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爱》古莱稀

15、失策

　　这是一处十分宽阔明亮的筒状空间，阶梯贴着墙壁螺旋上升，墙壁通亮，散发柔和的白光。

　　林格跟随胡问走上台阶，不禁发问：“这里怎么没有灯还这么亮？感觉墙壁在发光。”

　　“本来就是墙壁在发光，这里的墙壁里面有发光物质。”

　　“哦。”林格点点头，发现脚下阶梯每三十级一组，每组阶梯连接处都有一个小门。他们走上去四组，胡问推开小门，和林格走进去。走过一小段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两个门，胡问推开右手边的那一扇，带林格来到了他上司的办公室。

　　“哥？”进入办公室，林格看到办公桌前的林欢微微发愣，林欢倒是没觉得惊讶，他合上面前的电脑，脑袋向后一仰，看着林格有些无奈地感叹：“到底还是来了。”

　　灯光微微，明亮柔柔，林格，胡问，林欢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上，三杯茶刚刚泡好，青烟袅袅，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三个人不知在各自琢磨什么。

　　这时，林欢道：“林格，你和肖庄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林格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一沉，抿唇不语。

　　林欢接道：“恐怕直到现在，你都还只是知道，他是个吸血鬼，而他在血族的身份以及其他，你一概不知。所以你们根本没有相互了解，又怎么能说相互信任，是朋友，是……”

　　“这世间的人，哪有几个是真正相互了解的？即使是朋友。是亲人。也不能说就能做到这一点，哥哥你在社会历练这么久了，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你这是什么思想？这么消极。”

　　“你也只不过是自我麻痹而已，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自古就有，之所以能被传承下来，就是因为它有道理。”

　　“那你是觉得人和人根本无法相信？”

　　“我的意思是无法真正的了解，你可以了解他的社会关系，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的做事目的，而在一个人内心深处，他隐藏极深的东西，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注定没有定论的事情，但是就算你说得都对，肖庄也不在你所说的范围之内，他是血族贵族，是血族尊王手下的重臣，血族最恶与人类相恋，他对你的事情一旦被尊王察觉，将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灾难，这些他告诉你了吗？他都没有。他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情感，陷你于危险之中而不顾，这就是他对你的感情！”林欢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他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站起身眼睛盯着林格，“他这样，你还对他一如既往？还不顾危险想要到处去找他？还为了他失魂落魄？嗯？”

　　林格听闻一席话，大脑“呼”的涌上一股热潮，脸色通红，四肢冰凉无力，他瘫软在沙发里，思绪混乱。

　　暗牢。

　　冷湿。

　　从肖庄那日离开林格家里到现在，一直被关在这里，尊王下达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肖庄出来。肖庄在暗牢里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却毫无办法，如今，他被关在这里，说明他对林格的感情，已经被尊王察觉，不知林格是否平安。

　　“吱嘎。”

　　暗牢门开。

　　尊王隐在黑袍浓雾之中，一双紫金色的眼睛波光流转，暗含讥讽。

　　“尊王。”肖庄躬身一礼。

　　尊王“嗯”了一声：“肖庄，让你在这里多日，委屈你了。”

　　“尊王命令，自当遵守。”

　　尊王点点头：“十年前的那次血族大战的源头，你可知道？”

　　“那次血族大战由白家发起，白家与那时的血猎发生巨大冲突，以白玉为首的白家不顾大局，想要灭掉当时血猎的那支队伍，血族主和派因此阻拦白玉，大战由此爆发。”

　　“我知道你为了避免人类与血族有大的冲突，在当时竭力阻止，说说你为什么如此排斥血族统领人类。”

　　“尊王，我不赞成血族与血猎发生大规模战争，不是因为排斥血族统领人界，而是因为现在血族根本无法统领，如今的人类不同于几百年前，他们发明的诸多武器着实令人忌惮，尊王，我以为，一旦血族与人类发生大战，必定是玉石俱焚，那并不是好的结果啊。”

　　“嗯，”尊王点点头，“你说得对，那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当时为何白玉像疯了似的想要杀死那些血猎。”

