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温泉不是这么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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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着脸看他提着小包子一脸得瑟，疾步走过去将小包子捞回来，沿着山路继续脚不沾尘的神行步，将那些正道弟子甩在后头，撂下一句，“先回梵净刹。”
杨烈在我身后跟着，却是被甩下太远距离，心下思量着他不论是掉进梵净山哪个阵法里都没得个好下场，索性就牵着小包子停下坐在石头上等了等他。
小包子倒是一路没什么话，就是跟着我飞掠这梵净山层层台阶，上到山巅开阔的平地时，他都没什么不适的症状，想来底子是不错的。见我瞧他，他又躲了躲，似乎是不想让我盯着他的脸看。
“呔！你个暮雪雪，都不懂怜香惜玉的吗？跑得比老子快那么多……”
“聒噪。”小包子小声接了一句。杨烈应是未听见的，我却是听了个明白。
我递给小包子一个赞赏的眼神，突然觉得喉中有些腥甜气，看向杨烈，有气无力，“你是爬来的吗？”
“敢说老子的轻功是爬？！”杨烈大怒，“暮雪雪，老子跟你单挑！”说完又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这缺货终于倾身过来仔细瞧了瞧我。
我抬起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
“雪雪，你……这还有人呢，老子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喂……你倒在老子身上做什么……你下去，老子不要被压！”
一旦陷入无边的黑暗，便又是噩梦缠身。往事堪哀，终归是意难回。先时与杨烈周旋着，倒未曾想起，现在想来，那群白道弟子身后的人影，当是我仁六师兄。终归是让我想起了天目山明媚不可方物的山中岁月。
约莫四百年前的我，父母被人追杀，我已是体无完肤。
师尊是我母亲的好友，带走了我，据说那天，暮雪千山，残阳如血。
我被师尊安置在灵泉里，昏睡了十年，终于重新长出了肌肤。
“我是谁？”
“你是暮雪，字千山。”
“我是暮雪，字千山。”
“你是我的徒弟。”
“我是你的徒弟。”
“一切过往，都不必记起了。从此以后，听从我的吩咐。既入天目，惩恶扬善，还需你来建功。”
“是。一切过往，不必记起。从此以后，听从师尊吩咐。惩恶扬善，建功立业。”
想我暮千山在天目两百岁月，竟也是只有刚醒来那会是听话的。上头七个师姐师兄，被师尊养的各具情态，人称莲花七子。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师尊这能耐，莫说莲花七子，便是连莲花童子哪吒都是能造一个出来的。
仙门混战的前几月，大师姐带着我我下山历练。那天六个师兄师姐连同王八来送我们，其中仁六师兄哭得最为伤心。
“阿雪啊，你们要是走了，咱们以后打麻将就凑不齐两桌了。”仁六师兄拉着我的手泪如雨下。我亦是悲伤，道：“没事，六师兄，不是还有师尊吗，再不济，还有王八啊。”
王八认真地点了点头。
麻将在我们天目山是违禁竞技项目，但是七位师兄师姐都是从叛逆期走过来的，仁六师兄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叛逆，所以拖着我和义七师姐一起叛逆，走上了歪道。
莲花七子连同我，堕落的凑齐了两桌麻将。就这样，在那两百年间，我们师兄妹八个在澡堂的水池子边上摆了两桌麻将，王八则负责在门口望风。
直到仙门混战，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同门情谊比纸薄。
下山历练回来时，我已是将死之身。身负剑伤，高烧不退，昏沉不醒。师尊合津真人连日不寐加以照料，功法丹药用了个遍。
仁一大师姐不得不在山主起居凌霄殿前长跪不起，以泻师尊心头火气。
此事一出，山主师尊更偏疼谁，不言而喻。连跪数个日月的仁一大师姐，面目在隐忍中模糊难辨。
偏心的种子一旦种下，经过漫长的蛰伏，破土抽芽，扎根发茎，结出的果子是酸是甜是苦，谁都不曾事先得知。
我仍是毫无起色，又染了风寒。师尊几经思虑，遣散殿内所有弟子，化出一把匕首，剖开心脏，霎时一阵奇异的药香传出，匕首从她心脏抽离出来，却只有一滴血。
那是玲珑心，为天目山历代山主所有，是天目山之所以能稳稳占据十大仙门之首的法宝。传闻玲珑心可救人性命，洗人心性，增百年修为。谁能想到，玲珑心竟是师尊的心？
“阿雪，为师将这玲珑心与你，只有它才能救你。”
玲珑心只能用一次，用完就枯竭了，身怀玲珑心之人也会散尽修为，离死不远。而后便是仙门混战，十大仙门排位之争，师尊倾一身之力，催动大悲咒，与之共同覆灭。
我醒来后，只听闻仙门混战那日，师尊是只身抗敌。山门洞开，七位师姐师兄，无一人前去御敌。不知道仙门混战有没有仁一的手笔，但我隐约知道，是仁一逼死了师父。
到最后，仁一受我一剑，我受仁一一咒。
我得玲珑心，沉戟葬剑，归隐梵净；她得山主位，呼风唤雨，君临天下。素净的白灯笼，照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再醒来时已在梵净刹。
