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一梦》顾其

15、第 15 章

　　随着门再次的打开关上，尚书房只剩下虞子陵和苏执。对于虞子澈的识相，虞子陵高兴，苏执暗骂。
　　眼看着苏执故作镇定，虞子陵暗暗叹息，起身慢慢走到苏执身边。
　　“执儿。”虞子陵开口。
　　从虞子陵起身的那一刻起，苏执便有逃跑的冲动。等到虞子陵走到身边，苏执彻底淡定无能，慌忙站了起来，低着头，不去看虞子陵的脸，或者说，他办不到一脸无事的样子去面对虞子陵。听到虞子陵叫他，苏执的心在那一瞬间，激烈地跳动，拼尽全身的力气，堪堪按捺住扑进虞子陵怀里的冲动。
　　“皇上何事？”苏执依旧低着头，闷闷地回道。
　　“执儿，看着我。”
　　虞子陵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他想冲着苏执大喊为什么。虞子陵很烦躁，他知道这股烦躁源自自己心底的不安：他不解自从自己成为皇帝的三年来，苏执为何对他忽冷忽热；他不解苏执回府才几天，为何忽然心事重重；他不解苏执究竟为何这样不安。虞子陵不能容忍苏执有什么事是超出他的掌控，尽管他知道，苏执作为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血肉思想，但虞子陵还是无法坦然看着苏执有心事却不告诉他。
　　“执儿。”虞子陵努力地压着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我……”苏执看了一眼虞子陵，便立刻撇开头。
　　“执儿，你真的要与我生分？”
　　虞子陵的话让苏执溃不成军，本来的犹豫瞬间荡然无存。
　　“我没有！”苏执有些激动地辩解，“若我想躲着你，不进宫见你就好了。”
　　“执儿。”虞子陵叹口气，摸了摸苏执发顶，“你有心事，为何不告诉我，打算让我猜到什么时候？”
　　“我……”到了嘴边的话，苏执硬生生打断，说到底，苏执还是害怕的，害怕问出就后，虞子陵的回答。
　　第一次，苏执主动抱了虞子陵，双臂环着虞子陵的腰，把头埋进虞子陵的胸膛。虞子陵再次叹息一声，手上下抚着苏执的背，不再问苏执，等着苏执自己说出来。
　　心里的不安渐渐被安抚，苏执平静了心绪。
　　“你……”苏执的声音有些弱，却多了份坚定，“你会大婚吗？”
　　即使现在不问，也迟早要面对的。现在知道答案，哪怕伤心难过，至少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心里有所准备。
　　本以为苏执会说什么很重要的事，听到这一问，虞子陵险些笑出来。把苏执抱得紧些，虞子陵略带笑意地回道：“当然会啊，你就在想这件事？”
　　虽然想到虞子陵可能会这样回答，可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苏执的心还是缩紧了，很痛，仿佛很重要的东西被割掉。
　　尽管知道不应该问，但苏执没忍住，有点哽咽的声音，再次问道：“你就不能不大婚吗？”
　　“当然不能，皇帝没有一位帝后怎么行！难道你不愿意？”虞子陵语气十分肯定，不容反驳。
　　皇帝都要大婚的！苏执的心里犹如一记炸雷响过，再也想不到其他。
　　片刻后，苏执收拾好心绪，挣脱虞子陵的怀抱，语气欣喜：“怎么会不愿意呢？”
　　“执儿，我就知道你愿意！”虞子陵看着苏执，语气愉悦，凤眸染上欢喜。
　　“当然愿意！”苏执清澈的目光紧紧锁着虞子陵。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彼此的眼中有着对方的倒影，似乎世界之大，却只剩对方，眼中容不下他人。
　　虞子陵缓缓靠近，四唇相印，唇齿间是彼此的气息。虞子陵想念这种感觉，苏执要铭记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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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摇摇晃晃，苏执却不像来时昏昏沉沉，此刻的他，呆呆地坐在马车里，眼睛不复往日的神采，或者说，自从听到虞子陵肯定要大婚的答案，苏执的灵魂便被抽空，只是不想在虞子陵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直到上了马车才感觉深深的疲惫感。
