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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第 268 章 ...

  •   霓凰在悬镜司与苏哲交谈的时候,劳累了足足一天的世族高官们,也没有一个可以倒头就睡。各宅各邸,花厅中,书房里,或者家主接见亲信子弟的厅堂里都是灯火通明,当家的家主和家族里有头有脸的官员、着力培养的年轻子弟们济济一堂,都是各依齿序,肃然端坐。

      司徒府里,大司徒孟岩环顾了一圈四周,第一个点了原公主府长史、现在的东宫中舍人,还没来得及另授他职的孟清扬出来:“清扬,你怎么看?”

      有资格坐到这里的人,自然不用再去询问,这位大司徒指的是什么事。孟清扬长身而起,先向上座的大司徒一礼,再向周围的尊长欠了欠身,方才朗朗开言:

      “伯父,侄儿今在东宫,见身边同僚听闻此事,都是骇异。特别是许公进谏陛下,却没能挽回之后,众人都说,连太傅这等功劳情分,都能说下狱就被下狱,我等东宫旧人的前程,就更加没有指望了。但是……”

      “什么?”

      “以侄儿看来,真这么担心的多是寒门中人,世家子弟,倒是还好。”

      “……唔。”孟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又转向殿中侍御史、他隔房的一个堂弟,四十余岁年富力强的孟修成:“修成,你呢?”

      “陛下刚一登基,就把太傅下了悬镜司,这事儿做得实在是荒唐。就小弟所知,御史台里已经有十来个人,打算明天一早就上表进谏。”

      “孟康,你呢?”

      “东宫卫率,并无异动。”

      有资格坐在这间书房里的也有十几个人,官职或高或下,遍布各衙。孟岩逐个儿问了一遍,不用他说,与会众人也差不多有了数:对于苏哲被下狱这件事,清流、寒门多半觉得愤怒,而世家则多有观望。至于宗室么,看笑话的情绪更重一些。

      “那么,你们觉得,我孟家该当如何呢?”

      这一声问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儿,才有个坐得靠近门边的年轻子弟小小声问道:“陛下突然把太傅下悬镜司,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反复思考。然而谁都没有头绪——不但孟家的人摸不着头脑,冯家,卫家,吴家,贺家,哪怕是沈家,和苏楠数十年为友的沈氏家主沈雍,此刻也是一模一样地毫无线索。

      “苏楠老儿,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到底有几十年的交情在,沈雍对苏楠的性情手段,比之旁人总多了几分了解。当着家族里一干小辈,他慢慢捋着清须,眼神凝重。“他这一着弃子争先,用得……着实够狠!”

      一干子弟心有戚戚焉地跟着点头。苏哲无故被下悬镜司,苏家如果抗旨,则天然就没了道理,未来有什么话都不好说;然而苏楠一言不发,任由儿子被夏江带走,则之后在朝堂上质问今上,便是堂堂正正,占尽上风。这就是奕道上所谓弃子争先的手段,然而……这个被弃的“子”,可是苏楠的亲生独子啊!

      “孙儿倒有异议。”一片静默中,只有沈雍膝下第五个孙子,被许为沈家未来接班人的中书侍郎沈琏,敢于出声反驳。“太傅被下了悬镜司,连性命都握于皇室之手,临川郡公怎敢在朝堂上如此激怒今上?就算今上不会恼羞成怒,一杯毒酒断送了太傅性命,悬镜司里动点手脚,那也是吃不了的现成苦头啊!”

      “所以?”沈雍眉峰微微一挑,看向孙儿。沈琏昂首迎接着祖父的目光,“所以孙儿以为,临川郡公有十足的把握,今上把太傅押入悬镜司之后,便不会再动他分毫。”

      “不会?”

      “是。不是不敢,是,不会。”

      “唔……”沈雍阖目长考。小花厅里人人屏声敛息,十余道目光,全数集中在老家主的脸上。好一会儿,沈雍才睁开眼睛,轻轻地透出了一口气。

      “你说得有理。——太傅之于今上,到底有救命之恩、扶持之义、教导之德、兄妹之情;便是陛下……”

      他咽回半句不太恭敬的话,扭过头去,往遥远的北边看了一眼,“也是当真下不了手罢。”

      他这里说话留三分余地,卫家那儿,猜测起来的顾忌可就少多了。卫端妃的族兄,太仆寺卿卫宣还顾些身份,他的堂弟,散骑常侍卫瑷却没那么多顾忌,张口就说:“为什么拿人?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今上不想嫁给太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逮着机会,可不是要把人往牢里整?”

