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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收局 ...


  •   “我......我......”
      “纪参领怕是说不出来吧?”柳生冷冷笑道。
      “螺市街后边的花枝巷东口,有一所三进三出的宅子,那里住的那个女子怕不是你的原配夫人吧?”
      “啊?我......”纪参领霎时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脖子,和着未干的血迹淌下来。
      “小纪,你......你在外面养了暗门?”戚猛瞪大了眼睛,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不光如此吧......”柳生隐和抢过话头,没有给纪参领辩驳的机会,“那女子也不是普通人,据查,她原来可是在天香楼伺候......纪参领,不说别的,大梁例律明旨规定,不准官员狎妓。单单止这一件事,就足以扒了你这身官皮......”
      “柳生大人,您好歹口内超生,饶了小的这一遭,小的就是给你当牛做马也不敢有怨言......这事要是让我娘子知道了,我......我可就活不成了......”
      “哼!”戚猛瞪了他一眼,“现在想起夫妻情深了?咦......不对......我记得你娘子仿佛是......”
      “不错,他娘子的父亲与大理寺卿是同年贡生,虽然最后没落到什么要紧的官儿做,但跟京城这些官老爷也是有理不清的关系。这岳丈要是一翻脸,怕是不用咱们动手,这小子,也早就活不成了吧......”
      “呸!”戚猛大力地啐了纪参领一口,“殿下军中竟有这等恬不知耻的家伙,当真是让人腻烦。柳生大人,你要是想砍了他,我老戚替你动手。”
      “戚参领,柳生大人,求求你们,饶了我一条贱命吧!!”纪参领磕头如捣蒜,心中懊恼异常。以前在巡防营的时候,他就总是弄点情报出来,卖给誉王,换点零花钱,这一次,那貌美女子找到他,他便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可是谁曾想,竟然一个不小心,就犯到了这么两个罗刹手里。
      “砍了他,我怕脏了你我的兵器。纪参领,抬起头来,我现在要让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搞不好你的小命就会送掉......”
      “啊??这......”纪参领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下意识张口就想拒绝。
      “哎,你别急着拒绝。你若是办得成呢,事后我便给你黄金千两,再在廊州或是天泉山庄附近给你置办良田百亩,让你带着你的红颜知己,逍遥远去,就算你死在办事的过程中,我也替你安排好你家人的所有生活。可你若是拒绝......”柳生眼中冷光一闪,像极了刚刚将他啄得遍体鳞伤的金雕。
      “纪参领,青海湖附近的牧民有一种丧仪,称为为天葬,就是人死之后,将尸体挂在雪山之巅,等待雪狼和雄鹰将身体掏食干净。我的雕儿,恰就是生于青海湖附近,它的家族,是那一代最凶猛,最霸道的天空之王......”
      柳生的语气平淡而轻缓,就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老故事。可是这一番话落在纪参领的耳朵里,无异于催命符一般;他刚刚被那金雕啄瞎了一只眼睛,伤处还汩汩冒血,他有理由相信柳生不是在危言耸听。
      只消他轻轻吹一吹那只黑玉短笛,自己顷刻间,便成了那金雕嘴边,鲜嫩可口的食物。
      “我......一切但凭柳生大人吩咐。”纪参领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根答道。
      “这就对了。”柳生挑起鲜艳的嘴唇,露出绝美的微笑,“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死的有价值些。”
      “希望柳生大人,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其实让你做的也没什么难的,首先,你要彻底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其二,等下会有人送你进城,你去刺杀夏冬大人......”
      “啊......夏冬大人......这......末将是万万不敢啊!!!”
      柳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放心!夏大人不会伤你性命,会有人擒住你,将你送到陛下面前。”
      “我......”
      “到时,你只需一口咬定,夏江通过秦般弱收买你,让你刺杀夏冬大人,为什么,你无需知道。”
      “ 至于你最终是生是死,那便掌握在你们那个阴晴不定的陛下手中了。这是印有悬镜司图文的臂巾,我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
      “好。”纪参领咬了咬牙,接过柳生隐和手中的臂巾,缠到自己身上。
      “小人会按照柳生大人的话去做,希望柳生大人不要食言。”

      “柳生大人,”看着纪参领蹒跚而行的背影越来越远,戚猛有些担心地问,“这样,就可以确定咱们殿下的军中再没有二心之人了吗?”
