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山河》成之是

4、生活

　　一群人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走近，一身疲惫的里正搀扶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
　　“族长！”李允礼上前，在里正对面搀扶着老爷子，“大家，都还好吧？！”
　　族长老大人未语先泪，艰难的点点头，“能逃出来的，都在这。”

　　里正一脸衰败，他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都傻傻的。李允礼看着里正，“村长，你没受伤吧？”
　　里正抬头看着允礼，像是在思考他是谁，整个人摊在田地里，压倒一片稻田，他的半个身子都软在泥泞里。摇着头，“……没了……没了，都没了。”
　　“村长！？”李允礼大惊，想要上前去拉他，被老爷子拽住。

　　老爷子看着村长，“他大儿子本来逃出来了，为了他那儿媳妇，又折了进去。哎！”老爷子摇头，不忍再看里正，问允礼，“允礼，你阿奶呢？”
　　“在前面田埂上坐着。”李允礼和众人一步一步有些，大部分人都失了神，机械地跟着大部分人。有压抑的哭声传来，是个孩子，似乎伤了手臂。
　　“族长，生病的人要去看大夫才行。要不，我先带着几个小的去寺庙里找戒辛师傅？”

　　族长摇摇头，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众人都神情呆滞的坐在田边上，陆陆续续有人来平坦的地里。
　　远处，跑着来的男人脸上纵横交错，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被田埂绊倒在地，爬着扑倒族长的面前。“族长，求求您，去救救我家孩儿。”脸上眼泪如泉涌，鼻涕口水流的到处都是，跪在众人面前，不住地磕头，“求求您，我求求您啦！”声音嘶哑的让人害怕和同情。

　　李允礼皱着眉，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奶奶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奶奶可怜巴巴地看着允礼，生怕允礼答应。她就允礼这么一个亲人，不想白发松黑发，如果有个万一，她恐怕也厌了这人世。

　　“……你来的路上刚也见了村长吧！”族长脸上皱纹密布，他睁着浑浊的眼看眼前哭的死去活来的男人，“为了救婆娘他儿子没了，要是为了你家孩儿，这般逃出来的大人们要是有个折进去，你单的起么？！你家孩儿现在是和啥子情况，你自己也有数。”他将允礼找的大树棍子戳的田里深深的小坑，气愤有些平复。“你等这地停了震，大伙再去看看吧，要是命大能撑住，要是……那救了也白伤心。”

　　男人的脸贴在土里，他心里都明白，可是……他没有说话，一直不断地磕着头，眼泪落入土里湿润一片，他的额头越来越红。
　　老族长看着他，眼皮耷拉着，“罢！罢！罢！我也不再做这恶人。你去问问大伙儿罢！谁愿意帮你就随你去，我这老头子是爬不过去了！”老族长说完，闭上眼。

　　太阳漏出了它的炙热，田间泥腥味和汗味充斥鼻尖。男人抬起头，挪动膝盖，朝着大家伙看去。大部分人的眼都垂目，看向其他地方。大家刚刚逃离那种恐怖，他们的亲人能救的都在身边，谁都不想失去生命。
　　男人垂下头，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他还在磕头。嘴里喃喃自语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真是，考验人心。

　　有人还没站起来就被身边的亲人拉住，李允礼看着奶奶，奶奶低头不去看他。
　　“我去！”所有的人都看向说话的人。是屠猪场里王大花相公，他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一手挥开王大花的拉扯。扭头对着哭哭啼啼的众儿女吼道，“嚎什么丧！老子还活着呢！”哭声止，八个孩子都睁着大眼，眼巴巴的眼看着他们父亲，最小的小儿子还在睡觉，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王相公不忍再去看孩子们无知的眼睛，扭头看着地里的庄稼。他身后又陆续站起两个人，“我也去看看！”“我，我也是。”
　　男人眼泪流的更盛，不住地磕头。千言万语都在这磕头中感谢。

　　李允礼也站了起来，他大声对着奶奶说，“奶！我也去瞧瞧能搭把手搭把手，不能我就回来照顾你。”奶奶的眼泪唰的留下来，她无声的看着允礼，允礼的内心顿时崩溃，“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着我回来找你，奶奶。”
　　奶奶低着头不语，默默的蹲在地上。眼泪碎在泥土里，她不愿让允礼有危险，我不愿允礼心中有愧。虽然心中不愿答应，也不可能再拒绝，只能沉默。

