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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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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里有个极有名的女人。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混迹拉拉圈里仅仅一年的女孩,博得如此名声,自然非凡品。她有何魅力?呵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是有一点必须提醒拉拉们,不管是T还是P,都要小心,她的魔力没有界限。
赵荇之是第一次来到“月恋花”酒吧,拉拉圈内最著名最高档的酒吧,满目的好奇与兴奋映着一张甜美的巴掌大的小脸满是熠熠神采。这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似乎拉拉的女孩都长得不差,又风采独特,这个世界疯得很有意思,美丽优秀的男人女人反而看着异性不顺眼,一个一个沦陷到同性美色的怀抱。
“荇,喜欢这儿吗?”她身旁的女伴关切地询问,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成熟女性,眉很浓,眉心有点宽,但是配上一双单凤眼,用精湛的橘黄基调的烟熏妆渲染出来,别是一番妩媚风流。本身气质又亲和优雅,套装挺拔,身姿秀丽,煞是优美。谁能猜到这个女人已经42岁!女人的年龄不该是秘密,秘密的是女人的容颜。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折屏后面是个什么天地?”赵荇之环顾着酒吧,小几和椅子形态各异,他们不同的形态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再加上错落的花架,竟然天然隔出一爿一爿小天地。吧台不远的角落,一扇折屏却是真正地隔出个秘密的空间。灯光仿佛从四面八方温柔地溢出来,不昏暗不耀眼,配合摇曳在烛台上的烛光,恁是迷离多情。空气里没有一丝香烟之类的古怪气味,而是一种……女人香,一种柔情似水的典雅香气。她看到一对一对优美的情侣霸占住一方水土,或谈天,或调情,或拥吻,弥漫着禁欲的感觉,却让人分外舒爽,无半分亵玩轻慢。终于体会贾宝玉生活在大观园里是多么快活,也明白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头”是多重要的至理名言,这世上若真有女儿国,那一定就是人间天堂!
“那是店老板专为裴儿准备的,任你再有权有势也别想染指那个地方。当然,进去坐一坐聊聊天是没问题,只要明确那里的主人是唯一的便好。荇想不想进去看看?你运气真好,折屏旁边的烛台上燃了蜡烛,今天裴儿来了呢。”女人环住赵荇之的腰枝,亲昵地在她耳边小声回答。眼睛却是看向那扇折叠屏风,一眨不眨,仿佛能够穿透嵌在红木里画着百合的陶瓷直看到里面的人。
“那个裴儿?!”一入圈便听说了,那个女孩的魅力,那个女孩在圈里的种种“特权”,万没想到传言也有真实可靠的时候。
“哈哈,天下还有几个裴儿值得?”女人温婉的笑容堆叠的细纹里,居然盛着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那是展示心爱之物的骄傲。锐捷的职业敏感立刻激起了赵荇之的兴趣,仿佛窥见了深山幽谷的入口。她居然不紧张伴侣的态度,她笑得有点狡黠,看来有值得深刻挖掘的东西呢。
“你带人家去认识一下好不好,那么个如雷贯耳的人物,不认识的话真的很没面子!”她眯起眼睛倚进女人怀里撒娇。
“好啊,我的小宝贝。可是你得答应我,不许迷上她!”
“我有你了嘛。”迷上裴儿?开玩笑!她性向再正常不过,有要好的男朋友,怎可能迷上女人!若不是想挖出些特别的新闻,何苦泡在这里跟一个老女人玩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她没注意身边女人笑得有些不自然。不会么?