      “这倒是未必,或许有些人智谋更高,也或许他们的目标更长远,所以才没有在这个时节暴露。不过目前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他们无碍于这次行动,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将其揪出来。眼下,霓凰郡主与咱们约定的最后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知今天的夕阳,会不会被这两方军士的血染红......”
      “金雕!柳生大人!那是你的金雕飞回来了!”
      “什么?”柳生隐和一愣,顺着戚猛手指方向看去,一个黑点越来越近,眯起眼睛仔细一瞧,确实是自己刚刚派出去守在竹惜帐前的雕儿。
      “大人,它......怎么擅自飞回来了?是不是竹公子有了什么意外?”
      “不是......”
      金雕在柳生头顶兀自盘旋了几圈,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柳生隐和的肩膀上。
      “不是竹惜有什么意外,而是......”柳生隐和瞳孔有着微不可察的跳动,“确实有人进了中军大帐,不过不是别人......”
      “啊?那是谁?”
      柳生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状,“你们的太子,萧景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竹惜捏了捏已然空无一物的药瓶,心中暗暗咒骂,这种时候,等着金陵城中攸关生死的消息,本该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可这一个时辰竟然仿若眨眼间就飞了过去。
      竹惜强迫自己大喘了几口气,努力克制着越来越强烈的虚弱感,强撑起中军大帐稳如泰山的假象。可是她自己也明白,若是一时三刻柳生还赶不及回来,不管是有人想要作乱,还是金陵霓凰那边发来进攻的号令,凭着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决计没有办法支撑的。
      柳生,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便是如此想着,帐外忽然有脚步声,铿锵有力,步伐端正,恍惚间,像极了柳生隐和。
      “柳生!是你吗?”竹惜心头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欣喜和轻快。
      “是我。”
      在来者进门的一刹,竹惜只觉自己被一股巨浪所冲击,脑中一片懵懂混沌,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怎么,分别不过月余,你我已生疏到连话都不能说的地步了吗?”
      萧景琰袍带玉冠,长身而立,鬓边眼角带着几分风尘。
      “我......你......没事了?”
      千言无语汇到嘴边,首先冲出口的还是这一句话。
      “没事了。苏先生与霓凰郡主安排得非常周密,眼下父皇怕是正在审问夏江与璇玑公主的私通之罪。自然,一个通敌叛国之人所谓的证词,也就不足为信了,我......与......苏先生......就此安全了。”
      “那便好。”
      “小惜......”萧景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瞧个没完。
      “我们都好,可是你好吗?”
      “我......”竹惜被萧景琰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她逼迫自己挺直身子,不准露出一丝一毫的病象。
      “我很好啊!若不是景睿突然跑来告诉我们,说是城中有突发情况,我和......柳生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
      “你撒谎!”萧景琰一个箭步冲到竹惜身边,“你不会远走高飞的,就算你舍得下我,你也不可能舍得下苏先生。不,不对,他也不是什么梅长苏,他就是小殊!他就是你的亲哥哥。林殊!”
      “萧景琰,你疯了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听得萧景琰如此发问,竹惜心中立时一惊,但物极必反,一阵慌乱之后,竹惜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
      “我哥哥,林殊,早在十三年前,就葬身于梅岭的皑皑大雪之中,请你不要用他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萧景琰轻轻笑了一下,轻飘飘地道,“小惜,你不必跟我这般说话。别人或许不了解你,但是我,你却骗不了。若是此刻你理直气壮,早就跳起来指着鼻子骂我一顿了。如今,你还能这样冷静地跟我摆事实、讲道理,说明你说的话本就不是事实,你在拼命找依据,让我相信你自己不相信的一切。”
      “我......”
      “小惜......”萧景琰打断竹惜的话,一贯坚毅的眼神中忽而闪现出软弱的光。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竹惜惨笑了一下,双手撑住床榻,抬起头,看着萧景琰。
      “有。景琰,你知不知道,我就快死了。”
      忽然之间,萧景琰只觉耳边有无数铁棒在不断敲击,啸鸣之声刺得耳膜钻心般的疼。
      “你说什么?”
