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失踪人口调查》怀山药

32、第三十二章 梦

　　汤姆知道他在做梦，非常明确的。即使他并不知道在他看到洛基的身影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实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搞明白。
　　太阳般耀眼发光的男子居于高处，由下而上的视角衬得他较于平常更是凸显出几分高不可攀的尊崇与不容轻慢的高傲，而少了几分独属于他的温和与平易近人。由金子做成的发明显被精心打理过，在这个重要的日子，也许是母亲亲自为他整理的发。用颜色相同却在他的金发的衬托下只显得灰暗而廉价的金子做成的梳子，一下又一下，为他理清一切不平与毛躁。
　　长发整整齐齐地被梳理于脑后，更是为他平添一些原本难以在他身上看到的严肃与认真。那始终天空般蔚蓝的、毫无杂质的、纯粹的眼，此刻因难掩的喜悦完成浅浅的月牙，泄露出几抹阳光似的、轻柔的笑意。高高扬起的嘴角，眼角眉梢都带着沁人的暖意，天神俊美的脸上并无阴霾，一如既往璀璨到刺眼。
　　身着勇士与功绩象征的铠甲，那闪闪的金色光芒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正是这浇灌全身的敌人之血，令其散发冰冷却人的寒芒。此刻的他是刚从狩猎场归来的英雄，而非怯懦的、孱弱的、在温室中豢养的王子殿下。
　　那个太阳般明亮的存在是索尔，他的兄弟。
　　汤姆知道这是个荒唐无稽的梦境，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梦，而是洛基的，也只能是他的。
　　那个站在阳光底下却仿佛此生都浸没在黑暗里的男人也跟着笑了。只是这笑容太轻太轻，轻的宛如只是黑夜降临前光和影交织而成的温柔的错觉。他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却只是这个世界一处不显眼的阴影。
　　洛基此刻正站在这里，毋庸置疑，却不属于这里。他小心翼翼地压抑自己的本性，他自始至终都清醒地认识到他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也许他可以为自己戴上一个笑脸，然后融入进去假装自己真的与他们相同，这也无法改变这一残酷的事实。
　　汤姆低下头，他看着洛基漂亮的手，白皙、修长、有力，却不是一双阿斯加德人的手。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像是突如其来的永远不可能在仙宫出现的火山爆发般的狂欢。阿斯加德的人们彼此欢呼雀跃，为他们最为崇高的王子，为他们不久的将来就要登临王座的英明神武的王子献上最为赤诚的一颗心。
　　远远的、仿佛不属于这里的高台上，索尔扬起更加夸张的笑容，并不如同他一向隐忍克制的父亲一般吝啬，慷慨地向他的子民们展示自身内心的激情与愉悦，他甚至异常享受此事。他高高举起一枚黄金箭矢，这是身为仙宫人的最高荣誉，理所当然不属于别人，而是属于这样勇猛的他。这表明最为英勇的勇士在阿斯加德隆重举行的狩猎大会上毫无争议地夺取第一位，成为大赛最终唯一的赢家。
　　事实上，这不会出乎任何人的预料。索尔，本就生而为王，万人簇拥下的他，拥有无人企及的王者之风。仙宫将来的王只会是索尔，即便贵为奥丁也无法改变这一现状。
　　那枚象征着至高荣耀的箭矢被高高举起，在仙宫的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仅凭此便足以想象，锐利的箭矢高速飞翔的速度足以撕裂空气，将猎物比岩石更硬的躯壳直接洞穿，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溢出鲜血的窟窿。然而这无上荣光并非由它自身诞生，黄金的箭矢只因它是由一位名为索尔的神祇射出才有机会如同此刻般，被万人敬仰。
　　没人认为索尔不会成为王，就连洛基也是如此。汤姆透过一双透明的绿眼睛望向光彩夺目的天神之子，感觉就像是有一双手狠狠地攥紧他的心脏，好让那个讨厌的东西不要跳得太快。然而汤姆很快就知道这双手是谁的了，洛基的，毫无疑问。
　　汤姆看着一双白皙、修长、有力的、不属于阿斯加德的、洛基的手缓缓覆上自己的脸，透过留下的指缝，索尔的风采仍尽在眼底。然后，有什么盐渍的、透明的、微凉的水珠自眼角一路流淌到喉咙深处，引得喉咙一阵发紧，仿佛要大声地、声嘶力竭地喊出某个人的名字，却迟迟无法开口。像是被扼住脖颈的，无法发出濒死前悲鸣的天鹅。