　　李允礼没看见奶奶在他身后跟随着，直到停在村口，看着允礼跟在众人身后急匆匆消失不见。
　　顺着田埂，李允礼跟在四个人的身后跑回村镇。到处都是哭声和哀嚎，血&腥&味&和泥草腥味儿混合，阳光正盛，一切清晰触目，哀鸿遍野，满目苍夷。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切还那么富有生机，转瞬尽毁。这便是自然之力，让人臣服，让人&恐&惧。
　　族长说的对，能活下来的，基本都在田埂上歇着。毕竟是小村镇，大部分都是土胚房，允礼找到一个旧铁铲，跟在他们身后，看到大哭&的妇女和儿童，忍目而逃。
　　男人跑在最前面，跑进一户废墟中，允礼听到哭声传来，凄楚撕心。允礼最后靠近，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土里疯狂翻找，嘴里哭着喊着“剩子——剩子。”
　　李允礼走到女人身旁开始挖，众人开始清理周围。

　　有余&震现，李允礼立刻蹲地稳住身影，查看周围的树木和墙壁。
　　有一角衣物，李允礼的心咯噔一下，放下铲子，用手扒土。
　　一只手，大小只有允礼半个手掌大，短小细细的手指无力的张开，抓的允礼心中冰凉。允礼手指生疼，他看着越来越多的部分漏出来，心中的冰凉蔓延开，“找到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无情。

　　那对夫妻最先跑过来，在允礼身边疯狂地清理，将允礼挤到一边。
　　李允礼渐渐退后，他小小的身体被母亲抱的紧紧的。他的脸从母亲的肩膀处漏出来，都是土，很脏，没什么伤口。
　　那样子远远没有想象中可&怖。他像是睡着了，等待有人前去呼唤他。

　　听着压抑的哭声，李允礼浑身冰凉，脑海中有滴滴声。
　　滴声更加急促，被一声向天尖叫所淹没。李允礼看到那男人丧着头摊在地上，满面无情，唯有看着孩儿的眼神，无声&空洞。

　　好一会儿李允礼才接通，屏幕上出现了析尧真人放大的笑脸，“李允礼！看，这是什么！我成功了！”析尧真人看着他满脸是土，远离屏幕，放下手中的玉扇，“干嘛摆出一副臭脸！什么意思？是不愿意看到我。好，那我……”
　　李允礼逃离此地，他向田埂走去，十分郑重，“析尧真人！一定有办法帮助他们。”

　　“啧！啧！干嘛这副表情，我如果不帮助他们，就要哭啊。”真是，都多大了。“咦，身后真是一片狼藉啊！哎！你不会去帮助他们了吧？好吧，说说看，有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的！”要是能找到我服。
　　“析尧真人！你，怎么能这样！”

　　“嘁，被洗&脑的小屁孩儿！不过呢，我理解你，真的，有一阵我也特别相信，那些励人心志的消息。但是呢！等我恢复记忆后发现，那都算什么。”我可是当过医&疗&志&愿&者，上过一&线的！“怎么，稍微受点儿打击就受不住了？”

　　“我！才没有。要是我！”不行，不能这样去吸收魂魄，毕竟是去异世&位面。“析尧真人你用魂魄都做些什么？”
　　“能做很多……”凑近屏幕，一脸欣喜眼神，“你准备动手？那我给你换个大的，上次给你的只能吸收一两个而已。”析尧真人拿起一个雕连理枝木质小盒子找来找去。

　　“我，只是问问而已！我还没想好。”李允礼不自然说，忽然他一顿，又来了，他蹲在地上稳住身形。看见一只看家土狗半个身子躺在墙下，被墙砸的肚子里的东西都倮露在外。
　　李允礼忍不住&吐&了出来，眼泪成堆落入泥里。

　　“李允礼！你耍我！”真是够了！我以为哭我就心软了！“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拉黑！”
　　李允礼深一脚浅一脚越过田埂，“允礼回来了！”有人喊着，原来其他人都回来了，奶奶焦急地在问他们允礼的下落。

　　允礼看到奶奶跑过来抓着允礼手臂，允礼抱着奶奶，什么也不想说。他坐在地上，靠着奶奶，恹恹地说。“可不可以再吸一次运气？”
　　“你疯了！你一个人气运有限！吸多了，你会一直倒霉，被恶&鬼&缠身。反正就是麻烦多多！”析尧真人看着他生无可恋的糗样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空间里的馒头都吃完了？你和你奶奶也太能吃了。”

　　“我想救救他们，哪怕找到他们所在，也行。”李允礼无声落泪。没看到奶奶心疼的皱眉，捂着心脏。
　　“你是以为自己有多少气运？上次要粮食改善你奶奶的伙食，你已经用完了。再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这么多人，我看你怎么凭空变出馒头给你奶奶吃。”析尧真人见李奶奶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看了她好几眼，“我提醒你，位面交易器千万别被发现。会被当成小白鼠咔嚓的。”析尧真人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只有吸收魂魄了？”允礼心中叹气。

　　“允礼，快起来。族长说去德业寺，咱们的粮食不够，先交点粮食，咱们吃住在寺里。”奶奶被允礼搀扶着起来，她的腿有点麻了。她努力站直，这个时候，她不能拖孙子后退。她摸着孙子的眼角，爱怜看着他，“允礼，没事儿！听奶奶的，看开点儿。生死是老天给的，咱是没法子的！”
　　“……嗯，奶奶我这儿还有点吃的……”

