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的绝望与毁灭》夜齿桑

2、流光

　　我对着摊了一床的衣服，陷入苦恼的沉思。
　　已经浪费三个小时了。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舒缓的吐出，连带着犹豫和彷徨。
　　窗帘的一角飘起，也有衣服的一角细微的扬起。然后是一件衣服，紧接着第二件、第三件
　　，最后是全部——全部的衣服都浮到空中，像是海水中上下浮动的藻类。
　　停。我闭上眼睛。
　　所有的不合理就此结束，它们顺应自然状态流畅的砸下，除了一件——一条暗红色的旗袍。
　　这是什么时候的衣服啊。它飞回到我手里，我有些嫌弃的拎着。
　　我用手摩挲领口的刺绣，回忆它属于我的那一天。
　　时间变得浓郁而粘稠，像是糖浆，流动的时候留下剔透的琥珀色。
　　一个酒吧的角落，周围喧闹的声音像大风般刮来，却没有一句话有意义。她格格不入地吸着一个细长的水烟袋。昏暗的灯光下，她凝视我的神态格外暧昧。我看她卷翘的睫毛，明亮的黑瞳，似笑非笑微翘起的一边唇角。
　　“给你了。”不是声音。这句话直接到了我的脑中。我眨眼，再睁眼时，空无一人的高椅上搭了一条裙子——暗红色的，正如她口红的颜色。
　　穿堂风过，我望向窗外回过神来。
　　今天是圣诞节，我和她见面的日子。临走前，我决定换个口红的颜色。
　　穿过大街小巷，又乘地铁穿过城市。走出地铁口，抬腕看表，6点47。还有13分钟。我抿嘴绝望的盯着眼前还剩十三公里以上的距离。
　　事到如今抱怨也没有用了。要抓紧时间，迟到了可是会死人的！
　　没办法了。反正今天是圣诞节，稍微奇怪一点应该没问题吧、大概。
　　我一跃而上，踩在眼前这栋仿古建筑的屋角上。我眯起眼睛锁定在远方的远方的那片本不该存在的荷塘，确认好方向。还没等别人惊呼“那人上天了”，我就迅速跳上另一栋毗邻的高楼，按照最短的直线距离飞奔了起来。
　　迎面吹来凉爽的风，我惬意的眯起眼睛。我得意忘形起来，忘记自己是在赶路。嘛，在不同楼间跳来跳去也算是有趣啦。但是瓦片在脚底破碎的声音也很好听啊。
　　我有些怀念过去五陵年少飞檐走壁的日子了。
　　我苦笑。
　　还是老样子啊，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回顾，像是从垃圾堆里淘宝，又像是牛羊之类的反刍胃里的青草。
　　我立于荷塘中的亭子上，任凭早春夜晚呼啸而过的寒风吹乱我及腰长发。
　　不是为了欣赏这十里荷塘和皎皎月色。而是，我、不、敢、下、去、见、她。
　　“上面很好玩是吗？”
　　这句轻飘飘的话里面可是慢慢杀意。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苦笑着给自己壮胆，翻身下去。她端坐着，捧一杯茶，半阖眼悠闲的品。
　　“你真是好兴致啊！”我大胆的讥讽道。
　　她不言，兀自喝她的茶，半晌才慢悠悠开口道：“3分钟。”
　　我正诧异那是什么意思，她抬眼看我，强调道：“你迟到了三分钟。”
　　我挠头讪笑，嘻嘻哈哈的企图装傻蒙混过关。她今天心情很好，现在还是笑眯眯的。于是我灵机一动狡辩道：“怎么就迟到了！我到这儿可是刚好7点！”
　　“是吗？”
　　“那当然了。你听我给你讲，我们约的是七点见面对不对？那从我们互相看见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见面了啊。我踩上这里第一片荷叶，我就感受到了你瞪着我的杀气。那个时候可正好是七······”
　　猝不及防的，她抓住我手腕轻轻一指。
　　“痛痛痛痛痛痛痛········”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笑意吟吟。
　　“我迟到了，我迟到了！我错了！快松手！”
　　“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她松手，像是为了澄清刚刚那么暴力的不是她一样，她气定神闲的嗦一口茶。
　　我敢怒不敢言，气馁的开口：“没轻没重的，要是断了怎么办？”
　　她又笑：“那就帮你接上好了！”
　　“好好好!”我是真的有点怕了。
　　“无聊 。”她冷淡的说，留了个白眼给我。
　　“所以呢，今晚做什么？”
　　十里荷塘，自然有弯曲的小径和凉亭。很难想像，在这寒冷的冬季，居然某个奇怪的地方有“接天莲叶无穷碧”。而这不合理景象的始作俑者就是我面前的这个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女人。
　　多年前的某一天，城市突然多出了一个荷塘，就像是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城市也没有因为多了一个荷塘而显得拥挤。也不知道她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现在她又因为一己私欲硬是幻化出个十里荷塘的景象。
　　但是荷塘本身确是实实在在的荷塘，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乡下荷塘一样，它没有任何霓虹灯之类的现代照明设施，只有同样冷清的月光朦朦胧胧的笼罩四方。
　　我眺望远方碧连天的荷叶，却一时兴起只想看到一只青蛙。
　　这地方，不可能有吧。我想象着翠绿活泼的青蛙，鼓起嘴，呱呱叫的样子。
　　“今天晚上，我准备了点好玩的事。”
　　她意味深长地笑。
　　我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