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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惴惴初相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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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由于高府要办老太太寿宴,虽是因着今上有恙不能大操大办,排场也是比小户人家大了不少的。金家在商州有些香料药材生意,采买的人总是知道眉眼高低,逸林是高家乘龙快婿,于是金府的生意也是忙了许多,这几日逸林也不免要去照看照看。沁桃别苑也就只有高氏和若竹两人,好在两人甚是投缘,加上高氏外向活泼,短短两三天,若竹就将高家里里外外有了一番详细了解。“妹妹别看我是个皮猴样子,我们家,纵使是侍女,也比得过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姐。”一边说,一边拉过身边的陪嫁丫鬟绣樱,“你瞅瞅我这陪嫁丫鬟,身上头上皆是我娘家带来的,家里的丫鬟的衣服首饰都是这个式样。”若竹上下打量绣樱,只见绣樱身着翠色锦缎衣裳,头梳一个顶髻,没什么特别的发饰,却见耳上有一对海珍珠耳饰色泽颇好,眉目端庄,举止大方,若竹拉绣樱的手赞道,“是比得过别人家的小姐了。”
“小姐谬赞。”绣樱笑着行礼退站一旁,不再多话。
若竹回头问自己身后的小丫鬟纹鸳,“你绣樱姐姐那个发髻你可会梳么?”“回小姐,纹鸳会梳。”“那你过几天给我也梳一个,我头发又多又长,嫂嫂说我性子寡淡不爱梳发髻戴发簪,你只是不知太繁复的发髻坠的头皮都麻了,这个倒轻巧些,过几天也梳个给你瞧瞧可好?。”说到头发,高氏又转了话头,“那当然好,未出阁的女孩子就是要俏!妹妹这头发恁多!我羡慕呢!自从生了阿维,掉了不知道多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若竹的手来摸,若竹拗不过,只轻轻拂过发梢,道,“嫂嫂爱操心,有奶妈有大丫头,自己还是那么亲力亲为,阿维好福气。”“我总觉得,女儿在家千日好,嫁到婆家一日难。虽说公婆待我极好,但是总是不如自己爹娘贴心,看见阿维,总觉得不过几年光景就要给别人家做媳妇,便想多多照看……”高氏见若竹低头,眼中似有泪光,又想到她小小年纪没了亲娘,也没见过父亲几面,早早寄养在四平庵,自知失言,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自顾话锋一转,“听说这次圣上派太子代为贺寿,圣上就算是病中也记挂奶奶,可见圣恩浩荡!”“高将军立国之时战功卓著,圣上一向厚待功臣,想来嫂嫂的兄弟自是不愁前程的。”若竹见高氏喜上眉梢,便继续问道,“只是圣上当日因太子位处东宫,身份贵重,又要时常伴驾,不曾准许在商州建立别苑,此次前来,不知下榻何处?”高氏听闻,又是一脸骄傲,“太后与奶奶是一母姊妹,说起来也是一家子,圣上特批,太子代为巡幸商州之时,都是住我家的恒园的。爹爹也不甚在意,就留了后花园西边一处僻静跨院专门接驾太子。”“原来如此!”若竹恍然大悟。两人又絮絮聊了许久,直到奶娘来回说小小姐找娘亲,高氏才回自己院子。
高氏走后,若竹吩咐纹鸳,“明天去高府贺寿,不好太素净,后天才是正日子,又不好穿红,就穿那套新做的烟青色衣裳罢,那料子娇贵,别给下面的人熨,你先熨好收着,熏我上次给你的香,第一次见高老太太,不好唐突。”纹鸳应允退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逸林偕同高氏、若竹去恒园贺寿。高氏见若竹果然头梳顶髻,身着烟青薄缎衣裙,外罩同色薄丝广袖衫儿,朱唇欲滴,峨眉淡扫,虽未戴珠环宝钗,却明艳动人。“诶呦呦,月里嫦娥都被你比下去了!”又回过头对着同样看呆的逸林说:“你说说九王是不是个好福气的?”听高氏如此说,下人们也有点惊吓,虽说九王要迎娶金氏之女为圣上冲喜一事在长安贵胄人家早已不是秘密,但是未经圣上指婚,谁也不敢浑说,也就是高氏这直筒子性格敢一下子点破。众人忙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各忙各的去了。逸林却一下子火大,清瘦身影一转,只留一句话,“你们坐车,我骑马先行!”高氏自知失言,脸上讪讪的,若竹解围,“嫂嫂看我可像你府上的女官?”高氏倒是没心没肺,细看她不由噗嗤笑了,“我府上哪儿请得起嫦娥来当女官?你这样的衣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女官穿得起的啊!倒是能骗骗外府上的公子哥儿。”说笑间两人走至车前,高氏同奶娘阿维一辆车,若竹自己一辆车。后车载了慢慢一车贺礼,缓缓向恒园驶去。
贵人家过寿,总是要热闹上几天的,平日里老太太的寿辰总是热闹三天,按说七十整寿是要大操大办,念着圣上龙体欠安,依旧只按三天操办,邀请的人也从整个商州的达官贵人,减到几家常走动的人家。
高氏和若竹到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只差四王茂槿,说是小世子昨晚吹了风,今天一早起来就咳个不停,明日才能来。虽然已经是小范围的庆祝,但是也只是对高家来说的小范围,恒园就像是一场园游会一般,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有在湖边喂鱼逗趣的,有在花园子里赏花作画的,也有聚在一处说说张家长李家短的,园子里的下人们也是忙乱纷纷,不过好在都见惯这种场面,倒也应对自如。若竹见阿维吵着要去看鱼,便对高氏说:“嫂嫂带阿维去吧,留纹鸳陪我逛逛,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了。”高氏想这趁机也能去找高夫人说说体己话儿,也不推辞便去了。
快走到后花园时,一个十七八岁小厮模样的人冲着若竹叫到,“那个丫头,快过来把这盆花搬到太子的院子去!”