      易储这件事,要说满大楚的世家谁最不满,一是贺家,再就是卫家了。贺家还好一些,到底自家的姑娘被选为乐安王妃,说不定就因为先帝有易储的考虑在内;再者,如果姑娘当了皇后,说不得就要同一干世家贵女争夺宠爱。倒是现在,尊贵上面稍稍差了一些,日子可过得舒心多了。

      然而卫家却没能这么心平气和。怎么说,那也是有自家血脉的皇子啊!

      “阿瑗!”卫宣警告地喝了堂弟一声。卫瑗悻悻住口,卫宣顿了顿,自己也忍不住沉吟道:“我看还不止于此。今天在大殿上,苏楠口口声声质问今上,为何无故拿人;今上看神色亦是恼怒,却不肯回答,只说苏楠心知肚明。照我看来,今上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太傅下狱的缘故,临川郡公的确知道,他只是欺陛下……说不出口。”

      “那老儿也真肯下本钱。”卫瑗又忍不住好笑,“他这一摔,啧啧……陛下再有多少话,当时不说,之后便也说不出口了。阿兄你说,那老儿这一抬回去,能在家里躺几天?”

      “没准就能躺足一个先帝丧期。”卫宣哼了一声,“你可别给我学他。你以为你是人家,六十余岁筋骨不衰,练武不辍?人家摔一下最多回去揉点儿药油,当天就能活蹦乱跳,你照他这么直挺挺地摔一下子,三个月爬得起来就算好的!”

      “阿兄你以为我傻啊!”卫瑗连连摆手,“不说这些了,阿兄你看,我们要不要——”

      “再看看。”

      “再看看。”同一个夜晚,贺家的老家主,右光禄大夫、陵阳侯贺道融口中,吐出了一模一样的话语。

      “阿兄?”廷尉贺道安面色颇有些不服。老人家却是慢慢地摇了摇头:“卫家都没有动,你急什么?元娘在乐安王府里,卫家办成了,她自然水涨船高;卫家不动,也少不了她的富贵。你以为做这种事那么容易?卫家比当年裴家如何,裴家的下场,又是怎么样?这才过去多少年,阿云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已经忘了?!”

      “可是阿兄——”

      “你以为苏家和今上已经决裂了?嘿,老的那个固然心里有数,小的那个,却还是一片痴心——偏偏天下的父母……”

      他顿住,神色渐渐由感喟变得凄凉,然后,极慢极慢地一声长叹。

      偏偏,天下的父母,极少能够当真拗过自己的儿女。

      “惯子如杀子啊!”贺道融由衷地感慨了一声。他跟着扫视一干子侄:“你们都给我记住,我贺家,决不允许出这样的子弟——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要是敢自作主张,再优秀,再有能耐的孩子,也给我立刻开祠堂逐出,绝不容情!”

      “是!”

      所有晚辈全都起身答话。贺道融摆摆手:“坐。我们家不掺和乱事,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道安,你安排几个人上表,请陛下放人。”

      “陛下不准呢?”

      “那就找更多的人。一批一批来,不要急。要紧的不是陛下能不能把太傅下狱,要紧的是,陛下不能刚登基,就肆意妄为!”

      “越是皇帝,越是不能肆意妄为。”大司空宅邸里,灯影之下,冯悦也在这样回答爱孙的疑问:“百年之前,我大楚为何仓皇南渡?还不是出了个随便折腾的皇帝!哼,一会儿杀一批王公,一会儿杀一批大臣,杀到朝堂上所有人心胆俱寒,杀到没人敢为他效力!最后怎么样,胡人打来了,全军覆没!”

      他缓缓地吐了口气,声音越发低沉:“新帝登基,不一口气教好她规矩,由着她可劲折腾起来,大伙儿都别活了!我冯家本来就是北地世族,跟随帝室南下,原先的基业差不多丢了个干净,好不容易才在孟家、沈家他们不要的地盘上扎下脚跟。这要是皇帝再乱来一遭,北边有萧梁虎视眈眈,南边几个世家空有财赋不善兵事,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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