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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荣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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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过那一场血雨腥风的洗礼,每每入夜,九安山都会迅速安静下来。人们似乎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潜藏在夜色中的神鬼妖魅,再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呜......”,佛牙三窜两跳,跑到了最近的一个山坡上,对着皎洁完满的月,扬起高傲的狼王之头,发出肆意的嗥叫。起初只是一声孤鸣,而后,三三两两,渐有应和;半盏茶功夫过后,便是漫山遍野,山林树丛,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狼嚎,似乎每一个月光投射下的阴影,都有一双闪着幽暗绿光的眼。
 “佛牙,闷了这么些日子,今日总是能叫你痛快了。”
 大战之前,大梁皇族皆为即将到来的春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即使到了夜里,也随处可见闲谈踏月的亲贵,佛牙只能窝在萧景琰的营帐中,哀怨地看着外面广阔的天地。
 “如今他们恨不能整日缩在营帐里,多余一寸都不愿挪步。想来也真是讽刺,明明当时他们都只苟且在猎宫中瑟瑟发抖,一刀一剑都未触碰,却吓得如此这般魂不守舍。那些浴血奋战的禁军兄弟,反而还要去保护他们。”
 萧景琰与佛牙一同高居于山头,此刻执着一壶烈酒,斜倚石台;佛牙啸月之后,伸开四肢,静静地趴在萧景琰的身边,一双绿莹莹的狼眼,发出幽暗锋利的光芒。一人一狼,睨视山下,竟有说不出的王者之气。
 “靖王殿下好趣味,临风饮酒,对月观人,确有真龙天子之象。”
 耳边清淩的女音响起,恍若山间清泉,激荡着萧景琰的神经。未待他做出反应,佛牙已是拔地蹿起,向眼前来人矫健地扑了出去。
 “好了佛牙,都多大岁数的人......哦,不,狼了,还这么爱撒娇。”
 竹惜轻轻挠着佛牙颈下的皮毛,使得它喉咙中发出惬意的咕隆声。
 “小惜......你......”萧景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竹惜,一身水蓝色翻领夹棉袍,脚下踩着上好的鹿皮夹靴,满头青丝高高束成马尾状,以银冠固定。一举一动中,透着说不出的英武洒脱,秀丽灵透之气。
 “怎么,靖王殿下,几天不见,已经不认识我了吗?”竹惜浅笑,一双明眸在皎洁的月光的映衬下,顾盼生辉。萧景琰只觉心中一紧,这样生机勃勃的竹惜,在金陵城中,已是许久不曾见到。
 “靖王殿下,手中的酒可愿给我喝一口?”
 萧景琰紧紧盯着竹惜,生怕一眨眼,她便消失在眼前,再也不会出现。
 “这酒......是行军时喝的烈酒,粗粝的很,怕你喝不惯。”
 竹惜一把抢过萧景琰手中的酒袋,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靖王殿下言重了,梅岭的的雪水都饮过了,还会在意酒粗劣与否吗?”竹惜以袖拭了拭唇边的残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这酒,一来,祝靖王殿下大获全胜,击败了誉王;二来,提前祝您荣登太子之位,这万里江山,您已是唾手可得,竹惜酒量不济,先饮为敬了......”
 竹惜举起酒囊,又猛灌了几口。许是力道猛了些,这一次,她被这烈酒,呛得咳嗽不止。
 “竹惜!”萧景琰按下她的酒囊,拉住她想要躲闪的手,将她强行扯到眼前,“你明知道,这万里江山若是没了你,于我,又有何意义!”
 竹惜扭了扭手腕,却没挣脱萧景琰铁钳一般的双手,心中一阵剧痛,脸上却硬是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殿下言重了,竹惜不过一介小小谋士,没了我,殿下的江山会更加锦绣......”
 “我不管!”萧景琰突然托住竹惜的腰,一个倾身,将她桎梏在了自己的身下。
 “于我而言你就是江山,你若是不肯留下,我便随你走,这江山,爱谁要谁要!”
 “殿下可是在说气话了......”
 “你不要用这种浅淡的,如梅长苏一般的语气跟我说话!”萧景琰捏住竹惜的下巴,迫使她不能躲闪自己的眼神。
 “不要跟我说,我的身上背着多少多少人的期望,多少多少人的冤屈。我只要你!”