“Rose,裴儿那里有客人么?”女人拉着她来到吧台,要了两杯一杯Pina calada和一杯Margerite。
“刚出来一拨人,说是裴儿在里面睡着了,在里面看了一会,还是没忍心叫醒她。秦姐,你什么时候换了这么一棵小水葱?你要带她进去么,小心她长脚跑去种到裴儿家的后院。”
“哈哈,我的小水葱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种在哪里才有充足的养分。若真跑了……那就跑了吧,她要跑了我就来找你。”不理会那女人的在后面笑骂,女人拉着她弯进了折屏。
里面比外面稍微昏暗一点,却不影响视力。只见一个女人窝在一把带盖子的大红色沙发里,头歪在一边,卷得相当自然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衣服裤子皱在身上,脚缩在边沿,桃红色的袜子上印着一个一个兔子头,她双手抱膝,很安详的样子,像是沉到了古老的湖底……等,等等!那个是Jaime Hayon设计的Showtime系列里的hans cab扶手椅!赵荇之居然觉得血液流通不畅,背后有点想发冷汗的感觉!那不是普通人能够收藏得起的椅子,甚至你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溜光滑润的陶瓷,上亮漆的高级木材,质地优良的皮革打造出来和谐优雅又不是艳丽富贵的绝品。这个……这个酒吧主人也太宠爱这个裴儿了吧,而且,裴儿还不是她的情人!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裴儿有什么不对么?”
“那把椅子……”
“呵呵,宝贝,你真识货!”女人拉她坐在一边的双人沙发,搂过她在脸上响吻一记女人说话的声音未见任何小心,她不怕吵醒那边的睡美人。说不定,她就是要吵醒她。
“呜……”椅子里的女孩幽幽醒过来。睁着一只眼夹着一只眼向这边打量过来,像一只刚睡醒的臃懒小猫。“我说是谁呢这么狠心把人家吵起来。晚上好啊秦姐!”她拨开脸边的头发,放下脚屁股往椅子深处蹭去,穿上咖啡色的齐踝短靴,抚了抚白色九分裤上的褶皱。
赵荇之有些失望。这个女孩子没有她想象得美丽。当然这不是说裴儿不美。她的眼睛是介于杏核眼与凤眼之间的那种,眼皮双得很浅。鼻子不是特别挺翘但是玲珑可爱。嘴唇有点厚,但是唇形的弧度很是优美。她脸上没有彩妆,皮肤保养得不错,很细嫩。赵荇之不懂的是,这么一个中等美女如何能让拉拉圈里掀起那么大的风浪。还听说,有男同志爱上她。这更不可思议!性向这东西岂是可以说变就变的?恩,退一步好了,没上妆的脸是这样,倘使精心打扮也是个令人惊艳的大美人。可是她见过比她美上十分的女孩子,比如江起的女朋友蔡晓雯,妩媚明丽,再比如高俞森他老婆郭籁,高贵端庄。这个裴儿显然逊色得多。
“新女朋友?你好,我是裴儿。”她捕捉到赵荇之探究的目光,了然她表情上的怀疑,主动打起招呼。
“呃……我叫赵荇之。”意识到自己直直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她有些尴尬。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好名字啊!令尊起的?那他一定是个博学家。”她居然觉得这个裴儿微笑念诗的刹那,时光倒流三千年,静美异常。而且,她竟想得到!
“不,我爷爷起的。他小时候上过私塾,整部诗经倒背如流,他爱的篇目很多。我出生以后爸爸问他这事儿时,他正巧看到这一篇,我名字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听到这一说,我特庆幸,万一他正在看《七月》,保不准我就要叫赵七月或是赵流火了。”
“也不错啊,多少总是个说得出口的来历嘛。若有人敢笑你,你还可以反嘲回去说他们没文化。”
“啧啧,裴儿,你这是拐着弯儿编派你秦兰姐姐我没文化吧。名字俗气不说,还体会不到我家宝贝的名字有这么个典故。”秦兰一脸高深,分不出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秦兰经营的是家具公司,中专毕业出来打工,后来靠着倒卖家具掘到第一统金,也算入了行。她平生最恨人家拿她当爆发户看,损她没文化。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赵荇之面上如常,心里倒有些幸灾乐祸。
那裴儿的笑容不见半分失色脱落,右手食指卷着头发把玩,眼睛里映射出动人的烛光,语气温暖诚恳,“秦兰的名字打出去是品牌,是口碑,你用人格魅力和精明实干得来的骄傲抵得过一百首诗。”好一个裴儿,赵荇之心里喝彩,短短一句话,切中要害,勾起秦兰最自尊自信的情怀。
时间不知不觉流淌而过。三人聊得尽情尽兴,裴儿还约了赵荇之改天一起逛街,居然未见秦兰吃醋阻拦。临走时,赵荇之竟有些依依不舍,仿若找到了知音一般。
她看到秦兰付给吧台一笔不小数目的钱,走出酒吧,急忙询问,“怎么付那么多小费?”