　　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也没有痛不欲生，一颗时快时慢的心，也彻底平静下来。苏执觉得自己是高兴的，毕竟以后，再也不会患得患失，再也不用考虑他和虞子陵的感情，虞子陵还是人间帝王，他还是勇侯骁将，除了君臣，再无其他联系，他只需要做一个安守本分的臣子就好了。
　　心仿佛不会跳动了。
　　两年前，苏执征战东胡，胡人善战，苏执与之僵持半年之久。在苏执最想念虞子陵的时候，本应该身在皇城的虞子陵突然出现在帅帐中。直至战争结束，那一段时间，白天苏执与诸将议事，虞子陵躲在帅帐中避开众人；晚上，虞子陵便抱着苏执入眠，以解相思之苦。
　　还有南蛮一战。苏执心里清楚，虞子陵为了让世人觉得大虞无苏执变回征战不休，才会和南蛮达成协议，佯装出兵。苏执被围困的时候，想过虞子陵会派大军来救，却不曾想，虞子陵亲帅大军来解围。
　　还有虞子陵未登基时，一次又一次护着，苏执都不会忘记。苏执现在的杀伐果断，是虞子陵一手培养起来的。
　　怎么可能不感动？自己的爱人一次又一次，亲身涉险，解救自己，苏执终于决定不再对虞子陵忽冷忽热，可得到了在意料之中却不想相信的结果。
　　“我真的好感动，虞子陵！”苏执说的咬牙切齿。
　　或许，这十多年的风雨同舟，虞子陵一次一次护着他，引导着他，让他建功立业，位极人臣，是为了回报他用情至深，不离不弃，也是虞子陵对他自己感情的回应，苏执有些悲哀地想。
　　“虞子陵，你做的真好！”
　　兴奋的虞子陵并不知道马车中苏执的心理活动，他还在为刚才的事高兴得无以复加。以前，他不敢告诉苏执，因为苏执有些迂腐古板，他怕苏执反对，到时又要一番周折。可今天，虞子陵没想到苏执会痛快地答应，虞子陵甚至想，是不是早就应该告诉苏执——宫中修缮一新，陵墓是两人合葬的规格，这一切，就是为了迎娶苏执，让苏执成为虞子陵独一无二的帝后。
　　只是，时隔多日，两个人才知道，他们在今天，误会得有多深。一席对话看似合理，却根本答非所问。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造化的捉弄，只是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再次回到今日，改变已成的定居——这都是后话。
　　一时的阴差阳错，一世的遗憾落寞，爱恨情仇总有落幕的一天。终结的那一刻，谁输谁赢，谁败谁胜，也不过是他人笔下的寥寥几句。哪怕最终算计了全局，最后也失去了自己，精明一生，只落得别人嘴中反算卿卿性命。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苏执渐渐地想了好多，脑子越来越乱，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这一路，想了些什么。
　　脑海中一片混沌，苏执看向车窗外，呆滞地看着世间百态。
　　一阵歌声传入耳帘——
　　待燃尽檀香焚桃花，愿西风归家
　　护一生江山美如画，我金戈铁马
　　堆白骨深埋黄土下，悲凉心如麻
　　愁云浓难掩璧无瑕，许田园卸甲
　　顾前尘难辨真亦假，君煮水烹茶
　　生死劫此一幕落下，深情随落花
　　一时间，苏执的眼前变得朦胧，视线变得迷糊，来不及看唱歌的人，便把车窗拉下。
　　一首歌而已，苏执却似乎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和虞子陵的一幕幕，同时也看到了他和虞子陵的结局。
　　麻木的思维终于重新开始运转，身体回复了直觉，泪水也汹涌而出。苏执从来不是一个潇洒的人，从皇宫出来，不是没有悲痛，只是哀莫大于心死，直至听到凄决哀婉的歌声，眼睛中才恢复一丝清明。
　　皇宫中人人都知道，皇上今天很开心，赏了宫人一月的例银，并下令打扫景仁宫，要把景仁宫布置的富丽堂皇。人人都知道，景仁宫是皇后专住的，因此人人都道皇上快要大婚了。一时间，宫中喜气洋洋，再赶上年下，一片和乐欢悦的气氛。
　　自从皇宫回来，苏执便躲在书房，不见任何人。侯府中的仆人日夜费神，生怕苏执出什么事。年下本就 ，侯府更是人仰马翻。
　　书房中，一片清冷。苏执呆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的是那日路上听到的歌词。蝇头小楷，字字娟秀，句句催泪。香炉里檀香清幽，桌上一只玉瓶里插着红梅。一支笔倒在纸上，未干的墨晕染一片，模糊了词曲的悲痛欲绝，只剩一团墨染，笔冷墨干，不复往日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