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146、以杀止杀（四）

　　“前方敌军，距城楼还有五百步。”
　　城楼上的斥候兵声音浑厚洪亮，通过长长的喇叭放大出来，传到每一个将士的耳朵中。
　　“三百步。”
　　漆黑的铠甲在春日如扯絮一般，并不明朗的阳光中，泛出冷光。
　　“一百步。”
　　气氛几近凝滞，似乎人人都能听到战友的喘息和心跳。
　　“五十步。”
　　蒙挚抬起头，望向城楼上渺小的湛蓝的一点。竹惜遥遥朝蒙挚点了点头，高高举起手中令旗。
　　“放箭！”
　　无数的箭矢一瞬间破空而出。城楼上的射手分成两班，一班将箭射出后立刻蹲身架箭，另一班便迅速补上这一空隙，绝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三十步。”
　　“火药部队准备！”竹惜举起另一面红色军旗。几十个身体强壮的将士走到可以摇动的手柄边，将灌满的□□点好了火的铁球摇出去；一些腾出手的弓箭手，也将迅速将箭头点燃，向城楼下的庆历军射去。
　　“敌军已达城下！”
　　喊出最后一句话，那黑衣斥候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看着他衣襟前深红色的一大片血迹，方才知道他已中箭许久，靠着顽强的毅力，将最后一口气撑到了任务结束的时刻。他旁边的将士，都是同做同休的生死兄弟，此刻骤然间便天人永隔，个个心中哀恸。
　　“这就是战争，你早就该习惯的。”
　　在敌军还未发起进攻之时，斥候兵牵扯着全军的注意力。许是太久没上战场，不知怎么，看着刚刚还声如洪钟鲜活如许的一个人，血淋淋地倒在面前，竹惜竟反常地有种反胃的感觉。
　　“若是撑不住你就下去，这里交给我。”柳生隐和适时地扶住有些摇晃的竹惜，让她稳住了身子。虽然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似铁，但此刻却也掩饰不住阵阵的担心和暖意。
　　“没关系。”竹惜甩了甩头，觉得神思爽快的许多，便将隐和的手臂推开。
　　“轰隆”一阵巨响，庆历军的重甲已然上前，推着重型战车撞击着城楼大门。与此同时，一个个天梯被搭到城楼顶端，轻甲兵一个接着一个向上攀爬，即使前面的战友接连不断地摔下去，也毫无畏惧。
　　城楼大门被撞开，蒙挚一声大吼一声，身先士卒朝着庆历军兵士杀了上去，余下禁军紧随其后。一时间，刀光频闪，血肉横飞。
　　近身搏斗永远比远程进攻要有更强的冲击力。刚刚的空袭防卫，一个火药弹下去，便有炸死五个人的威力；即使是一个单薄的箭矢，遇上箭法精准的神射手，一箭三雕也不是难事。可是现在，真的轮到以血肉之躯搏命的时候，才发现战场，真的如同修罗地狱一般，不可直视。
　　又是一剑刺出去......言豫津擦了擦脸边沾上的鲜血，那粘稠的液体，还带着一股温热。以前总是想找机会从军打仗，做一个向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一样，真正有风骨有用处的人。可是现在发现，原来杀人，比想象中要难了太多。
　　“报告竹公子，我们的箭矢已经用完了......城楼......快守不住了
　　......”
　　“不行！”竹惜一把抓住报告者胸前的衣襟，双眸之中冒出决绝的光“城楼说什么都不能丢！一旦让敌军占领城楼，他们就成居高临下的进攻之势，到时候，莫说我们这些人挣扎不了片刻，就是靖王殿下带援兵前来，一时三刻，也没法解救猎宫。所以，哪怕只剩一人一卒，也必须给我守住”
　　“是！”那将士一凛，布满灰尘的脸上散发出视死如归的勇气。
　　“末将这便去坚守岗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一个敌军活着踏上城楼。”
　　竹惜摇了摇头，转身拿了一枚令箭与他，“你现在立刻去找甄平，让他速速到城楼上来；然后将城楼上的兄弟们分成两班，一班去搬桐油，另一班尽力把他们云梯掀下去。”
　　“是，末将领命！”
　　那参领领军令而去，竹惜转过身，盯着柳生隐和，神色有些复杂。
　　“隐和......接下来我......”
　　“我知道。”柳生隐和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手上却温柔细致地替竹惜系好绳索。
　　“等一下甄平上来，让他与你一起配合，再找一个禁军来，配合我一起，给你二人拉绳索......”
　　“我......”
　　“公子......公子......”
　　甄平是高手中的高手，可一路上来，竟有些气促。
　　“你怎么了？”竹惜觉察有异。
　　“我没事。公子，是要飞索进攻了吗？我准备好了......啊......”
　　趁着他说话的空，竹惜毫不留情地扯开他的手臂，一道就要贯穿身躯的箭伤，赫然在目。
　　“你受伤了？”
　　“没关系，我伤的是左手，我的右手还可以使兵器。”
　　“不行！”竹惜斩钉截铁地拒绝。
　　“可是......”
　　“飞索下的人，需身手轻盈，动作灵活。甄平大哥，你这个样子，血流不止，左手又不能配合右手的行动，怕是已经犯了飞索进攻的大忌。”
　　一个清淩柔和却不失坚毅的女音自身后响起，众人回首，发现，竟是乐秀。
　　“属下参见竹公子。”乐秀此刻身着与竹惜同色的紧身轻甲，左右腰间各配长短双剑一对，单膝向竹惜下跪。
　　“属下是江左盟歩军鹤部成员，奉宗主之命，协助竹公子。”
　　“好。”已经没有时间过多怀疑和犹豫，城楼上的禁军已然筋疲力竭，再拖上一时半刻，怕是一点可以配合作战的有生力量都没有了。
　　“甄平与乐秀一组，我与柳生先生一组，咱们誓死，要守住这座城楼。”
　　城楼之下的喊杀声愈来越大，隐隐有摇撼天地的架势。竹惜与乐秀踏上城墙上，分别拿着桐油和火把。
　　血腥气混合着手中火把烧焦木料的味道，十分冲鼻，令人不悦。竹惜隐约又是一阵恶心，脚下有些发虚。
　　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杀！！！”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竹惜转头，朝乐秀示意。乐秀一个纵身，毫不犹豫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哐啷”“哐啷”，乐秀顺势将手中所持桐油朝敌军中抛下，竹惜紧随其后，朝人群最密集处扔下了火把。此时，她们与地面只有一人半的高度，长枪与飞矢带着杀意，密集地从她们身边飞过。
　　腰间的铁环开始收紧，身子在迅速向上升。竹惜瞅准机会，一个翻越，将手中的暗器撒出去一大把。那暗器淬了毒，只要刺破裸露在外的皮肤，哪怕是手指，就足以致命。
　　又是一个翻转，剑还没有来得及出鞘，竹惜已经重新站在了城墙上。可是刚刚站稳，她惊觉一个可怕的事实：本应比她早上来的乐秀，此刻却依然在城墙下方。俯首看去，她正被一群脚下踩着战车的士兵包围；而甄平，似乎也又中了一箭，没有力量将她迅速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