“小费?宝贝,在‘月恋花’跟裴儿聊天是付费的!”
“什么?”她惊道,那竟不是普通朋友的聊天,竟然是用钱买来的!顿时对那裴儿的印象跌入谷底。原来不过是个服务于女人的女公关,她好手腕好心机啊,刚才那知性婉约怕都是装出来的!秦兰一眼看出赵荇之的想法,也不点破。
“你怎么会做这份工作呢?”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出口。即使再不齿裴儿的工作,赵荇之还是被这个女孩子吸引了,在越来越深入的交往里。
她无法不喜欢她。相约逛街,她居然对同是女孩子的自己管接管送,若说她看上她,她是不信的,她的态度无一丝殷勤,全然是礼貌的体贴。太不可思议了,这种几乎绝迹的绅士风范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她发现她从不跟人吵架,如果对方闹别扭,她总是用一种温暖包容的姿态照拂你,淡淡说出清醒却不很伤人的话。她不是没有脾气,她是真正不在乎别人的言行,人家怎么样是人家的事情,她绝不插手。她懂好多知识,文学历史不必说,难以令人置信的是,她大学专业竟然是学化学,而且据说学得很好!只是没读完她就休了学。她家有两间书房,书都摆放得很整齐但是没有规律。有时候她自己要找一本书都很困难。问她为什么不整理出类别,她说书太多,整理起来很麻烦。天,难道她找起来不麻烦?她家居然还有一个实验室,她进去过一回,里面的很多瓶子里的液体都有种说不出的清香,她问她那是什么,她说是正在调配的香水。她又一次发现她身体里新的宝藏,无限惊喜:她居然会做香水!
亲密的交往令她越来越欣赏她,甚至起初不甚满意的那副容貌,现在竟然有时会看到失神,突然觉得美得无法言喻,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竟然都是天然去雕饰的精巧,愈看愈有味道,便明了容貌也可以如斯隽永。即便是蔡晓雯或者郭籁,再怎么美,相处时间一久,麻痹了也只觉得不过如此。裴儿的美是可以留一辈子的,从每一个姿势,每一种神情,每一句话里沉淀出来的静态之美。仿佛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在任何时刻定格,都无半分窘态,找不到一点裂痕。
应该这样说,她真的迷上了她。迷上一个人,迷恋她说话的嗓音,迷恋她雅致的语言,迷恋她清浅的笑纹,迷恋她精美的眼神,迷恋她淡然的风采,迷恋她双手十指交握那一瞬间眩目的姿势,迷恋一个,完美的假人!最可怕的是,明明那个人是假的,反而愈发迷恋,越陷越深,拼命想撕裂打碎她看似柔软却无坚不摧的外壳,看看真的她是什么样子。不是爱,却是躲不开的魔咒。她活到现在,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跳脱在爱情之外迷恋另一个人!
“什么工作?”裴儿好奇地问。
“就是……那个……在拉拉酒吧里做女公关。”心一横,她大胆说出来。
“呵呵呵呵……”裴儿听后窝在沙发里笑得全身颤颤,软糯无力。赵荇之被她笑得尴尬羞愧,面上烧红。“我跟‘月恋花’老板是好朋友,她爱我,我却只把她当朋友。位子是她空出来给我的,我不忍也不愿拒绝。可是来找我聊天的人太多,我疲于应付,总不好赶人,干脆收费算了,不认识不熟悉的按小时高计价。
“那你和秦姐好象很熟,那天怎么也要收费?”
“傻丫头,那天之前我可不认识你,她付的是你的费!”
“啊?”晕了,发现自从和这女人斯混在一起,她的思维回路总处于短路状态,跟不上她那边的节拍。“那你是做什么的?好象整天无所事事,可是你很有钱。”
“你不知道?我是调香师啊。不然我家干吗摆那么大一个实验室。”
“那个……是你的工作?我以为是你兴趣所在……市面上什么香水是你调配的?”疑惑揭开,她马上来了兴致。现在她更欢喜了,那点瑕疵不存在,裴儿这个女人简直完美无缺!