　　肖庄沉默。他当然知道白玉是为了什么，因为那件事，白玉还拜托过他，只可惜他急急赶到却为时已晚，白玉已经发狂。

　　尊王见肖庄不语，了然道：“都是因为白玉爱上了一个人类！他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才会招来那样的祸端，”尊王说着，气息陡寒，“我不希望同为公爵的你走上同一条路。”

　　肖庄心中一寒，知道尊王已经知道他和林格，果然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他。他看着尊王，没说话，十年前，白玉因为爱上人类，造成的不良影响巨大，尊王一定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只不过，他的事情和白玉的有截然不同之处，那就是他绝不会让林格变得像当年白玉的爱人一样。虽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几日后，你会做一次选择，到底是背叛血族，还是舍弃爱人。”尊王渐渐变得虚幻，声音也变得幽远，“你好自为之。”

　　林格在血猎总部基地呆了两天，终于呆不住了，他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这两天林欢都没回办公室，不知忙什么去了，胡问也不在，林格被晾在办公室里间的起居室，无人问津，好像被人遗忘了。因为林欢留下“不许出去”这句话，所以林格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又过了两天，林格实在是忍无可忍。事到如今，究竟如何，倒是给个明白的说辞，如此不理，算怎么回事。林格赌气似的出了办公室，凭着来时的记忆，总算重见天日。

　　血猎总部外面的景色美好非常，开阔心胸，净化精神，林格深呼吸，四处看看，见牛羊悠闲自在，白云缓缓飘过，不由得神清气爽。

　　然而，就在这时，林格忽然感觉阴风阵阵。这是他熟悉的感觉，是吸血鬼的气息。林格大惊，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常，不觉心中疑惑，可是很快，他就有所觉察，他有些害怕的抬起头往天上看，果然看见一张陌生惨白的脸。

　　“啊——”林格吓得赶紧后退，磕磕绊绊，险些跌倒。那白脸的主人见林格吓得如此模样，哈哈大笑，露出尖利的獠牙：“你就是林格吧，怎么这么胆小，你不是接触过很多吸血鬼吗？”说话的声音竟是尖细刺耳，很不耐听。

　　林格站稳身体，定定心神，眉头一皱：“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来这儿。”

　　吸血鬼哈哈一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血猎总部吗？有什么不敢来的？我想做什么，愚蠢的人类能奈我何？”

　　“好嚣张！”一声怒喝，却不是出自林格之口，再看周围，几十名血猎各持武器，对着悬浮半空的吸血鬼。

　　那吸血鬼见此阵仗并不慌乱，他落在地面上距离林格五米远的地方，懒洋洋打了个哈哈：“哟，这里还有埋伏呢，好害怕呀。”言语间却没半点畏惧的意思。

　　围攻之人为首者正是林欢，他狠狠瞪了林格一眼，意在责怪林格不听话自己跑出来，而后，他非常自信地对吸血鬼道：“无论你如何厉害，面对我们这么多人，你绝对是无处可逃，快点束手就擒吧。”

　　“哦？”吸血鬼不以为然，“是吗？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他说着看向林格，“你知道尊王为什么派我来吗？”

　　林格有这么多人给自己撑腰，畏惧之心早已少了很多，他不动声色慢慢向后退，同时摇了摇头。

　　吸血鬼注意到林格的小动作，笑道：“因为我有时空异能，你们人再多有什么用？”话音一落，吸血鬼欺身林格，只是瞬间的事，旁人根本不及阻拦，两人已消失在原地。

　　林欢维持着举枪扣扳机的动作，懊悔地不敢相信，他跑到两人消失的地方，站在那里不停的转圈，转了几圈以后，颓然跪倒在地，手微微哆嗦着摸着地面，一遍一遍，非常用力，似乎想要掘地三尺找出自己的弟弟。旁人见队长如此，实在看不下去，都上前拉起红着眼，流下眼泪的林欢。

