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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换得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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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寒之毒剧烈地侵蚀着白子画的仙体,胸口的剑伤痛得他几乎连神经都已趋于麻木,他一度曾以为自己会这么永永远远的沉睡下去,可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冰冷的掌心缓缓涌进了一股奔腾的暖流,湍急却不凶猛,温暖而不灼人,仿似一双温柔的手,将那些折磨着他的疼痛和寒冷一点点抹去。
直到身体回暖了大半,他徘徊于黑暗中的混沌意识才渐渐回归光明,睁开眼的刹那,他最先看见的,是与他相对而坐的夏紫薰。
此刻,她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雪,就连那本该嫣红的樱唇,也失了血色。
他深深凝望着她清丽冷艳的容颜,还来不及流露出疼惜的神情,视线便霎时落到了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
十指紧扣,相贴的掌心灵光闪耀,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他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里冰寒彻骨的血液正透过掌心,被一股温热的鲜血取而代之。
黑暗中的那股温暖,是紫薰!!!
白子画的心猛地颤了颤,在紫薰带他突出重围时,为了避免单春秋等人的追击,俩人没有急于回长留,毕竟他二人均负伤,没有气力御剑飞行那么长的路程,便在这七杀附近的深山里落脚。
彼时,他抵制不住体内的毒素侵袭,昏厥了过去,而今醒来,自己那原本被毒素侵蚀,如同坠入寒冰地狱般寒冷的身躯得已回暖,无疑是紫薰与他换取了血液的原因。
然而,他的身体得已回暖,苦痛消逝,那邪寒之毒便通过血液传到了紫薰体内,她本就重伤未愈,又耗损了不少真气,而今连他都承受不住的毒,她又如何能承受得了。
想到这里,他刚想撤回手制止血液的交替,不料才稍微一动,左侧胸膛的剑伤处立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乱动!”乍然被白子画的动作惊扰,紫薰睁开眼的同时加持了掌中灵力,一股作气完成了血液的交替。
松开手的瞬间,她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情,还不及开口说些什么,下一刻,体内传来的剧烈不适让她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阴辰子的邪寒之毒果真歹毒,此刻她只觉体内的血液似乎要凝结成冰,连带着全身感官都于那彻骨寒意的侵蚀中失去知觉。
“紫薰~”白子画不顾胸膛处的剑伤,一把扶抱住紫薰的双肩,她突然变得寒凉的身躯,让他瞬间慌了神,只觉心口被一种莫名的酸涩胀痛所占据,连带着眼眶都毫无预警的发酸发烫,漫上了一层湿意。
“为什么要这么做?以血换血,你会没命的!”
他几乎想抓着她的肩狠狠摇一摇,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知道,毒素被强行引渡到另一个人身上,其发作程度相较于原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一瞬,白子画的心像是被极细的针直直扎入,多么细微的伤口,小得连血都滴不出,然而那绵密的刺痛从他胸腔中蔓延钻出,呛得他浑身颤栗。
他奋力催动灵力,想要逼出紫薰体内肆虐的毒素,但是没用,他眼睁睁的看着不详的死灰色一点一点爬上紫薰的脸颊,仿佛能感觉到死亡的阴云盘旋在他们头顶,正在拼命捕捉紫薰每一个生存意志薄弱的瞬间。
泪水和冷汗细细密密地滑下来,有些落在紫薰的身上,白子画木着脸,胡乱的替她擦拭着,他的手抖得厉害,生怕一个不经意便会天人永隔,好不容易他感觉怀中的人轻轻扭动了下身体。
“子画…”
有轻柔的呼唤传来,白子画动作一顿,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在这儿…”
“子画,你… 你没事吧”她如同置身于漩涡的中心,树林在转,天也在转,周遭的一切都在围着她不停旋转,疼痛减轻了,紫薰甚至已经不觉得冷,她心里隐隐意识到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这更让她平添出几分担心来,她费力的扭过头,涣散的瞳孔拼命的想要看清身边的人,那般急切仓皇,眼角依稀还有晶莹闪烁。
白子画心口一窒,愈发的搂紧她瑟瑟发抖的身躯,冲她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紫薰,我很好,你…”你连冥界都闯过来了,你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找阴辰子拿解药。
后续的话语,哽咽在喉,他还未曾有机会说出口,便被紫薰微笑着打断了:“那么我便放心了。”
