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风雨之一——缘》clay

2、下

　　“最近怎么没见着你家阿隽？”
　　黄昏时候，半夏收起了药枕，拾着柜台问苏榕。
　　离杨莹住进风雨堂已过了十余天，除了上回到苏家，苏隽至今没到风雨堂来露过面，不知道是不想见这杨姑娘还是不想见半夏。半夏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杨莹每天望断秋水般的等着，她觉得不好再拖了。
　　苏榕眨巴眨巴眼睛，瞟了一眼一旁帮半夏碾药的杨莹，事情明白后，苏榕倒是仍旧每天露面，也不时跟半夏打着趣，只是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地往杨莹望去。
　　“嘻嘻，”她揶揄到，“这会你倒是想起阿隽来了，我还以为你跟欧阳吃饭的时候他给你下了药呢，不记得他了！”
　　“该死！”半夏板起脸，眼睛瞪向苏榕，“再胡说我就给你洗洗脑子！”
　　苏榕笑笑，说：“夏姐，近来你跟欧阳是走得近了。”
　　“是。”半夏随手拿下本书来，翻开看，漫不经心的应着，“那又怎样？”
　　苏榕盯着她：“那阿隽呢？”
　　半夏合上书：“你是答不答我，阿隽这些天哪儿去了？”
　　“关心他了？”
　　“不说算了！”半夏又打开书来看。
　　苏榕撅撅嘴，有些无奈的说：“好罢，索性告诉你算了！”她瞟一瞟杨莹，那女孩听到她的话，似乎把耳朵也竖了起来。
　　“阿隽去青州了！”
　　“啪！”
　　苏榕和半夏应声望去,碾药的杵子摔到地上，杨莹倏的站起来，问：“公子他到青州去了？”
　　苏榕望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不是说了么，到青州去了！”
　　“那他去青州做什么了？”杨莹焦急的跑过来，拉着苏榕的袖子。
　　苏榕拉开她的手，突然有些恶作剧的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杨莹拼命的点头，眼睛里尽是期待。
　　苏榕眼里又是一个机灵，说：“要不，你猜猜？先告诉你，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
　　杨莹的脸上顿时血色褪尽，伸手拽紧了苏榕的袖子，嘴唇抽搐着：
　　“莫非他……他真去找我爹了？”
　　苏榕见她满连的恐慌，却嘻嘻笑道：“原来你知道啊——”
　　“扑通！”
　　半夏循声望去，见杨莹跪在了苏榕跟前，手还紧拽着她的以上。
　　“苏姑娘！求你们放过我爹吧！他当年是一时糊涂，他也是被人利用了啊！”
　　“是么？”苏榕冷笑一声，“他可不糊涂啊，他清醒得很啊！要不，他怎么没把自家的房子给烧了？”
　　“苏姑娘！求求你，你去劝劝公子，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啊！”杨莹的声音发颤。
　　苏榕俯看她一眼：“原来你不是那枝桃花啊！你来是想说服阿隽不要去找你爹报仇啊！”
　　杨莹张口却无言，泪眼婆娑的点头。
　　半夏在一旁看着，不想才子佳人的故事原来是这样：美人遇难，英雄拔刀。两情相愿时却发现美人是多年前的杀父仇人，于是英雄出走，美人相随，只为劝其放下仇恨，却不知此仇深重得无法忘却。半夏心里笑，好一出戏啊……
　　“……让我去，你还不如劝夏介，阿隽其实更听夏姐的劝！”苏榕拉着杨莹的手，坐下来，看着半夏。
　　半夏抬起头来，见两人皆望着自己，只是一个笑脸盈盈，一个泪眼婆娑。
　　“我只是个大夫，不是大侠。”半夏平静的说。
　　苏榕挑挑眉毛，不以为然。知识失望的神色彻底从杨莹眼里蔓延出来。
　　她突然放开了抓住苏榕的手，慢慢的站起来，走到中央，朝半夏跟苏榕各自鞠了一个躬。
　　“既然两为姐姐不肯帮忙，那我也只好自己去了。”
　　她说着走了出去，半夏从她身后望去，虽然身躯弱小，但这时她却是很坚强。
　　半夏叹了一口气，继而又翻开自己的书，苏榕则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她。

　　半夏三人赶到的时候，苏隽的剑锋正指着杨正的喉咙。
　　杨莹疯似的跳下马，奔过去：“爹！”
　　苏隽闻声回头，见半夏三人策马而来，杨莹正奔向自己来，他眯起了眼睛，眼里已是血红一片。
　　半夏心底一凉，她从没见过苏隽身上散发出这样强烈的杀气。
　　杨莹已经奔至了苏隽脚下，一下跪了下去，膝盖磕在了石头上。
　　“女儿！”
　　杨正见是女儿，本已木然的老眼顿时又露出一股痛心的神色。
　　“苏公子，纵使我老父当初有何过错，但而今他已年迈，他已经痛心疾首了一辈子了！子承父过，你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就请报复在我身上！”
　　“女儿！不能啊！”杨正又急又恼：“父亲已是冢中枯骨，而你……不可啊！”
　　杨莹这里却是不理会父亲的劝说，一边流泪一边磕头在苏隽的脚下。
　　苏隽一手带起了她，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说：“子偿父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不足为过，但求放过我老父！”
　　“呵呵！”苏隽阴冷的笑，五指划到杨莹的脖子：“想死，我先成全你！”
　　“女儿！”
　　杨正见状，已是老泪纵横。他不顾地推开苏隽的剑，冲上去想要拉开女儿，却也被苏隽一手掐住了脖子，顿时言语不得。
　　半夏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苏榕扶着她的胳膊，有些颤抖。
　　秋风飒飒的过，半夏看着苏隽杀红了眼，一身的血气，忽然觉得初秋世界竟刺骨的寒冷。
　　她望见苏隽血红的眼和他手下两具瘫软的身躯，心里突然闪过一抹陌生的情绪，仿佛多年来，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倜傥的青年。
　　半夏拂开苏榕的手，寒风里缩了一下身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见到苏家兄妹，又是三个月时间过去了。
　　半夏坐在柜台后，称着药。苏家兄妹坐在正厅里喝茶。
　　回到幽州后，两人再没来过风雨堂，这天是半夏捎了信去，让他俩过来的。
　　一季不见，漫天的雪花过去，而今是春雪初融了。
　　事是人非，两人一时不知该怎样与半夏开口，只是闷着喝茶。
　　“今天叫你俩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已允了婚。”
　　半夏头也不抬，包着手中的药材说到。
　　兄妹俩似乎都吃了一惊，齐齐望向半夏，气愤一时间有些尴尬。
　　苏隽的表情颇不自然，笑得有些僵硬：“是欧阳吧，恭喜了！”
　　半夏抬头笑笑没，算是谢过。好长时间又没人说话。
　　“啪！”
　　茶杯不小心被磕在了桌角，苏隽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半夏头也不抬，只低声应了。
　　苏隽侧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眼里是什么神情，便走了出去。
　　半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依旧没有多大起伏。但心里却知道：这一段缘，算是到了尽头。
　　“夏姐，”苏榕低声叫她，脸上神情不再欢快，“你和阿隽真是这般有缘无份么？”
　　半夏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平谰不惊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望向房檐上的滴水，冬已过，未融的积雪堆在屋顶上，化作水从屋檐上滴落。
　　半夏笑笑，这雪水下落，便似那沙漏里的流沙，流过了，便是消逝。
　　半夏望向苏榕，笑笑，平静的说：
　　“缘分有时，不过轻如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