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黄溪慈

3、鱼老板

　　傻坐了不知道多久，街道渐渐寂静。
　　鱼老板已经关门打烊。我发现它这么大块头的鱼只能脸朝天行走，配上它那儿童简笔画一般的造型，瞪的大大的灰白色眼睛，说不出的怪异。
　　这看起来像个酒庄，矮矮三层，朱甍碧瓦，门前两幅火红对联，上联：只要有钱凭你饮。下联：无钱滴水也难消。横批：正气酒庄。
　　真霸气。我在心里默默评价。
　　鱼老板自顾自的给它的门拴上一把又一把锁，每一把都干净锃亮。我数了数，十四把。
　　它做完一切仿佛这才注意到我，慢腾腾的转过身来：“你龙城人？”
　　“嗯。”我心不在焉的飞快回答。
　　“我女儿也在龙城，那边是要高考了？”鱼老板问。
　　“快了。”我说。
　　“打算找份工作吗？”鱼老板又问，“你一个外乡人在乾坤劫打算拿什么吃饭？”
　　“还没想好。”事实上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成了无家可归的漂泊少女的设定。
　　“没想好？”仿佛我刚才说了什么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话,鱼老板整条鱼都涨成了红色，它挥舞着胸鳍愤愤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对未来一点考虑都没有！我女儿——”
　　“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啊！你把角放下！”二楼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随后一阵锅碗瓢盆乒乓声。“死变态离我远一点！”碎裂的声音。“啊啊啊啊啊——”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员工。”看我一脸呆滞，鱼老板解释。
　　真有活力。
　　“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店里工作？扫个地刷个碗什么的，我缺个干杂活的。”怪不得和我扯这么一大通。
　　“嗯……”我犹豫着。
　　“月薪三千包吃包住，你在天街找得出待遇更好的我胸鳍鱼鳍反过来插。”不满意我的反应，鱼老板声音又大了起来，小地雷一样掷地有声的。
　　思考再三，觉得身处异乡，确实不能游手好闲。我小心翼翼问：“有技术含量高点儿的工作吗？”好歹上了十几年学，扫地刷碗什么的，我深觉愧对祖国栽培。
　　“会摇铃吗？”它问。
　　“……不会。”
　　“吹星呢？”
　　“不会。”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就扫地刷碗。”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触感同我在龙城市时无二，这令我又一阵恍惚。
　　鱼老板领我从后门的楼梯上了二楼，晃了晃方才喧闹的屋子的门锁。门锁上曲一条青色小蛇，此时正渐渐隐去。那门内原本的大吵大嚷霎时间平静下来。
　　“谁？”很沙哑的声音，像喉咙里有个风箱一样呼啦啦作响。
　　“新员工。”鱼老板说，“快开门。”
　　屋内又喧闹起来，接着门被刷的拉开：“新人呢？”
　　饶是我已经被一阵接一阵的刺激磨练出了强劲健康的心脏，还是被面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它外形幽魂般模模糊糊，脸上只隐约两只眼睛可以辨认。披着红色的小兜帽，行走时带起破烂的斗篷，下面冒出阵阵青烟。
　　这东西现在正慢慢把头转向我。
　　我下意识躲在鱼老板身后。
　　鱼老板一扫胸鳍就把我推到了前面：“这是沙头，你以后的室友。沙头，这位是……”他看向我。
　　“赵有类。”我小心的答。
　　沙头朝我微微颔首，带着被风吹起的兜帽。
　　“嗯，赵有类。”鱼老板说着声音又变大了。“散风呢？！散风！你又欺负他了？”
　　“没有。”呼啦呼啦的声音。“他不吃芹菜，我采用了一点手段。”
　　“你可别太过火了啊散风落榜正伤心呢。”鱼老板看起来有些无奈。“行吧，有类，赵有类对吧？你以后就住这，沙头给你安排床铺，尽快适应。”它从鱼鳍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我，胸鳍还顺便拍了拍我的手心，“走了。”
　　“老板再见。”呼啦啦。
　　“要我帮你铺床吗？”呼啦呼啦。
　　“你爱吃芹菜吗？”呼啦呼啦。
　　“不爱……”我奄奄一息的答。
　　直到我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想着今天遭遇种种，脑子里还回荡着沙头的呼啦呼啦。
　　雨渐渐滂沱起来。

　　我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同时也终于弄明白了让我颜面扫地的“摇铃”和“吹星”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乾坤劫的中心，群妖聚集之处，天街。
　　距今千万载，盘古劈开混沌，化作天地。而后生出两仪四象。妖本纪三万年，四象太阴之主以逆天之名分别封太阳，少阴于东青龙七宿，南朱雀七宿。同时划天地为四界，镇以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又造出二金熊神兽之像安于四界轮回周转之处。金熊以手执枯骨，力持化权，指挥太极。
　　自此太阴掌四界千万年之久。
　　所谓四界，人妖鬼神，妖属东青龙之宿，人朱雀，鬼白虎，神玄武。
　　那日我跟踪展无清闯长明灯长明之地，又莫名得金熊之允，得以误入乾坤劫。
　　想到展无清，我把手中抹布一摔，额头上又开始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