
　　“我的好姐妹苏小兜的婚礼，我怎么能缺席呢？”周兮兮笑道。
　　两人正说着，苏小兜手机突然亮了，她顺手拿起来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天呐，庄重又搞事情！”
　　庄重？周兮兮怔住，“……庄重是什么人物吗？”
　　又是庄重，今天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苏小兜鄙夷她，“你这个不看电视不八卦的山顶洞人，就是国际影帝在你面前，你也不会知道是谁的。”
　　山顶洞人周兮兮：“……”
　　苏小兜仔细看了一下，不禁惊叫起来，“庄重欺侮见义勇为少女！”她尖叫着，完全不能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不会的，他一定不会这样的，肯定有原因！”

　　周兮兮险些被她的尖叫刺穿耳膜。
　　她默默地摸摸耳朵，好奇地问：“你说的庄重，是明星？”否则她实在不知道苏小兜如此魔怔是因为什么。
　　苏小兜连自己丈夫陈奕霖都没有这么花痴过。

　　“对呀！”苏小兜理由当然地点点头。
　　她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手机上，仿佛黏在上面。
　　居然还有视频！她赶紧点开看了看。
　　还真是有图有真相。现场大概是有路人将这一段录成了视频，庄重虽然当时戴着墨镜，然而只要对庄重仔仔细细观察过，尤其像苏小兜她这样的忠实影迷，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谁。
　　大概拍摄者正站在那个见义勇为少女的背后，少女的脸完全没有显露在屏幕里。
　　画面大概还是用老旧手机拍的，画质一团模糊。

　　苏小兜看完了全视频，也没看到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女到底长什么样，虽然略略有些失望，但这不是关注的重点。
　　重点是——“庄重怎么能敲诈人家姑娘两万啊……”
　　苏小兜感觉到幻想破灭了，她抱住头，还在垂死挣扎，“听说人家是见义勇为，是庄重干的吗？假的吧？TAT！”
　　可是视频证据摆在那里，苏小兜再不想承认，又能怎么办呢？
　　她半死不活地伏在桌上，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不停擦去眼角流个不停的泪水。
　　周兮兮：“……”
　　两万？见义勇为少女？她怎么觉得这个事件的女主角，就是她自己？

　　周兮兮唾弃地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苏小兜，拿过她的手机，手指翻看了一下视频。
　　视频上的女主角，一身靠代购买来的仿名牌上班服饰，很是眼熟。她记得，她第一天遇到庄重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
　　而视频里的男主角，戴着墨镜，一脸桀骜不驯。
　　周兮兮有脸盲症，并没认出这到底是不是庄重，然而这位男主角那一脸桀骜不驯，熟悉得欠揍。
　　这么欠揍的表情，除了庄重，她还没在第二个人脸上见过。
　　“……什么鬼。”周兮兮无语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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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兮兮对庄重产生感情的时候，一定是单身状态，放心！
周兮兮：我什么时候成为了被敲诈事件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