“好多呢,‘魅天使’系列,‘秋千藤’系列,还有‘好入醉’这个单品香。不过我接得很多都是私人CASE。”
“‘好入醉’是你调的?天啊天啊,你简直是绝世珍宝!我一直用的就是那个,只不过好贵哦,我上瓶刚用完,小记者的微薄薪水还没存够下瓶的钱。”她抱起裴儿,神情激动却故做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那表情说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不行,太近了,她可以看清楚裴儿的轻薄的羽睫,可以看到她眼睛收缩着水润晶莹的波纹。她的气息扑到她脸上……这个人,这个人是拉拉,她太忘形了,要不要……放开手啊?可是,虽然抱着很尴尬,放开却更尴尬啊——她怎么觉得头晕目眩有乌鸦在飞的错觉。就在她蒙在那里的时候,突然眼睛一黑,嘴唇被轻啄了一下。轰!大脑里仿佛几百万响的鞭炮霹雳啪啦争先恐后地炸开,耳朵里面全是响亮的回声,心脏……被黏住了!
“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不过,你不适合‘好入醉’,那个香味……太忧伤了。我可以帮你调适合你的味道。事实上,那是我为自己调的,但是误把这个配方交给了合作商。等发现想追回来的时候,已经投入生产了,而且对方对它相当满意,无论我提出多少让步,愿意赔偿多少损失他们都不同意撤消。”裴儿顺势窝进赵荇之的怀里。咦?她的声音,为什么有一点,难过?
半晌,赵荇之仿佛才反应过来,忽然推开裴儿,“你是什么意思?”
“帮你调一款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香水不好么?好吧,我送你‘好入醉’。”裴儿轻轻皱起眉头小声说,“明明‘好入醉’真的不适合你嘛。”错觉,刚才一定是错觉。
“你别给我装傻。你刚刚……刚刚……干吗亲我?!”
“耶?你问的是这个?你的脸当时离那么近,所以就自然地表达友好和宠爱咯。我是拉拉嘛,而且平平都是女孩子,这方面没什么好别扭呀。你在意?”
“我……”当然在意,我又不是拉拉!赵荇之心里忿忿,可是又不能说,她现在还是“卧底”呢。不行,得赶紧把这个系列报道写完,不然迟早她精神错乱。“你不要吓我,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连忙笑着开玩笑摆脱窘境。
“我是很喜欢你呀。不然我们在一起好了,反正你刚跟秦姐分手了。”这一句话仿佛是西瓜皮,差点害赵荇之栽过去。
“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喜欢你。不是,我喜欢你。不不不,我……我我……我又不是那种喜欢你啦。”
“瞧你紧张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呗。”看到裴儿笑得有些得意的样子,才发觉自己上当受骗的赵荇之“愤然”上前呵她痒,一躲一追好不快乐。
转眼年底,赵荇之的“卧底”工作结束,因为她的拉拉系列报道已经完成,文章在杂志上登出来的时候,引起一片大讨论,而以前在拉拉圈里交的朋友都与她断了联系。奇怪的是秦兰还打电话来谢谢她没有“披露”她的任何问题。做生意的面子至关紧要。同时还表明两人仍是朋友。即使秦兰不爱她,怎么说也做过几天情人的,这般宽怀大量,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以后秦兰有事,她必定两肋插刀。裴儿说,瞧见了没,女强人就要这样能屈能伸,和气生财。她倒是未受任何影响,仿佛她骗过她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她有时有些气闷地觉得这是不是表示裴儿也不怎么在乎她这个朋友。
“你是骗了我,可是你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也没威胁我任何利益。你只是尽力在完成你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在意呢?你这点小小的欺骗和你的好比起来,不起眼多了。”她这样回答她。这个女人啊……
年底她过生日。23岁了呀。怎么还觉得昨天是二十岁,今天就忽然长了那么多。时间是女人的慢性毒药,果然不假。生日,他们那一拨人有要借机搞聚餐了吧?想起他们,心里一阵暖流滑过。快一年没见了呢。这次把裴儿也邀请来,看看那帮青年才俊有没有本事改了她的性向。
“杏子,你那个特别的朋友怎么还没来呀?”一群十九人耽在餐厅包房里开了两桌菜却一直没上,等了一个半小时多了,有些人已经不耐烦,蔡晓雯率先发难,她最讨厌不守时的人,时间就是效率,效率就是金钱。要是她手底下的人敢这样迟到,她一定倒扣钱!