　　然而那只是错觉。阳光下的脸庞温暖而干燥，泪流满面只是阳光抚慰下的错觉。双手覆盖下的脸上，却扬起扭曲的笑容，恍若在光明之处觅得藏身之所的鬼魂。
　　汤姆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做不到任何动作就是了。他能看到洛基所见，他甚至能感到洛基所感，就像这就是他的身体一样，只是现在身体擅自动了起来而已。而且，如果洛基的情绪失控波动过大，他可以从缝隙之处窥得一二。就像现在。
　　汤姆感觉他正浸在水里。哪怕他明白现在他的双脚确实无疑且实实在在地踩在陆地上，溺水般的冰冷的绝望也毫不留情地包裹了他。这种浑身冰凉的、透入骨髓的、窒息般的痛苦，咸涩的海水倒灌入肺腔，脆弱的咽喉火辣辣的灼痛。他溺死在荒芜之海。
　　缺氧的触感过于真实，汤姆急忙地想要摆脱，然而他又一次忘记了，他不是洛基。
　　他不属于这个混乱的世界。
　　接着，太阳朝着他走来。
　　迎面而来的可怕的热浪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都燃烧殆尽，那个比起恒星更加明亮的存在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迈进。太阳表层炽热的光芒几乎吞噬他的存在本身，脸一点白色的骨灰都不会留下。
　　不不，千万不要朝着他走来。
　　不不，索尔，求你了，不要！
　　就算只是你衣袍的一角，都可以把他打入尘埃，所以不可以，千万不要站到他的身边。你难道没有听到旁人的疑惑吗？你难道没有听到旁人的质疑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属于黑暗的吗？
　　如果有一个洛基堕入地狱，那一定是因为索尔。
　　最终，索尔站在了洛基的面前。这个比洛基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兄长，这个在金色中沐浴的战神停留在洛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那双该死的蓝眼睛看着他。
　　洛基缓缓抬头，与他的兄长直视。
　　那双绿眼睛和蓝色的天空相对。
　　在这一个瞬间，汤姆感觉有谁拽住了他的灵魂。等他接着稳定眩晕的头脑，他看到了索尔的眼睛中自己的倒影。他想迈步绕开索尔，因为如此高大的索尔令他不安，于是他便退开了。
　　是的，汤姆伸手遮挡自己的脸，是的，他又成了洛基。但是洛基依旧在这具身体的角落某处骚动，毕竟那对索尔刻骨的仇恨竟然差点吞噬了他的心，汤姆甚至差点拔出匕首把它送进索尔的胸膛。洛基便是如此地憎恶他的这位伟大的兄长，正是因为他的伟大。
　　这是一场梦境吗？还是一段不堪的记忆？汤姆忽然之间无法确定了。他还是他吗？他现在是洛基吗？这还是……之前那具躯体吗？他要到何时才能摆脱这一切纷杂的诅咒？
　　索尔面露疑惑，但是众人簇拥的他不得不将他可怜的小弟暂时抛到一旁。身为这次大会的绝对主角，他接下来得去出席长达永远的宴会。他们将欢庆七天七夜，他们还将欢呼七天七夜，直到把仙宫的一切氧气耗尽。
　　于是汤姆就这么看着，惹人生厌的太阳带着他的光辉远去。仿佛忽然之间阴霾散尽。洛基是真的恨索尔奥丁森，正如他是多么爱着他的兄长一样。洛基痛恨他的光芒。
　　汤姆想要离开这个遍地狼藉的地方，但是他又无处可去。阿斯加德与他没有丝毫联系，他在此地不过是一介生人，一个不被邀请的外来者。
　　汤姆试着呼唤隐藏起来的另一个人：“洛基？”
　　一如汤姆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回复。但是汤姆绝不会就此认为洛基不在，相反，洛基也许在此无处不在。他掉落进入洛基的梦境当中，那么梦境的主人怎么可能不在呢？他因洛基而遭遇这一切不可理喻之事，那么始作俑者凭什么置身事外呢？
　　也许，他需要寻找一些办法，汤姆没法放任自己就此沉浸下去。要知道，可怜的亿万富翁先生大概正守着他的身体在焦虑地疯狂踹树呢。汤姆对洛基的国王毫无兴趣，如果洛基想要寻找一名忠实观众的话，那么他无疑是找错了人。这些破事，还是烂在他自己的心里吧，汤姆恶毒地想着。
　　“洛基。”
　　汤姆听到了一声呼唤，放在平日他也许根本不会如此在意，但是这声呼唤过于温和，以至于他不得不抬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哪怕对方所寻找的并不是他，但是，他还是不自禁地去寻找。
　　那是谁？——哦，对了，那是弗丽嘉。
　　——那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