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韩小涵

1、花样年华

　　光线越来越阴暗，阁楼也越来越窄小，终于，到了。然后我看见了那张苍白茫然的脸。一张曾在我幻想中翻来覆去无数次的脸。之后，这张脸便悄无声息地闯入了我的世界，就像儿时曾聆听过的一首歌，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那熟悉的旋律却总是想忘也忘不掉。
　　她就是优诺的妹妹，七七。
　　优诺每次说起七七，我总会在她眼里看见那种幽深，晦涩，卡在你喉咙口让你发不出声音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绝望。七七是优诺身上永远隐隐作痛的一块疤，令她总是躲躲闪闪，害怕别人发现这个掩饰得很好的缺口。
　　七七似乎与生就俱来舞蹈的天分，她高挑、动人拥有同龄人无法媲美的长腿。她不爱说话，却热衷于用柔媚的舞姿，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倾泻自己的全部。她沉醉舞蹈，迷恋舞蹈，每一个朝阳再起的明天无不因舞蹈而存在。可是天空中突然荡起小鬼的笑声，握在手中的线，断了。十四岁的那场车祸，永远夺去了她的双腿，却恶作剧地留下了她的生命。
　　从那以后，七七拖着残缺的身体，放肆地把生活涂鸦得乱七八糟，原本驻满无数美丽童话的眼睛，变得苍白、空洞，暗淡无色。原本把握生命，把握青春年华的激情，如今已成为一个遥远、可笑的梦。她任有着这一切，似水般流去。
　　于是，七七开始每天每夜，坐在轮椅上，晃悠着两截空空的裤管，趴在阁楼的窗台边，对着日出日落，发呆，把框棂抠得斑斑驳驳，像一个小巫婆。
　　优诺的脸，就是这么一道一道地被七七刻上了忧愁和悲哀。她真的很少笑，毫不保留地显露出一个少年老成，伤痕累累的少女的姿势。
　　后来，在一个阴冷的黄昏，我接到了优诺的电话。在七七的葬礼上，高高的天花板回荡着优诺母亲凄厉而绝望的哭叫声，优诺抱着双膝，背后是一块冰冷的墙，她蜷缩着的身体在人群投下的长影中，显得那么小。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似于骄傲的倔强的坚持。
　　“也许这是一种解脱，没有双腿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无疑是种莫大的折磨，继续活下去只会令她更加痛苦。她既然选择了，我们就应该尊重她。”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我，“我不这么认为，只要还活着，就应该把握，因为生命可以燃烧热情；选择死亡，没有了生命，就只剩下永远的寂寞和冷清了。”我有点被优诺的话感动，这时，她大滴大滴还未破碎的泪就这样落下来。我冲过去抱住她。
　　生如夏花，华如秋实。在这花样的年华，我们真的不能轻生，那是对生命的亵渎，既然有幸活着，就应该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块碎片，把握我们的青春，岁月和梦。因为只要还活着，生命就可以燃烧热情……
　　远处，那张断了线的风筝，在云中若隐若现。

　　04.圣诞 .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