晕人的旋转终于停了,她的身体重新变得轻盈起来,她眨了眨眼,透过茂密的树叶能看到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
白子画的脸庞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魂牵梦萦的精致面容,浑然不复以往的淡然沉静,他的手贴在她身上,掌中隐约泛着灵力特有的莹白光芒,嘴唇一翕一合,应该是在对她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清,不,不止听不清,紫薰能看到白子画胸口急切起伏着,却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想,她的生命是要走到尽头了。
重生一世的代价,若身陨,神魂俱灭,再无轮回。
到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代价太过惨重,这一次离别,便是永别了,从此生生世世,再也没有与故人相见的机会了。
舍得下吗?她从心底问自己,可答案却始终如一,纵然不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天涯,她也是万般不舍得离开这人世的,至少,活着,还能在远处看一看那些她珍视的人。
罢了,这一切都是命,即便重生一世,也逃不开宿命的纠缠,能够再一次护得心爱之人的周全,于她而言,是值得的。
困乏了半生的倦意于此时悄无声息的席卷而来,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的想要合上,紫薰强撑着一缕神志,眷恋不舍的凝视着眼前的人,直到视线由明朗转为模糊,再也看不清白子画脸上悲戚的神情和周遭的色彩,她的嘴角忽然浮现出释怀的笑意,随即整个人便眼前一黑,痉挛着闭过气去。
“紫薰?紫薰!!!”白子画撕心的呼唤着,寒意从心底冒出,掌中光芒渐盛,他强行用灵力死死吊住她的一缕气息不至断绝,可他不知道还能这样留住她多久。
直到周边传来一阵悉索的声响,呼喊声、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熙熙攘攘将他们包围。
来者不止一个,而且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些提醒着他,他们并没有跑出七杀的势力范围,追兵正一步步将他们逼入绝境。
白子画眼眸中,难得的有杀气凝结,他半扶半抱着,小心翼翼的让紫薰靠着一株古树坐下,贴着掌心过渡了些真气,又试了下她的脉象确信她一时半刻不会气绝身亡,才站起身,面对那个从树丛背后漫步走出的人。
“幸会啊长留上仙。”看清面前的人,阳傲天脸上有呼之欲出的惊讶,不过他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相较于白子画的剑拔弩张,他明显要轻松得多也从容的多,两个弟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他扫了眼紫薰垂落身侧的手,见她掌心的伤痕血迹斑斑,当即挑眉讥笑:“呵,以血换血来解毒,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白子画蹙眉,下意识的跨前一步挡住阳傲天兀自在紫薰身上打转的目光。
阳傲天无所谓的一笑,玩味的看着他胸前的暗红血渍:“我若一声令下,尊上你恐怕无能为力。”
“阳右使未免太过自信。”话说到这份上,看来死战方休不可避免,白子画毫不畏惧的召唤出横霜剑。
谁知对方却忽然抬起双手,比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尊上,借一步说话。”
阳傲天用眼神示意,他身旁的弟子迅速隐退于丛林中,很快便只剩下他、白子画以及白子画身后已经失去意识的紫薰。
阳傲天抬头正视白子画良久,才缓缓开口:“待你死后,阴辰子希望能够迅速攻打仙界各派聚齐神器,所有反抗人等一律杀无赦…”话说于此,他略微停顿,复又唐突道:“我想,单春秋多半会支持他。”
“七杀若要开战,我仙界应了便是,大不了血债血偿,莫非阳右使是欺我仙界无人?”白子画见识过他俩的手段,回想太白和蜀山尸骸遍野的惨状,沉静如他都不得不为之动容,但他不明白阳傲天突然说起这个意欲何为,只好不动声色将问题抛还对方。
阳傲天耸了耸肩:“也许你不信,但我从不认为七杀聚齐神器是什么好事。”
“看来阳右使是明白人。”
“我不是来杀你的~”阳傲天一声叹息:“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交易?”白子画重复道,这个提议有些出乎意料:“请讲。”
“单春秋忌惮你,你活着,他不会轻举妄动,阴辰子没人支持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剩下的,我自有办法劝说圣君,但是尊上你必须答应,回去后不会率领仙界讨伐七杀,”阳傲天盯着白子画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用你自己、你故去的师父以及长留的名誉起誓,如果你答应,我会为你安排一条回长留的路。”
阳傲天所提的其实也是白子画想要的,逝者已矣,没必要徒添伤亡,他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故意冷淡道:“好为了你们下一次进犯休养生息?”