　　林欢此时的心情怎一个悔字了得。这几天，他一直在准备围猎吸血鬼的事情，为的就是这一天，所以，刚才他知道林格偷跑出来也没有马上让他跑开。他几乎出动了整个行动队，他以为他胜券在握，哪知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林欢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啪！”

　　林欢回到总部基地，极为气恼地把枪拍在会议室桌子上。行动队一干人等皆是垂头丧气，用眼睛瞄着队长，战战兢兢坐下，等着开会。

　　“咱们以为已经万事俱备，哪知道其实是世事难料，”林欢深呼吸，竭尽全力压下怒气，平静了很多，他有再大的火气，不能对人胡乱发作，这件事和队员们没有关系，“吸血鬼能力确实非常厉害而且奇特，如果我们不想非常之法，完全没有胜算。今天的失败是一次惨痛的教训，我一会儿就会去向上级汇报。研究对林格的解救。”

　　林格感觉自己飘飘忽忽，腾/云/驾/雾一般，睁开眼，眼前却是依旧一片黑暗，他心中慌乱，伸手四处乱摸，但是什么也摸不到，他孤立无援，欲哭无泪，被无边的恐惧紧紧包围。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林格感觉自己精神超负荷快要疯掉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说话声。

　　“怎么回事？”

　　“快来了。”

　　“你快去看看。”

　　“好。”

　　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他的知觉也渐渐回到他的身体上，双手向两边伸直着被绑住，双脚合拢被绑，他感觉自己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可是他的眼睛睁大了，眼前却依旧漆黑一片。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想不到。

　　一会儿，一切嘈杂声音静止。

　　万籁俱寂。

　　林格也慢慢恢复了视力，他看到在自己面前，有一个一身黑袍，黑雾一般的人。

　　那是谁？

　　那人面对着林格站了一会儿，转身声音清朗道：“他到了吗？”

　　黑暗中有人答：“到了。”

　　“让他进来。”

　　“是。”

　　门开。

　　肖庄在两个使魔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看到林格，他微微一怔，心中无比沉重凄凉。

　　许久不见，再见竟是这般景象。

　　虽然肖庄心里排山倒海般难受，但是他竭力控制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

　　林格看着面前的肖庄，心跳的很快，这时肖庄的形象是他从未见过的，暗红色的斗篷披在身上，凸显出他消瘦挺拔的身形，长发及腰，恍若黑色的瀑布，一双血瞳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狂野而自由。

　　这样的肖庄让他感觉到陌生，甚至让他感觉到恐惧，他的双手攥起拳头，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

　　他能够感觉到，他能看到的地方，他不能看到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些眼睛是贪婪的，是冰冷的，是讥讽的，他看到肖庄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肖庄的到来并没有给他安全感。

　　反而让他的心里更加慌乱。

　　“肖庄，”这时，尊王问肖庄，“他是林格吧，你喜欢的人类，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是选择继续在血族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公爵，还是离开血族，做一个日夜被追杀的丧家之犬。”

　　“没有其他？”

　　“没有。”

　　“你非要做的如此决绝？”

　　“只能如此，我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

　　“不顾后果？”

　　“如果纵容，后果会更加严重。”

　　肖庄点点头：“好吧。”

　　静默。

　　“想好了吗？”尊王问。

　　肖庄挑挑眉，呼出一口气：“其实不用想。”

　　“哦？”

　　尊王看向肖庄。

　　下一秒，肖庄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了尊王答案。

　　他瞬移到林格身边，在尊王身边留下一道残影。

　　而后，林格到了肖庄的身边。

　　“哼。”尊王冷笑一声，黑袍之下，大手一挥，阴风四起。

　　肖庄连忙全力抗衡，他的双瞳发出幽深的红光，他的长发有了生命一般漂浮在空中。

　　林格抬头看看自己身边天神一般的肖庄，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在他的面前，是那么渺小，那么一无是处，他就在他的身边，危难之时，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感到很失落。

　　肖庄拼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击，狂风大作，抵挡各方攻击停顿一瞬，利用这一瞬时间，他拉着林格瞬移出这个空间。