“睁开狗眼好好看清楚了,这是金家小姐!”纹鸳气不过,回嚷道。小厮一细看,吓出一身汗,忙过来磕头不止,“小的刚来府上几天,无知冲撞了王妃……不是不是!金小姐!”小厮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掌嘴不止。“可是天下都知道我要做王妃了?我怎么不知道呢?”若竹淡淡笑着,看不出神色,“你刚刚说太子的院子,可是太子住处人手不够么?”“回金小姐,太子带的侍卫不多,都随驾去前院和老爷还有……九……王爷应酬了,那院子偏僻,今天又热闹,一会儿要开戏,下人们都想去看戏……所以就……”“好了,快开戏了,不耽误你看戏。只别说见过我,也别听人道听途说乱传些闲话。”小厮如蒙大赦,磕头谢恩后快快逃了。
“唉,这衣服真是晦气,纹鸳,咱们车上可给我备了换的衣服?”“回小姐,纹鸳怕吃饭弄脏了衣裳,早早备下一套在车上,只是人这么多,奴婢去拿衣服,谁伺候小姐?”若竹不以为意,“我就在这儿等你就是,高家是嫂嫂娘家,说来也是自家人,你担心什么?快去快回。”纹鸳也觉得被小厮认成丫鬟不妥,便去车上拿另一套衣服去了。
若竹见纹鸳走远,便静静往高氏说过的后花园旁的太子住处走去……
恒园不算小,走着走着,就听有人说“开戏了”,于是,众人开始与若竹往相反方向走去,若竹只管低头走路,不知道的人真的以为她是高府有头脸的女官罢了,再加上要开戏,并没什么人注意有人往后花园去。到跨院门口,若竹先远远看了一下,果真没人把守,若竹低头走进跨院,面色如常,心却紧张的快要跳出来。走到正屋门口,见房门紧闭,若竹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用尽力气使自己声音平稳,唤道,“太子殿下,开戏了,九王遣奴婢来请您过去一同看戏。”屋内似乎有些动静,再听却又没有了,也许是心跳太快,若竹又一次深呼吸,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一会儿,确定屋内无人,便推门而入。
客堂布置简单,除过必须的桌椅,并无多余家具,右手边书房门虚掩,若竹蹑手蹑脚向书房走去,“行了行了,一帮小兔崽子,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呢!去看看西跨院,没什么异常就去看戏吧!”“嘿嘿嘿,谢严爷。”被称作严爷的便是高府侍卫长严通。若竹听见外面动静的时候恰好走到书房门口,忙侧身从门半开着的距离堪堪挤进去准藏起来。门却突然从背后关住,背后一沉,头上一轻,被人用头上的发簪抵住喉咙,发丝散下也遮了她的视线,“收声!”其实就算那人不说若竹也是不敢吱声的,但是由于事出突然,若竹右手下意识一挥,竟将书桌上一盏青花笔洗挥落在地。“啪!”“严爷,太子屋里有动静!”“什么人!”一队人马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若竹无助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要怎么应对,却被一个反转与那门后之贼面对面站了,“是你?”若竹抬眼,只见男子头戴玉冠,又见年龄与自己相仿,想来不是太子,但能带这种成色玉冠的,不是四王爷,便是……九王爷了……正想着,被男子一把扯下广袖罩袍,“背对门跪下,快!”若竹肩上一凉,心下了然,苦笑一下也只好照办,在依依下跪之时还将撒乱的头发拨向一侧胸前,这样,一片雪白肌肤便直直对着书房门了。
“狗奴才,什么事!”
严通听到此言倒放心了一半,至少不是刺客罢?不过严通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手放在剑柄上,示意手下推门而入,却见茂榛斜倚着书桌,手中拿了一柄女人的发簪搔头,嘴上依旧是戏谑的笑着。一群人见是茂榛,纷纷行礼“参见九王殿下。”茂榛饶有兴致地看着若竹将头低了一低,这时侍卫们才看见九王殿下身旁跪着一个香肩外露的纤巧人儿,虽只见了个背影,九王花名在外,众人却是了然大半,忙识相低头不敢再看向那美人。茂榛弯腰,一面说话一面轻薄地抚弄若竹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严通,你们高家的奴才胆子都够大的啊!本王陪太子哥哥喝酒,脏了衣服,借太子之地换换衣裳,路上见这奴婢有趣,想问她个事情罢了,谁知道这么不识抬举!”严通这才又抬头看那女子,又瞥见地上的烟青外袍,严通身后跪着的下属不敢抬头,是能看见自己的上司身子微抖,估计吓得不轻,“殿下,我家将军一向节俭,这位姑娘一件外袍就是百两银子一匹的蝉羽缎,别说将军府上的小姐,就连老太太也只有三件罢了,又怎么舍得赏给下人呢?能穿的起蝉羽缎的姑娘想来也是大家闺秀,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九王圣颜,想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无意冲撞了殿下,今日殿下和这位小姐都是为着老太太寿辰而来,还望看在老太太面上,大事化小。”严通身后的侍卫不由暗暗赞叹,怪不得严爷能当头儿,有礼有节,既维护了高家还不伤九王殿下面子,实在是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