“她手机总没人听,肯定是有事耽搁了,不然她不会这样,裴儿从不迟到。我过生日你急什么?”因为自己男朋友和江起是铁哥们,所以她对蔡晓雯一直很客气,而且她真的很欣赏她的美貌,可是越是和裴儿在一起久了,越是无法忍受性格这样强的女人。与裴儿相处,几想泡温泉,解乏养身,其乐无穷。跟蔡晓雯相处,就好比玩冲浪,强不过她,就等着被她泼一身湿。
“赫!杏子啊,别为了完成报道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到时候让我们杨冉上哪儿找个你这样年朋友去呀。”蔡晓雯得不自然道。过个生日而已,至于那么盛气凌人么。
“怎么你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么?要不要我改天给你多介绍几个‘女朋友’?省得江起被你太过丰盛的爱淹死。”江起是蔡晓雯拼上性命追来的,这是他们这群朋友公开的秘密。
“赵荇之你今天吃错药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门口飘来一声温暖的歉意,截断了蔡晓雯的火气。众人齐向门口望过来。门口那个女孩,对着赵荇之又表达了一声歉意,说话见,脱掉了大红色羽绒外套挂在室内衣架上,她头发自然绾起,几缕漏网的卷在一边,脸上上了淡淡的彩妆,浅咖色的眼彩勾勒出端庄柔软的风姿,唇上一层浅枣红唇蜜水润通透。白色短款小外套搭配黑色兔毛贝蕾帽和黑色漆皮长靴,居然只显得轻快利落的温雅,不像蔡晓雯穿起黑靴就给人一种凌厉的美感。她一直没有看众人,却不给人傲慢轻忽的感觉,径直来到赵荇之面前捧起刚从包里拿出来的盒子,“我今天忘记带手机了,本来不会迟到,路上遇到李婵,司机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她甩掉,都快绕出市了,呵呵。生日快乐!看看喜欢不喜欢?”
被李婵截到?天啊,那个女人是疯子,爱裴儿爱得要死要活,裴儿得多不容易才把她甩开。她了解李婵,真让她跟到这里,今天就啥都别玩了,会被她折腾崩溃。“没关系,你没事吧?”
“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么?快看礼物!”习惯性地亲了亲赵荇之的脸颊,不理会周围的抽气声。赵荇之配合的更精彩,很没出息红了脸,她那不习惯的尴尬在众人眼里演绎成了娇羞无限。众人一致看向旁边的杨冉,心想着麻烦大了。谁知杨冉紧定住刚进门的裴儿,若有所思,眼睛里都是期待。这可把人搞糊涂了。而没人注意大江起的脸色惨白,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裴儿——她怎么会是,女同志呢?天啊。
“蕾蕾……”杨冉轻轻叫了一声。裴儿想声源看过去,顿时张大了眼睛,“冉……”
他们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没人说话,疑惑更深了。
“真的是你的啊……”他太息一般的怅惘扑在她脸上。她觉得酥酥麻麻地忧伤,定定神,“好久不见。”
“你……居然是……这就是原因么,所以那个时候,你一句结束都不给我就走掉。”她答不出来。她答不上来,不是这样的,可是怎能告诉他!她进门的时候就后悔了,她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她以为,他们认不出的,她变化太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土土的不懂穿衣也不会打扮的丑小丫了。怎么还是可以认得出?她一直不说话,他就当她默认。
“你……变得好漂亮,差点认不出你。”想问她好不好,想问她可不可以常联系,想问……不知道想问什么,仿佛有很多很多话向乱线纠结在喉咙,一定要跟她说,却找不大话头,不知道从哪句说起,也不知道该说起什么。
“冉你认识裴儿?裴儿你叫蕾蕾?啊,我们认识那么久,我一直裴儿裴儿地叫,居然都不知道你全名是裴蕾蕾!”赵荇之突然觉得危机四伏,好象什么都不对了,连空气就流动得有些呆滞。裴儿就是让冉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吗?不,她爱冉,再怎么喜欢裴儿也不能把冉让给她,她要打断她们。可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自己理亏。她一直很享受和裴儿在一起的舒适感,可是她,居然连这个被自己认定为最好的朋友的女人的全名都不知道。裴儿太淡太宁静,太波澜不兴又太温文柔暖,以至于让她都不曾在意过她有没有故事。
“裴蓓蕾。我的名字叫裴蓓蕾。”裴儿微笑着对她说。