　　林格感觉空间在自己眼里扭曲，晕头转向，胃里直翻腾，他连忙闭上眼睛，感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小了，林格睁开眼，看着自己的脚轻飘飘落到地面上。

　　他的手仍在肖庄的手掌心。

　　林格看着那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眼睛一热，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心中所想，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里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心里有一团情绪在翻滚，有激动，有压抑，有恐惧，有犹豫，等等，最后，千言万语在林格看着肖庄的血眼时，化为四个字。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在空洞的时光里，他在血族，他在人界。

　　好久不见，在漫长的时光里，他在黑暗中挣扎，他在期盼中等待。

　　肖庄看着林格的眼睛，会心一笑，他什么也没说，伸出长长的手臂，将林格紧紧搂在怀里，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很爱他，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只知道那无法用语言形容。

　　爱只能用时间证明，用岁月沉淀。

　　很快，肖庄松开林格，神情严肃对林格道:“现在咱们还在血族，咱们得快点儿，到人界就相对安全了。”

　　“好！”

　　又是昏天黑地的逃亡。

　　林格很害怕，害怕自己会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去，害怕血族的追杀，他不知日后，自己和肖庄两个人该如何自处。

　　逃亡的路上，林格忽然想到，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年轻人，像很多人一样，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这样长大，一天一天过，怎么最近，总是被人追杀，弄得生死攸关，性命朝不保夕。

　　正想着，架着自己的肖庄在半空中忽然停住了。

　　林格一愣，向下仔细一看，有三个人正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

　　是他的爸爸，妈妈，哥哥。

　　林格心头一热。

　　这是他的家人，属于他的亲情的归属，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人，他时时刻刻牵挂着的人。

　　肖庄偏头看看林格，带着林格飘落在地，林格的妈妈马上奔到林格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关切地问:“儿子，没事儿吧。”

　　“妈，我没事儿。”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格不自然地偏着头。脸颊发红。

　　林格妈妈打了这个耳光以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紧紧搂着林格，哭道:“谁让你和吸血鬼纠缠不清的？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一席话，说得林格心里分外酸楚，是啊，如果自己死了，他的家人会有多么伤心，他根本不敢想象。

　　肖庄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有愧疚，也有恐惧，他看着林格爸爸敌视锐利的目光，心里没底，他总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林格。

　　林欢走到肖庄身边:“肖庄，你这次……”

　　“我脱离了血族。”

　　“哦？”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三人不得不感到震撼，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接受肖庄。

　　“林格，”林格爸爸一字一顿道，“你必须和这个吸血鬼断绝关系。”

　　“爸……”

　　“对，必须断绝关系！”林格妈妈接道，“没有商量！”

　　“……”

　　林格有些迷茫，但是他的心有些坚定下来，早些时候，他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今，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林格的情绪平定下来，他对肖庄微微一笑:“肖庄，你先走吧，我……”

　　“你开什么玩笑？要是他们追来，你能应付得了？”肖庄面色已变了，他看得出林格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还有我们，就不劳你费心了，”林格爸爸冷冷道，“今天撤退，我们就不拿你怎么样了，可是，倘若日后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别怪我们不客气，即便你是贵族，明知不敌，我们也会拼上性命和你一战。”

　　说完，林格爸爸拉着妻子，林格，飞快奔跑，林欢手持武器，在后面垫后。

　　肖庄缓缓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漫长的岁月中，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干枯的眼睛里就要有泪涌出，他的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竟然在一阵阵抽痛。

　　他转过身，面对着吸血鬼追来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

　　紧追而来的血族见到这一幕，都是一愣。

　　只见肖庄双臂展开，仰首大声咆哮一声，他的脸又白了一成，额头有黑色的筋络跳起，刹那间，以肖庄为中心的空间扭曲起来，天地间狂风大作，乌云凭空出现，海浪般翻滚，风云变色之时，雷电齐下，无数吸血鬼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雷电劈了喝粉碎。

　　身魂俱灭。

　　风云变色。

　　血族贵族。

　　引雷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