      “我就快死了,我活不过三年了。”
      恍若一阵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从竹惜的身体中发出来,带着一阵冥界特有的阴风,刮过萧景琰的皮肤,吹进他的骨头里。
      “我不相信。”萧景琰上前一步,抓住竹惜的肩膀,力气之大,骨节之处泛出了青色。
      竹惜抬起头,看着久违了面庞,一颗心仿佛丢进了油锅之中,有些激动,更多的,却是翻滚不歇的疼。
      “其实你是相信的,对吧。”
      “我......”
      “就像是刚刚你说的,你能骗任何人,却唯独骗不了我。你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你的内心。你不过本能地拒绝你不愿相信的事,但是内心,已经相信了它的存在。”
      萧景琰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唇,不知不觉中,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嘶......”竹惜禁不住皱了皱眉,将手搭在萧景琰腕上。
      “景琰,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的是什么。没错,我要与柳生远走高飞,就是不想在你面前,一点一滴地耗掉我的性命。我希望自己在你心中永远是完美的,我想要你记得我最美的样子。”
      “可是小惜......”萧景琰颤抖着手,去抚摸她那日益瘦削的脸颊,“你不是李夫人,我也不是汉武帝,我知你一向傲气,可为何......要这般执着......”
      “执着......谈不上吧......”竹惜轻轻叹了口气,“景琰,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就不瞒你了。苏先生......的确就是林殊,我的亲哥哥,林殊。当年梅岭一役,他身中火寒奇毒,后来遇到了蔺老阁主,刮骨切肤疗了毒,之后,便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十几年了,你活着,小殊也活着,为什么不通个信给我?我明白你们是担心我知道了真相之后在朝中的处境愈发艰难,可是......就像对蒙挚一样,简简单单捎个信儿给我,都不行吗?”
      萧景琰两片锋利的薄唇拼命颤抖,面色惨白中带着紧张而不自然的潮红。
      “景琰,”竹惜站起身,走到萧景琰面前,深深地看着他染满风霜的脸庞,眼中流露出无限的不舍。
      “记得当年我在你面前除下面具的时候,情绪是有多么的失控。我自觉自己已然面目全非,不愿以昔日的身份面对所有的故人;换到我哥哥身上,他毁掉的,又岂止是如我一样,只是一张脸那么简单?”
      是啊,萧景琰默然,当年的小殊,意气风发,肆意张狂,是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少年,灿烂得如同骄阳一般。可是现在......萧景琰眼前划过梅长苏那张阴郁而羸弱的脸,心中不禁一阵哀戚。
      若是换成自己,怕是也愿意以这副面孔出现在老友爱人的面前吧。
      “你说的也对,可是......我还三番五次地错怪他,话还说的那么难听......我简直就不是人......”
      “景琰,”竹惜伸出手,舒展开萧景琰攥紧的拳头,柔声道,“你不必自责。哥哥被你误解确实难过......但与暴露残破真容的痛相比,那份难过,不及其十中之一。”
      她抬起美丽的眼眸,深情的注视着萧景琰,黑亮透明的瞳仁中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彩,美得令萧景琰心惊。
      “就像是我选择离开,亦是为了自己,所以,你真的不必为了我,而感到一点点自责。”
      “小惜......我......”
      话还未来得及出口,萧景琰的眼便被一片艳丽的猩红所染透。
      竹惜的心口间,已然插上了一把,打磨精致,吹毛立断的匕首。

      “小惜!!!”
      萧景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甚至于,他都没有伸出手,接住竹惜渐渐软下去的身子。
      “萧景琰!我杀了你!!”
      恍然间,萧景琰自觉被一股大力撞倒在地,头径直磕到了桌角。剧烈的疼痛让他眼中不自觉地蒙上一层水汽。模糊间,他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极速地冲进了大帐中,接住了那个被红色染透的淡蓝色身影。
      小惜!!
