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38、风云初起（四）

　　转过螺市街向西行约三百步，僻静的小巷拐角，一个简陋的临时酒肆，静静地矗立于此。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带着几个尚未成年的小童，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为数不多的几坛老酒。
　　“酒叔叔，酒叔叔，我来看你了。”
　　老者停下手中的动作，眯着眼睛，好像在仔细辨认着这出声者究竟是何人。
　　“酒叔叔，你不认识我了？”竹惜笑着凑到那老者面前。过了片刻，那老者方才绽开一个满是皱纹的笑容。
　　“是小惜姑娘？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蔺晨那小子带着偷偷跑出来找酒喝的时候，你也就到他肩膀那么高吧？一晃啊，都成了大姑娘喽......”
　　这白发老者，是蔺晨爹爹的师弟。若论起天资，并不比那位名震江湖的蔺老阁主差，可偏偏只醉心于酒道，壮年之际便大隐于江湖，整日与杜康之物为伍。不过他却也不是普通的贪杯之流，很多已经失传的名酒，数十年间，都已被他逐渐摸索出制法，可他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尝到他亲自酿造出的美酒，就真的要看缘分和命运想不想让你一保这口福了。因了他绝妙的手艺，也为着他这难得一见真身的神秘，江湖人便送了他个诨号，叫“酒仙”。谁知，这诨号传入本尊耳中，他抚着花白的长须爽朗地一笑，说道，“作神仙有甚趣味了，不过一尊神牌，供凡人敬仰罢了；不如作这红尘之中一个来去自由的蜉蝣，个中趣味，给百个神仙也不换啊......”此等狂放却真性情的话语传入江湖，世人便又将他的名号，改成了“酒百仙”。
　　“酒叔叔，这么多年你隐居金陵城中，可是苦了我们盟内那一帮酒虫了，要不是苏哥哥拦着，怕扰了您清静，他们恐怕早换着班的来找你讨酒喝了。”
　　手艺人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技艺得到别人的褒奖，虽是“酒百仙”，也不能免俗。更何况江左盟盟众，全都是有胆气有忠心的侠义之辈，听见他们经年馋着自己的酒，酒百仙也是颇为得意。
　　“小惜姑娘，我记得你当年专爱喝以竹叶浸泡的照殿红，还非得用炎水玉盛装，当真是讲究得不行啊。偏偏酒量不行，还常常偷喝，经常喝的是满面通红。怎么，今日，又来向叔叔讨酒喝？”
　　竹惜闻言，看着带来的两个赶车护卫的靖王府亲兵一脸想笑却硬憋着的神情，不禁羞得桃腮带红。
　　“酒叔叔，小时候不懂事，您就不要再打趣我了。您的酒我自然要尝尝的，不过这次来，我有更重要的事。酒叔叔，您能不能给我八十坛兰陵老酒，我用正经用途。”
　　酒八仙听完微觉诧异，不过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口答应。
　　“好，老夫送酒向来只看缘法，不问其他。梅宗主对老夫有恩，莫说八十坛，便是八百坛，只要江左盟开口，老夫也定当竭力奉送。不过，八十坛不是小数，姑娘还是跟我回酒窖去取吧。”
　　“酒叔叔，”竹惜叫住了酒百仙，“不是小惜偷懒。实在是......金陵城中，人多眼杂，而小惜又常常在外抛头露面，若是因为我暴露了叔叔的行迹，岂不是多了许多麻烦事？”
　　酒八仙仔细想了想，不错，本来他这酒肆就分外惹眼，不知多少人想摸到他的老巢酒窖去，竹惜此其定是得大张旗鼓，保不齐，便露了自己掩藏多年藏酒之处。
　　“好吧，那姑娘还是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便来。”
　　“那就劳烦叔叔了。”
　　“老伯，您今日是要收摊了吗？景睿可还有口福，品尝您亲酿的美酒？”
　　一声温和亲切的男声入耳，竹惜回过头去，竟然看见萧景睿向这里走来，看他熟稔的样子，似乎与酒叔叔颇为熟络。
　　“萧公子啊，你随便坐吧，那边的酒你尽管取用，老夫有些事要离开片刻，公子随意便是。”
　　酒八仙并未将萧景睿的到来放在心上，极为随意的招待方式，倒是体现了他对萧景睿的青眼。
　　“萧公子？”竹惜起身，与萧景睿打招呼。
　　“竹惜姑娘？”萧景睿墨玉般的瞳孔闪过一道漂亮的光彩。
　　“竹惜姑娘也来夜饮？”
　　“我来替靖王殿下采买年酒。倒是萧公子，小巷酒肆，漏夜踏星而来，真真是情致满满。”
　　萧景睿笑笑，“姑娘说笑了，景睿一介俗人，又懂得什么情致？不过机缘巧合，入了老伯的法眼，才有机会品尝的这稀世的兰陵酒。倒是姑娘，这老伯是从不肯轻易出售他的兰陵酒的，如今竟愿为姑娘专程跑一趟，可见姑娘为人，定是不一般了。”
　　竹惜谦虚地笑笑，“不过是上一辈有些渊源罢了，萧公子莫要取笑我了。刚刚酒叔叔还打趣我小时候偷偷喝他酒糗事呢，你再夸我，我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萧景睿爽朗地一笑，“长夜清冷，景睿唐突，邀姑娘小酌一杯，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那又有何不可？刚刚，还只怕萧公子嫌弃我酒量，不肯与我共饮呢？”
　　美人应约，萧景睿心情自是极佳。绕过那几张简单的竹几，利落地搬了两坛酒过来，一坛放在了竹惜面前，另一坛，放在了跟随竹惜而来的两个军士面前。
　　皓月当空，撒在僻静无人的街巷处，给皑皑白雪罩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银纱。萧景睿和竹惜对饮，兰陵美酒，甘醇清淩，又唇齿余香。酒过三巡，萧景睿似乎也没有平时那般拘谨。
　　“如此夜色，如此美酒，若能在配上佳乐，那可当真是赏心乐事。”萧景睿一派神往之色。
　　竹惜也兴致正浓，听到萧景睿如此说，便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枝紫玉短笛。当年别离匆匆，她从前最爱的那杆紫玉箫，便被萧景琰小心收藏，以此缅怀。后来她入了江左盟，本想再做一枝一模一样的玉箫，可无奈箫太过显眼，梅长苏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箫改成了短笛，以此而随身想念。
　　“萧公子若是不嫌弃，竹惜愿为公子吹奏一曲助兴。”
　　紫玉笛横于朱唇之间，清淩流畅而略带悲怆的音符，如水般，荡漾而出，一圈圈，若湖面波纹，涤荡了萧景睿本就不平静的心。佳人若此，他眼里心里，又怎能，再容得下其他人......
　　“叮铃铃”，一声极为细小的金属撞击声。萧景睿自幼耳聪目明胜过常人，这般细小的声响，无论是竹惜，还是靖王府的两个将士，谁都没有注意到。
　　“竹惜姑娘，小心！！！”
　　一阵凛冽的剑气，划破了平静而无声的夜，肃杀而消沉的杀意，冲着毫无防备的竹惜，迎面扑来。刹那之间，萧景睿下意识地将竹惜挡在了身后，反手拔出了随身的宝剑，迎着那股杀意，毫无畏惧地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