“师父你又跟人打架了？头发都打散了！师弟快给师父灌药，药不能停！”
我甫一睁眼，就听见大徒弟在我耳旁咋咋呼呼，二徒弟也一改往日的温柔，不由分说地给我灌下一碗苦药。
我好半晌没说话，嘴里苦的发颤，整理了一下没办法控制的表情，复又慈爱的开口，“东孚啊，你给师父调药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放糖？”
二徒弟顶着红红的眼圈心虚地瞧我，没一会儿就把他师兄供了出来，“是师兄说，给师父吃太多糖，会冲淡师父的女汉子气概，娶不到媳妇。”
生无可恋。
大徒弟把二徒弟往身后一拉，仔细检查药碗，一点汁子都不许剩下。“别急着摆出您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等会还有两碗，师弟记得给师父灌下去！”
为师早晚有一天被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药死！
突然发现我好像忘了我还带回来了俩麻烦，便掀被子便起身，越过屏风才看见矮几上趴着一个肉乎乎的小家伙，穿着二徒弟小时候穿的大徒弟剩下来的衣裳，模样十分逗趣。他正把头埋在海碗里，握着一双长度超过他脑袋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着饭，只露出一个埋头吃饭的后脑勺。
我原是打算喝完药就去用饭的，没想到这捡来的小豆丁已是把他的那一份吃的见了底，正准备把我的那一份也收入腹中。
大徒弟显然是方才就已经见识过了，却还是有些痴呆，我却不能和他一样痴呆。上前几步捞起小包子，在他拳打脚踢的挣扎中成功解救出了一碗葱末蛋花汤囫囵咽下。当然，葱末放一边。
末了大徒弟回过神来，“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个事？”
“走失的小娃娃，顺路捡到的。”来不及思索杨烈去了哪里，估计是把我和小包子一块丢到三十三层塔就走了吧。还是得先把小包子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若能寻到更妥善的法子更好。再者，还得看看两个徒弟和三宝还有祥伯的意思，大徒弟免不得又要嘀咕开销大了。
“走失的小娃娃啊，那还是快点寻到他父母给人送回去比较好……”二徒弟素来心软，此刻更是极其怜爱的看着小包子。
我点头表示赞同。
小包子垂着脑袋，倒不愿意让他看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嘱咐了祥伯和三宝看顾好他，我神行步到桃花林旁的一池药泉旁，穿着衣裳跳了进去。
“暮雪雪，这样泡温泉不对！要脱衣服的，来，我帮你……”杨烈这个时候不出现简直就太对不起他了。
我呛了一口水，死命把自己沉到水底……
杨烈跟着跳入药泉里，游到了水底，一把扯住我的衣带，拖到水面上。我是女子，反正也不吃亏，就是怕他拿这威胁我娶他，毕竟这事他两百年前干过不少次了。
那时我才貌出众，自然是有不少仰慕者献殷勤，杨烈也跟着瞎胡闹了一阵，不过鉴于他这敷衍的态度，我俩很明显是不能成事儿的。年纪越大，反而越没遮拦了，兴许是晓得嫁旁人无望，又来折磨我。
一番折腾，我肺里又进了不少水，咳嗽一阵，乌血同泉水一道被咳嗽出来。杨烈动手要来剥衣，我催了内力一道水柱打过去，他不避不让，执着得很。
“你要不要更无耻一点？”我一脚把他踹开。“你最好说完那什么正事就滚到三千里外去。”
“好说。”杨烈挽起袖子，又慢慢泅过来，掸掸衣衫，飞身至岸边温文尔雅地坐下，“你领回来的那个娃娃，你要付全部的责，不能让他生事，不能让他接触拜火教，否则你还是趁早杀了他。”
“咦，好麻烦的样子。”我漫不经心。
“老子是在跟你说正经事！怕麻烦就杀了算了，你这身子骨怕也是护不住他。”杨烈唰一下跳进水里。
我只背过身去，冷然道，“丁点大的孩子，你下得了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小娃娃是拜火教秘书《万剑曲》正经八百的传人，白日那些白道弟子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也？”我一挑眉。
“唔……被你发现了，老子他们跟在后头其实是想把小娃娃带走的。不过目的跟你一样，都是圣母光环大爆发啊……”见我一脸鄙夷，不知何时已与我近在咫尺的杨烈纵身扑来，“老子帮你退敌了，你知道吗？！若不是老子，你早就被一群人拿剑追着砍！你非但不表达一下你对老子的感激之情还踹老子瞪老子，老子非把你剥光不可！”
推推搡搡中，外衣褪尽，内衫险些不保。我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奈何他一身横练功夫，挨了两脚还要凑过来，我不禁感叹他皮糙肉厚就是好。
“雪雪你真是不如当年啊，差了两辈的徒孙都能伤你……”末了又收起戏谑神色，将我推转过身，一掌拍在我后背，运功疗伤。
混沌中听到他依稀在问，“暮雪，你当真不再拿剑？”
破月已葬。这是我唯一能给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温泉不是这么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