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之天命（第二部）》半生祭

10、溺心（第九章 终章）

　　黑暗，没有尽头。
　　不论是前行，或者是后退，重重包裹着他的永远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每前进一步，身后爸妈的眼神就会凌厉上一分，虽然他听不见声音，但那眼神仿佛就在对他说“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每后退一步，前方哥玛兽痛苦的表情却更清晰上一分，他依旧听不见声音，但那神情明显在对他说“阿助，救救我”。
　　前行？还是后退？他该怎么做？
　　也罢，就站在原地，不进不退好了，那样他既不会令爸妈失望，也不用再面对哥玛兽不知所措了。
　　可是，为什么他就连站在原地都无法得到平静呢？左面右面，甚至是连那被黑暗笼罩着的头顶上方，都传来一阵阵不停的令他心烦意乱的窃窃私语。
　　「你说我们班的城户啊？」
　　「是个努力的孩子，可是天赋差，将来没什么出息的。」
　　「城户同学可真是个书呆子。」
　　「没错没错，他什么特长也没有，也从来不跟我们一起玩。」
　　「整天看书成绩也不怎么样啊，还没有我好呢。」
　　「听说他有个当医生有钱的父母，将来的前途都已经替他安排好了。」
　　别说了……
　　「听说他将来并不想成为医生，可是又不敢违逆他父母。」
　　「真是个胆小鬼！」
　　「对呀，胆小鬼！」
　　「呵呵，可不就是胆小鬼嘛！」
　　「胆小鬼……」
　　你们不要再说了！
　　我不是胆小鬼！
　　不是！
　　我不是……胆小鬼。
　　“阿助！”
　　什么声音？
　　“阿助快醒醒！”
　　醒醒？他不是一直都很清醒的吗？
　　“阿助！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上学要迟到了！”
　　城户丈猛地睁眼。
　　平常的天花板。
　　原来，是梦。
　　“妈，对不起，我这就起来。”
　　“动作快一点，早饭给你放在桌上了，我和你爸先去医院了，你自己吃完赶紧去上学，都多大的孩子了还总让父母操心。”
　　“对不起……”
　　是啊，他就是个胆小鬼。
　　只会说对不起的胆小鬼。
　　由于一二年级都已经放暑假的关系，月岛综合高中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三年级组教学楼的毕业生们依旧在做着最后一个月的冲刺，为即将临近的升学考做着最后的准备。
　　「喂喂听说了没？城户同学这次考试竟然是倒数哎！」
　　课间，城户丈在厕所外面洗手的时候，偶然听见里面的隔间传来这样的议论，他呼吸一顿，全身都紧张起来。
　　「我也听说了，真是差劲呢！有一次我听见风间老师说他教了几十年的书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笨的学生！亏他还是医生的孩子呢！」
　　是吗？原来风间老师是这样认为他的？他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地跟自己说明白呢？为什么还要总是用一副期望的不得了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以为自己其实并没有被世界抛弃似的？
　　真是的，像个傻子一样的。
　　城户丈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也不记得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关上水龙头，万一被执勤的老师发现是会被批评的。
　　他就是那样害怕被批评的胆小鬼。
　　明明就快要开始上课了，明明他就是朝着教室走过去的，明明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的。
　　可是城户丈还是来到了这里，御台场中央公园。明明他还在上学呢，明明他想着不要再过来的。
　　到底是怎么来的呢？明明隔得那么远。
　　他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呢。
　　他只记得以前的公园没有这么大，他只记得以前哥玛兽最爱玩这里的滑梯了，他只记得当年他们八个人在分别后第一次在这里碰巧相聚的情景，没有任何的通知一切都好像天意一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渐行渐远了呢？
　　不，不对，渐行渐远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就在这时。
　　“阿助。”
　　城户丈转身，看见了沐浴在光影里的泉光子郎。他又长高了，都快赶上他了。
　　“光子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城户丈命令自己笑笑，收起那副辛苦的不得了的表情。
　　“我过来这里看看，没想到会碰见你。”
　　“我也是来看看。”
　　“好不容易见面的，找个地方聊聊吧。”
　　“……哦。行。”
　　反正，他也没处可去。
　　他们在公园找了一处长凳坐下，脚边是一片向日葵花田。