      萧景琰猛然间想起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眼前划过那柄匕首发出的雪亮、尖利的冷光。他“霍”的站起身来,扑到竹惜身边去,不想又被柳生隐和一把推开。
      “萧景琰!我警告你!我不许你再靠近她!!”
      “你有时间埋怨我!干嘛不赶紧给蔺公子发信,让他赶快过来救救小惜!”萧景琰瞪大了眼睛,血红的眼珠似乎都要从框子中蹦出来。
      柳生隐和闭了闭美丽的双眼,妖一样的面庞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你以为,蔺晨是大罗神仙,能够起死回生吗?”
      柳生隐和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仿佛齿轮一般,刮过萧景琰的心脏,搅起一阵阵带着血的跳动。
      “景琰......柳生......咳咳咳......”竹惜大咳了几声,吐出嘴里的鲜血,颤抖着伸出冰凉的手。
      “景琰......我终归是要先走一步了。本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一幕,所以才想着尽快离开金陵......可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小惜......”萧景琰连滚带爬,满身带着泥污和灰尘,扑到竹惜身边。
      “是我害了你!我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来跟你说那些话!!!都是我不好!!”
      “景琰......我说过了......与其苟延残喘,在你面前一点一滴地耗尽自己的生命,那我宁愿给你留下最美丽的印象。不......咳咳咳......或许这次我就不该回来.....那样在你心里......我就永远都是那个活色生香的林虹舞......”
      “小惜......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
      “柳生......”
      竹惜转过头来,轻轻握住柳生隐和的手。
      “柳生......咳咳咳......对不起......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了你......”
      “小惜......你别说话了......”柳生皱了皱眉头,强忍着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我帮你渡气......等蔺晨来了,他一定有办法救你.....你一定要挺住。”
      “柳生......”竹惜轻轻笑了一下,愈发惨白的面颊,映衬着唇角的血色更为艳丽。
      “你是比我还要高明的剑道高手,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伤口......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我......”
      柳生哽了哽喉头,整个人淹没在没顶的悲伤中。
      没错,竹惜的这道伤口,偏离心脏二分远,但也结结实实地扎在了主脉之上,任是华佗在世,也决然没了起死回生的可能。
      “小惜......长苏他......就快到了......”
      竹惜赴死之心决绝,可偏偏将匕首刺歪了几分,应该就是想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梅长苏来。
      “小惜......”萧景琰看着眼前的柳生隐和和竹惜,心中涌升出一股凄清的孤寂。
      “小惜......或许正如你所说,这一次,你本就不应该回来,你若是......柳生先生......确实比我更适合你......”
      “柳生......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小惜......”柳生隐和小心翼翼地将竹惜往怀里抱了抱,眼中荡过水样柔和的深情。这一次,他不再顾忌任何人,任何事物,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深情,一泻而出。
      “小惜......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下去,我会替你去看人间四景,替你尝遍天下美食......我会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命,好好地活下去。”
      “不......不......咳咳......”竹惜费力地喘了几口大气,吐出哽在喉头的几口鲜血,抓住了柳生的手,道,“不要......不要替我......你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我......这一次......不要为我......不要为了任何人,为了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柳生用力地回握住竹惜寒凉彻骨的指尖,拼命拼命地点着头,“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竹惜的唇角轻轻弯出了一抹清淡的微笑,似是释怀了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大事。
      “景琰,你也一样......太子妃......是个心思恪纯的人,也会是个出色的皇后......你要......好好待她......不要......不要因为她母亲的事......迁怒于她......”
      “小惜......”
      竹惜的气息愈来愈弱,却仍然以祈求的眼神望着萧景琰。
      “我......”
      悲伤如同未知的海啸,一次又一次地没过头顶;更糟糕的是,每一次都最以为是最致命的一击,却没想到,一次比一次更让人窒息。
      然而最让人绝望的,是命运从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必须生生忍受这一切,连选择去死的权力,都没有。
      萧景琰自觉已然五识丧尽,眼前模糊一片,只剩下那片被血腥染红的天蓝色纱衣。
      “景琰,我知你不愿......可为今......只有你......可以担得起这天下......”
      “......你要做个明君,受万人爱戴敬仰.......你要做个好夫君,好父亲,子孙繁盛,福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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