裴蓓蕾!蔡晓雯惊诧地看向她。她就是裴蓓蕾?她有转头看向身边的江起。怪不得啊,江起从这个女人进来就不对劲,满目痴痴。高俞森更是兴致高昂,今天,总算见到了这个裴蓓蕾。“温柔娇嗔”是江起当年对他的评价,可是如今看来却似乎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女子,很娴静,很温雅,也蛮精致,可是看不出有什么极为过人之处,长得也不如蔡晓雯美丽。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让江起懊悔痛苦了这么多年。那一场恋爱,就算他是唯一的知情者也不甚明白其中详细的曲折,但是绝对可以用惨烈来形容。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厌恶从小一起长大的蔡晓雯。爱情可以允许竞争,甚至是谎言,但是怎么可以是邪恶的呢?怎么可以设计一个又一个圈套毁掉别人的爱情同时还毁掉了别人的未来?
“蓓蕾?”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裴儿。礼物,喜欢吗?我听说,戴别人送的项链会有好运气。”
“喜欢,好喜欢啊,是我的射手昨星座记号。”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快上菜吃饭吧。”杨冉听到她要走,手比脑子快一步行动,捉住她的手腕,冲口说,“别走。”赵荇之很难过。两人交往了两年多,她从不抱怨他的木讷迟钝不浪漫,原来,不是他不会,只是因为她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裴儿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应该有个好男人来疼爱。心里下了很痛的决定。
“不行!快坐下。不吃过我生日蛋糕就想走。”她把她按到自己的位子上,让她和杨冉坐在一起,自己坐到旁边原来为她安排的位子。底下的人快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古怪的情况?赵荇之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是,让男朋友?什么时候女人也可以这么无私啊?
裴儿坐下来了,眼神像天幕那幽邃,“荇之,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让的。你爱的,就好好爱,他的爱走了也不愿意再和你一起,就轻轻放。你谦让,不一定可以让出你们的幸福。我不爱他,不爱男人,你知道的。”蔡晓雯暗暗松了口气。
“你这样好的女孩子,怎么没有一个男人来好好珍惜呢?如果是你,我让得很情愿。”
“我哪里好?冷情冷性的。”
“不是不是,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安静最舒服最美丽的女孩子。”赵荇之忽然急得哭了。她突然觉得,很悲伤。第一次见到裴儿,在hans cab扶手椅里睡觉,周身围着宁静的气场,在酒吧那种地方,仿佛沉到湖底睡去般。在她家里和她一起看书,她觉得她低头时,脖颈弯曲的弧度都特别好看,仿佛雕塑一样的静谧完美。跟她去逛街,她们走在街上对服装评头论足,她永远见解独到,可是飘在那些衣服上的眼神却是古井无波的。
静,静,静……她的一切都那么静静地,连盛开着的温柔都是静得让人忘却天地,只盼望揉在她的怀抱里。物极必反吧,因为她太静,与周遭的浮躁嘈杂强烈对立起来,反而形成一种独特的气质,诱人的味道,令人不由自主想亲近,仿佛她的周围,就是世外桃源。可以涤却灵魂上的尘埃。
可是,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都处在灿烂华年的瑰丽人生,她怎么可以这样超脱安静到不仅卸掉别人的心防,引人沉迷留恋,却同时忘记关心她的欢喜悲伤。就像,她一直贪恋她陪伴的优游自在,却竟然忘记过问她的职业本名。亦或,她一直都没有这些东西,没有欢乐悲伤,没有惊喜好奇,像是巍然入定的观音,平和圣洁。不是真正伤过心的人,怎么可以做得到?淡得好象今天睡下了,明天再也起不来也没关系。
“荇之才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善良慧黠,甜美活泼。别哭。”她在安慰她,安慰一个一直享受她却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的朋友。她哭过么?她哭的时候有人安慰么?一时眼泪掉得更加凶猛。裴儿微笑的面庞也僵了起来,眉宇纠结。“乖,不哭了。听话,不哭好不好?”