　　奶奶你住李允礼的嘴，缓缓喘气说，“奶奶知道你孝顺，奶奶怕……允礼还是自己留着，别说了，别说！”
　　“奶奶……”
　　“嘘！”李奶奶眼角含泪，我的乖孙，奶奶知道你疼我，但是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看道没？这就是觉悟，小屁孩儿！就你那点儿交易点，你还有脸在这儿得瑟。你以为自己是蜘蛛侠吗？为拯救而生，你充其量就是个宝宝侠！哼！”析尧真人不屑。
　　“如果我去吸龙气……”

　　“停停停！你以为龙气是烂大街的白菜吗？到处都是！？你那次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析尧真人气的呼吸&不畅，“反正只有能问鼎&皇&位之人才有龙气。不是每个太子&阿&哥都有。你就老老实实听我的不成吗？真是不理解你，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去投胎吗？只有那些有大功德，或者十世为善的人，才有机会。如果都去投胎，地府早就被堵的水泄不通了。大部分人只有化为植物或者野兽的命，不然，每年见风就长的野花野草是哪里来的？矫情鬼！”说得我都渴了！析尧真人拿起茶盏，牛饮灵茶。

　　“那现在只有两条路，功德之气和魂魄之力……”那岂不是没得选了，李允礼皱眉咬唇，一脸苦恼。
　　“对呀，如果你想和我交易，至少要选一个。况且你需要用位面交易点打开局面，否则你永远面对我这张脸！”析尧真人见茶壶没水，拉铃唤人。四小孩儿！看你怎么选，这样都忽悠不到你，我就跟你姓。

　　“析尧真人，我想再考虑一天，就一天！天亮之前肯定给你答复。”李允礼苦恼，两个都不想选，但是，似乎已经山穷水尽了。
　　磨叽鬼！“你最好快点，魂魄逸散速度很快的！我随时在线，中途想好了告诉我。明天见！”析尧真人迅速下线，再不下线，气的要&骂&人了。

　　一行人走道德业寺山脚下时，夕阳余晖尽消，天色昏暗深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山下人很多，想来德业寺里讨个住处的人不少。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村民，人声鼎沸。孩子的哭声也格外让人心焦急，到处水泄不通。
　　李允礼紧紧拽着奶奶的手，他见到正在安抚人心的戒辛师傅。直到这里李允礼才看到，人群中难以承受之痛得以平缓些。让人觉得有些希望。

　　希望为什么皇&帝和大&臣没什么动静呢？！难道像电视剧里一样，知情不报。李允礼随即摇摇头，这里离晋都城如此之近。不会如此的，那么，皇城内也被波及了，也许他们无暇分身。这就说的通了……

　　“李婆婆！”李允礼听到一声惊呼，扭头见到奶奶仰头倒在地上。他使劲拽奶奶的手也来不及，他大声呼唤，“奶奶！”
　　戒辛师傅听到李允礼呼声扭头看去，将手中的药膏递给身边的武僧。

　　素灵宗析尧真人寝殿内，白胡子老先生跪在析尧真人面前，见析尧真人慢慢挥动紫金玉梅扇，在他上方缓缓道，“你怎会不甚清楚，你不是从凡人界上来的吗？我记得你在凡人界还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夫。”

　　“启禀真人，小老儿已有百年未去凡人界了。况且我弱冠之龄入峰重学典籍，故而不甚清楚，凡人之事。”
　　真没用，怪不得百年修炼都不曾精进。“你说个大概吧，颜色泛紫，嘴唇泛白，大抵是怎样的？”
　　“这，大概，也许是心疾，也可能体质较差，或者是心思过重，也有可能……”

　　“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心疾之症，有什么药可医？”
　　“真人说的可是凡人，那用些回春丹即可……”
　　“回春丹？”这般简单？而那也太普通了。“你确定？！”
　　“就凡人体质而言，足够了。若是年少或年纪大些，只需服用半颗即可。”

　　滴滴声急切传来，“既然如此，你下去吧。”竟然这么简单。
　　“是。”
　　“哈！”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析尧真人看着屏幕上李允礼的呼叫。看你还矫情不！
　　“又怎么啦？不要总打扰我修炼。”析尧真人满脸矫情地说，“你怎么啦？哭的这么惨！你离屏幕远点儿！鼻涕眼泪到处都是，真是的。”析尧真人到处找手帕，在屏幕上擦来擦去。发现不是自己这边的问题，懊恼至极。他立刻将手帕放在赠品区，“给我擦干净再说！”

　　“呜呜，真人！给我点救命的药，奶奶心脏病发作……可以先赊账吗？她服了药，我就去吸收魂魄。”李允礼抽噎着说清话。
　　“赊账啊……”析尧真人：哼！逃不出我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