 萧景琰一身浓重的酒意,裹挟着绝望的挣扎,渐渐向竹惜逼近。
 “可是我不想要你!!”竹惜尖叫着,拼命想推开萧景琰的身子。自己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方才想要离开,可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再瓦解她费了全部心力,才筑起的心墙。
 “那可容不得你!”
 萧景琰起身,一把将竹惜抱在怀里,朝佛牙吹了一个口哨。佛牙即刻跳了起来,三步两步,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景琰!你放开我!”
 靖王的眼泛着野兽般的血红,他那么执拗,似乎理智完全被欲望所吞没;可他又是那么坚定而清醒,行走在山间崎岖小路行走的步伐,竟是异常平稳利落。他衣袍带风,惊乱了山中原有的静谧;面前的一片没膝的草地,被他踏出一条长长窄窄的小路。他似乎坚定着一个方向,毫不犹疑地疾步前行;可他的眼眸中确实一片混沌,似是看不明前方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刚刚消失的佛牙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眼前。它蹲守在一个洞口之前,见到竹惜与萧景琰的身影,立刻从蹲坐变成站立,并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嗥叫,给他们指明方向。
 待得他们二人渐渐靠近洞口,佛牙甩了甩尾巴,转身率先进了那山洞之中,洞中幽暗狭窄,起初几乎全靠佛牙领路,他们才能顺利前行。
 大约行至百步之远,眼前霍然出现一片开阔的天地。不远处,几个巨大的石柱撑起一个古拙的石室,石室中央是一汪碧玉般通透的湖水,湖水四处白烟袅袅,水汽蒸腾,恍若上古混沌,天地未开之时,那一片纯净而蒙昧的仙境呈现于眼前。
 萧景琰将竹惜放下来,蹲下身,抓了抓佛牙颈后的皮毛,如同对一个老友般拜托道,“佛牙,你去洞口守着,不论什么人来,都不要让他进来,当然,若是来人没有恶意,也不要伤其性命,好吗?”
 佛牙以头顶了顶萧景琰的手掌,又蹭了蹭竹惜的腿后,轻盈地迈开肌肉健硕的四肢,不发出一丝声音的离去。出人意料的,它跑到洞口的一刹那,突然刹住脚步,回过头,恋恋不舍地望着竹惜,久久不愿向前。
 “或许佛牙也知道,今夜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吧......”佛牙终归忠诚,纵使心里百般不舍,千般疑虑,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执行了萧景琰的命令。待它银灰色的身影远去,萧景琰回过身,走到竹惜身边,低下头,痴痴地望着她。
 “这一处是我偶然发现的天然温泉,没有其他人知道。听说泡温泉最能祛除体内寒气,我便想着,等手头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便带着你过来,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好好治治你体虚畏寒的病根。可是现在......怕是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刚刚弥漫于眼中的霸道与决绝,如同大雾一般,消散于萧景琰眼中。取而代之,是竹惜不敢直视的不舍与心疼,甚至,还带了一丝丝讨好。
 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将头别到一边。
 “其实我知道你今天要与我说什么,那一日,柳生先生已经将你的意思与我说得很清楚了......”萧景琰抿了抿唇,眼中带上一丝哀戚,“今日见你这样一身装扮,我便明白,我不能那么自私,将你困在深宫,困在那一方望不到整片天空的狭小天地。你本是天上的鸿鹄,我又岂能将你装在金丝笼里,折断你的翅膀......”
 “你别说了......”竹惜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向后退了一步。
 若是我能得享常人之寿,能够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能够站在你的身边,让你不受世人诟病,金丝笼又如何,便是幽冥地狱,我也愿意下。可是终究......我不能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 小惜,你让我说完,”萧景琰轻轻拉住竹惜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今日以后,怕是你也再不能听到我说的话了,纵使你不愿意,就当是给我做个念想,听我把话说完。”
 “......这里是个养病的好去处,我知道你给柳生先生......施了渡血大法,便更加气虚体寒,以后......我再不会来这里,你放心来疗养便是......”
 “......小惜......我知道我从来就没照顾好你,所以也没资格要求你再为我做什么。刚刚,也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对你那么粗鲁的。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断了与苏先生的联系,以后,我能不能请苏先生通融一下,偶尔传递给我关于你的一些只言片语。你不用告诉我你在哪里,跟谁在做什么,只要让我知道你平安,我就满足了......就这一个小要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