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25、飞花似梦（一）

　　送走了苏哲，竹惜蹭到萧景琰身旁，试探着问，“殿下，不知苏哥哥跟你说了什么，是否应该让竹惜知道？”
　　萧景琰差异，英眉微挑，“怎么，你竟不知道苏哲进京的用意？”
　　竹惜茫然地瞪着一双眼睛，“苏哥哥告诉我说是随萧景睿进京养病，可我觉着没那么简单。刚刚又看殿下跟他密室相谈那么久，一时好奇，才来询问。当然，若是殿下觉得现在还不宜让竹惜知晓，那殿下就当我没问过便是了，也不必为难。”
　　萧景琰有些怀疑，可是一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他现在已经愿意无条件地相信竹惜。况且，竹惜虽敬重苏哲如兄长，可苏哲此人深不可，倒是真的未必会将自己的全部想法和打算告诉身边人。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不知为何，跟苏哲一番谈话后，萧景琰忽然觉得周身轻松了许多，似乎是深埋多年的心事，渴望，突然发泄了出来。不管最终是否真的能成就大业，起码从现在开始，他有了为着一个目标去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能一味隐忍，看着整个大梁帝国在誉王和太子的操控下，渐渐没落。
　　“你困吗？”萧景琰问道。
　　“什么？”竹惜微愣。萧景琰笑道，“你若是不困，陪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马踏飞雪。
　　京中节气已是初冬，城郊八里坡寒梅遍开，香气浓郁，仿若酒般醉人。竹惜不知萧景琰要带她到何处去，心中有些惶恐，若是他带她去“玉竹居”，面对清醒的萧景琰，竹惜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像上次一样失控。万幸，转过八里坡，萧景琰挥鞭，向玉竹居相反方向的北侧牵引，竹惜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约莫百步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寂静狭长的小路，小路窄小，只容得一人一马通过，又行得百余步，忽觉身上一阵暖意，眼前景致也是豁然开朗。
　　“殿下是如何找到这么个绝妙的所在？”竹惜欣喜地跳下马，朝着眼前一树盛开的梅花奔去。可是未曾想，拨过密密叠叠的梅花枝桠，一个巨大而精美的秋千，就是那么突兀的，撞进了眼帘。
　　“这山谷幽深寂静，不容易被外人闯入，却景致美过画卷。我也是无意中发现此地的。这秋千，也是我特意找工匠定制，高大却稳固，且周身大都由竹子制成，挂在梅花丛中，荡起来，便觉置身梅林竹海之中.....”
　　“......只可惜，从它做成的那一天起，便没有人荡过它，绝世美景，也是静默如斯了......”萧景琰不经意地拂过腰间的紫玉箫，眼中划过一丝哀伤。
　　“这秋千，可是当年殿下为林家小姐所做？”
　　暗暗夜色，可是竹惜还是看见萧景琰的手臂轻轻一抖。
　　“是，这本是我送他她的十四岁生辰之礼，可惜......”
　　“殿下......”
　　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竹惜觉得喉头好似梗着一颗带刺的毛栗，吞不下，吐不出，喉咙深处，似乎有一股血腥之气，肆意蔓延。
　　是，如果当年不是那场弥天大祸，现在的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景琰身边，分享他的悲痛喜乐；哥哥的那双手，依旧可以弯弓射雕，不似现在，只能隐于暗处，搅弄风云......一念之差，从此便是，极乐与地狱的分化。
　　“今日苏先生......对我说，想不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给林家翻案，延续皇长兄的意志......”萧景琰的眼中漫过一丝不自信。
　　“我不知，苏哲那般精明的人物，为何会选择我这种既不受宠，又无母族朝臣支持的皇子。虽然他说这些短处他都会帮我弥补，可是......这一切，到最后，会不会只是痴人说梦呢......”
　　萧景琰英挺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了一起，灿若寒星的眸子中，少见地闪过不确定和犹疑的迷雾。
　　“殿下......”竹惜收拾起自己的伤春悲秋，转到萧景琰身前，抬起头，坚定地对他说，“我不知苏哥哥选择你是何用意，甚至不知道，决定去争储，于你于他，究竟是好事，还是祸事。竹惜只清楚一点，那便是相信殿下，也相信苏哥哥。殿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就算最终失败，可好歹，我们为之努力过，就算最后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们共赴黄泉，下一世，一定还能再见面，再做兄弟......”
　　竹惜的坚定，给了萧景琰莫大的支持和温暖，让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是有一定的价值的。刚想开口，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萧景琰的脑海。
　　“小惜......”不知为何，萧景琰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
　　“殿下叫我什么？”
　　小惜。这般亲昵的称呼，是从前的萧景琰所抗拒的。而今，却是不假思索的，从唇齿之间，流泻而出。
　　“小惜，你走吧，回廊州去。”
　　“殿下，你说什么？”竹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明白，为什么萧景琰给了自己温情的同时，却又泼了自己这么大一盆的冷水。
　　“小惜。”萧景琰的语气中，含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不舍。
　　“小惜，夺嫡之事，自古以来便是凶险万分，我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无法护你周全......”
　　“我不走。”竹惜干脆地回绝。
　　“小惜......”
　　“殿下无需劝我。我竹惜从来都是这样，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强迫。我不会离开金陵，不过最终结果如何，我都要留下来，和你，和苏哥哥在一起。”
　　“小惜，皇位争夺，残忍血腥，胜过你所见过的任何一种争斗。我就亲眼见过，为了所谓的皇权，父亲可以杀死儿子，杀死妹妹，妹婿，可以杀死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将军。更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源于他的疑心，和毫无根据的猜忌而已。我真的不愿意你，受到无谓的伤害。”
　　竹惜笑了，笑得那般酣畅淋漓，那般肆意无惧。
　　“竹惜微贱之身得殿下关爱至此，已是死而无憾。”
　　萧景琰的呼吸变得有些浓重，他修长的双手紧紧抓住竹惜瘦弱的肩膀，因着激动，骨节有些发白。
　　“我，从未将你视作谋士侍从之类，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轻贱自己！”
　　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萧景琰，竹惜愣住了。她不知，景琰到底是何心思，要知道，他从来都不喜欢将自己的内心表露出来。不过想归想，竹惜嘴上还是急忙解释，
　　“是我一时说错话了，殿下莫怪，我又岂能不知殿下将我视作知己。既是知己，便更要同生共死，更何况，我最崇敬的兄长，也身在这风暴的中心。”
　　半晌难耐的沉默，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不动。
　　“你......当真不走？”
　　竹惜摇了摇头，“不走。”声音清淩果断，如断冰切雪，决绝坚定。
　　“好！”萧景琰莫名地觉得，好像又回到从前，那些豪气干云的日子。
　　“我萧景琰在此立誓，成，我便与你共享天下，死......”
　　竹惜笑道，“死，我们便共赴黄泉。”
　　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