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有痕》仓皇落叶

7、再见

　　走在生活这条康庄大道上，从来也不是一路平坦的，稍不留神也会被路旁漫出来的枝丫给绊倒，也许还会被路上的沟沟壑壑迷糊而摔几个跟头。
　　周三晚自习的时候，学校老师都开会去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后排好几个顽皮的同学在玩着你涂我手臂我画你脸的输赢游戏，三两个无心学习的少年把小说藏在课桌底下正低头入迷的看着，谁也不知道他研究的是《金瓶梅》还是《三国演义》，碧幽正眉头紧锁的演练着物理题，头上挂在天花板的吊扇正吱吱的转着，仿佛在叫嚣着这过分的安静，耐不住寂寞无聊想找个人玩耍。
　　突然教室引起了一阵骚动，同学们有的正在捂嘴笑着，有的正往窗外探头，有的正窃窃私语，碧幽好奇不禁顺着同学们的视线往窗外看去，她惊的差点跳起来。纯棉白色T恤，手腕上带着金色手表，一个手插在口袋，另一个手提着一个精美的包装盒，指尖还捏着两朵淡蓝色的孔雀花，沿着修长的手臂探寻着目光向上望去，凤眼英眉里满是柔情，好似月光下一汪深潭正往外折射着碧波和幽光。他扬了扬头示意碧幽出来，碧幽看见后立马触电式的转过头来继续做没完成的习题，但心思也如被拆了线的毛衣，早被打乱了，心乱成麻。他来看她，她很欣喜，但她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有任何接触，哪怕只是一个问候，她也不愿被同学们知晓，除了不想被同学们知道议论纷纷或告知老师以外，她恬淡、内向的性格也没能让她拿出更多的勇气走出去。
　　看她静默的坐在位置上没有任何表示动作，他大步迈进教室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就朝门口走去，她用力挣扎了两下，但摆脱不了他有力的大手掌钳制，终究也是乖乖的跟着他的步伐踏了出去，此时同学们的呼叫声、口哨声、充满意味和戏谑的笑声打破了整栋教学楼的宁静，惹得隔壁教室的同学也纷纷跑出围观。碧幽一看如此场面，如惊弓之鸟般奋力向教学楼后的小池塘跑去，杨少安立刻紧随其步，楼道间两道黑影一闪而过。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好今天所有老师都去开会了，不然明天很有可能明教导主任拉去问话。”碧幽扶着池塘栏杆喘着大气说，他正凝视着她，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假装在看脚边有什么东西。
　　“很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想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想过问你的意见这个时候来找你方不方便，可是好像没有联系电话，我就来了。”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忧伤，池塘里不时传来几声鱼儿戏水、跳高又落下的咚咚声。
　　碧幽正寻思着他为何伤感，因为在教室时我假装不认识他不理他吗？他应该知道我害怕被别人知晓正在与他交往啊。因为他想我又找不到我？应该不是。他发生了什么事吗？在她开口欲要询问时，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明天我便要动身回扬州了，扬州大学可能也不念了，爸爸让我到英国上企业管理课程，近几个月他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想让我尽快熟悉公司流程和运营管理。”
　　“以前也经常临时做很多决定，也会常常因今天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温暖城市，明天就到了走出室外就得批羽绒服的酒店而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但做过的决定和走过的道路都不会让我后悔遗憾和回头张望。这次不一样，我害怕自己会后悔答应爸爸，也不想离开这个城市，想和你待在一个地方，滋生这样的念头，好像有一丝可怕。”
　　听完，碧幽雀跃的心情一直沉降、沉降，直至谷底。她在这里上学，因为车费贵，鲜少回家，他要离开这里了，他可能要去英国。离开以后，他们很难再见。
　　看着少安的眼睛，不知为何，碧幽心底如轻烟般袅袅升起一股哀怨和委屈，泪水充盈着她的眼眶，模糊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少安安慰式的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脸，示意她微笑，不要难过，谁知却像无意打开了她泪腺的龙头一样，她的眼泪就一直这样无声的流，他用手不停的擦拭也无济于事，干脆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轻柔的拍着她的肩膀。
　　良久，待她停止了啜泣，他便牵着手往校门口走去，她用哥哥来接她去看病的借口混出了校门。善良的门卫大叔担心的说：“快走吧，别耽误了病情”，估计看她红肿的双眼、耷拉着的脑袋和一脸痛苦的表情给吓着了。
　　“去吃宵夜吧，就当为我送行。”
　　碧幽双手拉着他的手臂，仍是耷拉着脑袋无声的点点头。
　　这次她选了校门口不远处的粥店，点了两碗三鲜粥。粥来了，谁也没有喝，自顾看着对方，生怕没有把对方刻在脑海中。
　　“我们拍个照吧。”少安提议，左手正准备去摸手机。
　　碧幽托着下巴点点头又立马左右摇晃了起来。她想跟他合影，想念他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但情绪不佳、眼睛红肿，她不想把不好的一面留给他看。另外，他还有私心，想让他在想念她的时候给她写信，看他笔记的苍穹有力，兴许可以看出他思念她的程度。
　　少安曾无数次看过他父母深夜或白天里的争吵，每一个与他示好，赢得他好感后的姑娘兴许是因为父母的干涉，都无一例外离开了他。他虽然习惯了分离，对情感持续高温不抱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信心碧幽能一直惦记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也对她一如既往，但他第一次强烈的希望能一直与她接触、相伴，想和她留下点什么东西。
　　“以后给我写信吧，寄往这个学校，过了这个夏天就高二了，我还会在这里两年，以后不知道会去往何处，我会给你回信的。”
　　“好。”少安郑重的点点头，低沉而有力的余音在碧幽耳边回荡。
　　她红着眼睛笑了，欣喜里混杂着期待和无能为力。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少安将礼盒和孔雀花放于碧幽手心，碧幽推却着拒绝，少安才皱着眉说：“这是手机，以后我会打给你，想你的时候。求你别拒绝”，碧幽这停止了推往少安的动作。说完，少安不留余地的转头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开去，没有说再见，手却在后脑勺后挥动着，转瞬便消失在拐角的夜色里。
　　碧幽望着一片黑色，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她盯着手里孔雀花心形的底部，留着泪无声的笑笑，抬起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进了校门。这一幕，被躲在拐角的少安看在了眼里。他经历过很多次离别，也从不害怕，这一次，他很害怕。先走，不看她的背影，也许就不会害怕了。
　　校园小道上，碧幽不断路过一个路灯、两个路灯、三个路灯，昏暗的光线把她的身影拉长、拉长又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