　　“今年的向日葵开的格外精神，甲虫兽它们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这里的。哥玛兽也是。”
　　听到光子郎提起哥玛兽，阿助的眼神黯了黯。
　　“哥玛兽托我向你问好。”
　　阿助的眸光动了动：“它过的怎么样。”
　　“看起来挺不错的。”
　　“是吗？那就好。”
　　这样他就放心了。
　　“可是……”想起目前的状况，光子郎严肃起来：“再过不久这样安定的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你知道了吧，吸血魔兽复活的事情。”
　　“……嗯，我知道。”
　　想起什么，光子郎苦笑道：“美美她告诉我说你MSN不搭理她，在生你气呢。”
　　“……抱歉。”
　　光子郎看着阿助：“不再管数码宝贝世界的事情什么的，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要准备考试……”
　　“我觉得那是借口。”
　　阿助身影顿了顿，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认真地看着光子郎。
　　“那么光子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战斗呢？”
　　“因为我们和数码宝贝们是共同冒险的伙伴啊，它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站出来帮助它们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然后呢？战胜了以后呢？我们又得到什么了呢？是不是再一次的战斗？”
　　阿助此刻显得有点激动，不太像平时冷静的他。
　　光子郎愣住了：“得到了什么？阿助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这么想？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大人—不都应该是这么用利益思考问题的生物吗？那种小孩子的热血和冲动他已经没有了，也不该再有了。
　　光子郎沉默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他才站起身，背对着阿助。
　　“你真的觉得你什么也没有得到吗？那么哥玛兽呢？我们呢？对你而言都算什么？
　　阿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觉得在数码宝贝们和你们的身上我得到了很多，那不是用利益可以衡量的，我以为你是明白的，至少我以为过去你是明白的。那些共同冒险的快乐时光，还有勇气、友谊，这些我们徽章所代表的意义难道你都已经忘记了吗？
　　你的徽章是诚实，但是不光诚实而已，在你的身上我还看到了责任。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逃避这份责任？”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责任！是数码宝贝世界强加给我的！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份责任！我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去完成！”
　　没错，他一点也不想要，他明明已经这么辛苦了，为什么光子郎他们就是不明白呢！
　　“那么，哥玛兽呢？你连哥玛兽也不愿意要了吗？”光子郎定定地侧头看他。
　　阿助愣住了：“哥玛兽？”
　　不要哥玛兽？
　　不要哥玛兽？
　　“阿助你还是做不到不是么？因为数码宝贝们不是单单的网络数据，它们会哭会笑有血有肉会受伤甚至会死，它们是我们的同伴！只有这件事，只有我们的同伴这件事，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同伴？”阿助喃喃地重复。
　　是啊，同伴。
　　他怎么给忘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
　　他怎么会进入到一个死胡同里的？
　　明明那么简单啊。
　　他和哥玛兽是同伴，明明那么简单啊。
　　笑过，吵过架，闹过别扭，一起冒险，一起经历考验，他怎么都给忘了呢？
　　“光子郎，谢谢。”他说。
　　“……呃？”
　　阿助站起来，看着光子郎深深鞠了一躬。
　　“之前是我的错，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呃……阿助……你不用这样……”
　　这下轮到光子郎不知所措了，尴尬地红了脸。
　　“光子郎，请你告诉我目前数码宝贝世界的情形，我想知道。即使我不一定能做什么，但是，为了哥玛兽，我想了解。”
　　“……好。”
　　他们的脚边，向日葵在迎风摆动，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消失的曾经模样，溺水之心终于开始重新跳跃，属于城户丈和哥玛兽的故事才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