“恩。”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单音,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不要再安慰了,不要再这样宁静温柔波澜不兴地对人好行不行?
赵荇之伸手抚上她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哭?”然后她发现,她的指尖,有种温热湿润的东西滑上来。她立刻用另一只擦掉眼里朦胧视线的泪,她看见,裴儿眼里有水光浮动。里面不再只是温和,看她的眼睛里含着一种得遇知己的欣喜。她的脸蛋立刻被捧住,唇上印下一个温软的吻。然后,裴儿起身拿起衣服和包,离开。她目送她走,看见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向里面飞过去一眼,又迅速收回。那一眼,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眷恋,忧伤,怀念,期待,不安,像绵密的针脚,小心细致,盈盈默默。她看的不是她,不是杨冉。
是江起。
她同样看到江起凝眉惘然。
自那以后,裴儿消失了。她的手机再也打不通,她的家永远无人应门。她总不放弃找她,可是毫无希望。后来秦兰约她出去谈了一次。她便再没找过裴儿。也再不提裴儿。
本来是要和杨冉分了手的,谁知道兜了几年,却还是嫁给了杨冉。她在自己的婚礼上把江起和蔡晓雯轰了出去。之后,江起和蔡晓雯结婚,她在婆家看到请贴,拿起来撕了。婆婆骂她不懂事问她为什么她只字不提。杨冉不停打圆场,终于缓和下来。婆婆他们还是去了,杨冉也去了,毕竟是好朋友的婚礼,他一直不明白赵荇之对江起和蔡晓雯的敌视。就算当年两人有错,也只是爱情那些说不明白的错吧。况且裴蓓蕾还是个爱女人的。
“别再找裴儿了。她这辈子都不想跟那人有任何牵扯。”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只知道她又遇见了她深爱过的男人。所以她跑了。知道吗?裴儿她,根本不是拉拉。她很正常地爱男人,可是也很不正常地只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就等于亲手给裴儿的爱情挖了一座坟,立了贞洁牌坊给她当墓碑。裴儿再也不能接受任何男人的亲吻碰触,她会全身发抖,会恶心干呕。我遇到她,以为她是同类,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定位,我就把她带进圈里。她也谈过好几次恋爱,她不排斥女人的吻女人的爱抚。可是她与她们,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终于我明白,她不是。而且,她只爱那一个,别人都不行。爱得孤绝寂寞。也宁静柔和。所以,不要去找她了,让她接着流浪去吧。她其实很坚强。能忍受那种爱情的女人,怎么不坚强?”
后来又听杨冉说起过一段,让她大概能串起整个故事:
“蕾蕾她,是我的初恋。而我们恋爱的时间,你相信么,只有一个星期。你知道我对她告白的时候她怎么说的么?‘我刚失去了我深爱的人。我只是因为寂寞,需要有个人陪,这样你也无所谓么?’我一头栽进去,觉得只要得到她就有希望。可是一星期以后,我,她,江起还有我一个同学出去唱K,我握着她的手唱了一首情歌,她哭得满脸是泪,贴着我的耳朵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对我说,‘对不起,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是一种背叛,和对你的伤害。’后来我去找她她已经休学了。原来,她是爱女人的……”
在往后很多很多年里,赵荇之再没见过裴儿,她偶尔想起就会为她担心一阵子,不知道,她是不是过得好,不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男人或者女人,还是依旧,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