“不!”阳傲天很认真的看着他,“我只是想要七杀的弟子们能够好好生存下去,不用遭受任何欺辱。”
见对方诚恳的神情不似作假,白子画这才放下戒心,郑重其事的依言应承了下来。
“沿这片森林往西,走出去便是蜀国的国土,悯生剑刚从皇宫取出,他们暂时不会盯着那边,这段时间,你不要用仙术,不要引起注意,虽然会绕上一段路,但相对安全,我会留在这里帮你清理踪迹的。”
得到白子画的承诺后,阳傲天迅速抛给他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上面胡乱画了一些简单的圆点和线条,白子画瞄了一眼,纳入囊中,决定过会走远了再看。
“紫薰,我们该走了”他俯下身想要抱起那昏迷的人,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多年的修炼让他的身体比意识率先反应过来。
橫霜祭出,灰绿色的妖兽“嗷呜~”一声惨叫,抱着受伤的爪子翻滚着向后飞出,直到撞在一颗粗实的树上,这才滑落下来,怨毒的盯着他。
白子画一把搂过紫薰,她急促的喘息落在耳畔,看样子像是透不过气来,他克制着心底的疼惜,怒极反笑:“阳右使反悔得还真快。”
“尊上恐怕误会了,我们的交易依然有效。”阳傲天不卑不亢:“不过夏紫薰不能走,她师出我派,背叛师门,我自是要将她带回去,等候发落。”
“紫薰是仙界的人。”白子画出言强调。
“尊上,或许你们可以如此认为,但正如她所修炼的芷阳之气,有些痕迹是无法抹去的,在此之前,若非我们圣君网开一面,你觉得她夏紫薰能在仙界平安度日那么多年?还是说,你当真觉得自己能够在七杀的手底下护得了她一世安稳?”
眼见阳傲天他们人多势众,白子画将紫薰搂紧了几分,若是硬抢,他没把握保护她不受伤害。
“倘若紫薰落入你们手中,她会怎么样?”
阳傲天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来:“审判会由圣君、单护法、阴辰子和我当着众弟子的面共同主持,她当年泄漏七杀机密导致各堂长老及弟子死伤过半,理应处以极刑,以示惩戒,当然,我能向尊上保证,必要的时候给她一个痛快。”
看阳傲天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紫薰必死无疑,不但会死,甚至,有可能会死得很屈辱…
如此想着,白子画的眉头愈发紧蹙了起来。
阳傲天见白子画不答话挥了挥手,他的一个弟子向他走来,意欲接过白子画怀中的人,不想横霜剑“铮——”的一声飞出,拦在他身前:“我不会把紫薰交给你们的。”
白子画毫不退缩的对上阳傲天愠怒的双眼:“当时受伤的是我,你既然诚心前来,自然准备妥当,给我解药,否则我们的交易一笔勾销。”
阳傲天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努力保持语调的冷静:“你疯了吗?你自己的性命加上七杀仙界间的和平,尊上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紫薰的性命和我的一样重要!”白子画声线非常平稳,“而我相信,阳右使应该比我更清楚,何为大局!”
阳傲天瞪着白子画良久,下巴无声的蠕动,末了他冷哼一声:“青岩。”
一个头上装有羽饰的年轻弟子跑到他跟前,阳傲天伸手在他头顶虚空一抓,手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走~”他将瓷瓶抛给白子画,“在我反悔之前。”
“多谢!”白子画腾出手接过,与之前的地图放在一起,立刻抱起紫薰疾步离开。
他们走后,阳傲天兀自站了很久,直到山里刮起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吹得沙沙作响。
“师父,弟子不明白,夏紫薰那个叛…”青绿色的小妖兽化作人形跑到他跟前,声音无比委屈,青岩抱过他,顺带捂住他的嘴。“让师父安静会。”
阳傲天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他们都还太过年轻,血气方刚的年纪里,以为凭着力量就能获得一切。
“我们不能永远靠抢。”阳傲天语重心长的看着面前两个弟子,不知是在说服他们还是在告诫自己。
小妖兽愣了愣仍不明所以,青岩看着地面若有所思。
阳傲天没有多做解释,放任他们自己思索,只是临走前吩咐了一句:“将这边收拾干净准备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