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许春秋》柳三寄

1、落山城

　　落山城在早春的第一枝清梨下，开了今年的第一场雨，不缓不急，听起来有些别致。路上有些雅仕孺子，趁着这番诗意，将肚子里的诗书都搜刮了一个遍，也未吟出一首上好的词子来，想起寒窗里禁锢的十年，饱读的文辞也未必能配得上这佳景，倒是略觉扫兴。远山的寒鸦，空上别枝，细听下倒是有些杯竹之意的曲子来。樵人早出，在这山水曲意下，唱的却是这悲壮的江湖话。
　　春雨稍歇，街市上开始络绎起来，落山城位于南北交界处，不落俗繁华二字。只是落山城虽接纳了这南来北往的杂人，倒是处处如其名字一般清雅，南街有名曰：哑竹。哑竹街酒楼茶馆左右林立，多行雅仕商人，观其服饰便可了然。北街名有：画堂。堂者半家也，所立者多为客栈，为南来北往的行人供歇脚之地。东街名草蘩，为摊杂之地，也为最热闹之地，杂耍，糖人……好不有趣。西街得一好名曰：枉春。有人道；不到西街者枉过春。西街乃落山城烟花寻柳之地，无论雅仕商人或是平民达官江湖游士皆聚于此，雅说：拜得落山寻春色，人生何苦枉行乐。
　　落山城外十里却有一楼子，名楼外楼，相传楼外楼于十年前盛传江湖，听老人说起，这楼里的酒曾招来仙者，但这怪谈志异的说法已无曾考证，十年前一场无端的大火已将这盛世之说一同烤烬，只剩下一堆残垣和山缘那一座危倚的古亭，亭上落一行残字，曰：煮竹煨酒敬远山。
　　每到清明时，十春便端着一把梨木伞挑着细雨在这古亭中一坐便是一天，细长的眉睫沾着些雨，透着微光瞧着远山，他会看的出神，每到天落了幕，他才会回过神来。但大多数时，他便趴着石桌睡了过去，梦里有一个人，端着一把与他同样的梨木伞，嘴角微倾，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十春醒来时，雨歇了一时，他揉了揉眼准备起身下山时，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墨色的黑发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一身茶色的广袖青衫像极了这白日里的山色，十春想要走近再看一眼时，那人便撑着一把梨木伞下了山，十春觉得这人眼熟的紧，想要跟随时，却寻不得那人踪迹，风中夹杂着好闻的梨木香，让十春觉得甚是安逸。
　　十春下山时，天刚拉了幕，落山城仍是灯火通明，一派阑珊之意。这些对十春来说并无新意，除了清明，他极少出现于世人眼前，而这次，他像中了魔障，鬼使神差的入了西街。刚入了坊门，一股脂粉味儿夹杂着酒糟之气扑面而来，让十春觉得有些头晕。他撑开梨木伞，遮了半面，一身芽色的长衫行于这混杂的人中，却更突出的雅致。十春在十年前曾来过这座城里，那时，他记得落山城还叫山里春，那人还涉世未深。
　　在十春还未行上十步的时候，伞面下出现了一双缎面精绣的金莲，十春抬了伞，面前出现的是一张世人惊叹的红颜佳人面，十春未说话，佳人倒是先开了口：“寻人？”
　　十春未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佳人手拿香帕半掩了嘴轻笑，继续道：“来这西街得可都是寻人的。”
　　“他姓江。”
　　十春说完这三个字便掩了伞朝着西街更深处走去，梨木深深，教人有些看不清刚刚说话的那人是否真的来过。而站在原处的人却有些红了脸，眼里有些雾气，教那些千金一掷只为见她一面的人痴了面。她是落山城有名的歌妓，有着这世上令所有女人都妒忌的容颜，和数一数二的音色。只是，今日的她明白，她刚刚见识到一个男子，一个令她觉得如入山色的男子，每一形色都是如此别致。只是刚好她看到他时，她在唱寻南，她便由着性子同他说了第一句话，是啊，寻人。
　　“寻人，你在想什么呢？”
　　“啧啧啧、、刚刚那人当真是无双色……”
　　“红姑”寻人推搡着从扶鹤楼探出身子的老妈妈，娇嗔着回了楼去。
　　扶鹤楼二楼的窗户突然掩了去，随那个惊艳西街得男子的消失一同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