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乱》陌仙岚

1、第 1 章

　　九灵山上，云缠雾绕，仙云依依。

　　素色是这里的永恒的基调，如同美人的半缕哀愁，淡淡的萦绕，绕成三千思念万里深情。

　　这里，是万情阁。

　　素白衣衫随山岚翻飞，眉角飞扬在星目之上，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溢满了欢心，斋鸿轩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叩击着门扉。

　　他是万情阁的阁主，这里是万情阁，原本在自己的底盘上，他不应有此等动作。

　　只因个楼内住着的人，是他半年前终于寻回的珍宝，他要将世上最好的一切献在她的面前，也只怕美人一个蹙眉。

　　紧扣的门扉倏然打开，含笑的娇容印上了斋鸿轩的双眸。

　　“敬泽。”朱唇轻启若流淌的仙音，沉醉了斋鸿轩的双耳。

　　揽住美人的香肩，斋鸿轩感觉如同拥住了整个世界，失而复得的珍宝总是更加的让人重视，她于他便是如此。“阿妖可是无聊了？原本答应的却又被耽搁，委屈你再此等候了。”

　　一袭绯色长衣，轻柔如天边缥缈的红霞，流淌在美人玉肌之上，明艳过之桃李，让斋鸿轩的目光微醺起来。

　　美人依偎在臂弯里，娇颜贴服在他的胸口，如同撒娇：“敬泽毕竟是阁主，若是因我耽搁了公事，可不是要阿妖心生愧疚吗。”

　　“我的阿妖永远都是这么的懂事。”斋鸿轩大笑出声，无论多么不愉快的事情，只要看到他的阿妖，就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雕梁画柱的阁楼里，藏着的是阁主的心头至爱，所有人都知道，可没有几人真的见过阁主金屋所藏之娇的真容，只能暗暗猜测。

　　便有几个弟子见过，却也因恍惚了的心神而忘却了凝思，以致失却了那原本可以镌刻在记忆里的仙姿。

　　再说起，只觉一个美字了得。

　　万情阁里断情楼，名为断情，却住着斋鸿轩此生此世的情。

　　半晌贪欢，轻衫微披，任凭空气肆意的亲吻着肌肤，美人伏在斋鸿轩身侧，幽幽如同叹息：“敬泽可是有了心事？竟是不愿同阿妖说说么？”

　　“我的心都想要掏给你，还怕你不要，怎会不同你讲，只是不愿这俗务烦扰了阿妖的罢了。”因为习武而略显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美人的香肩，斋鸿轩说出了无限的深情。

　　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哼，浅浅的敲在斋鸿轩的心上，带起短促而又醇厚的瘙痒。

　　斋鸿轩笑了起来，只能解释：“不过是最近气血有些阻碍罢了，阿妖不用担心。”

　　“可有找长老瞧过？”身边人紧张的问询，让人止不住的暖心。

　　斋鸿轩揽着美人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说着：“自然是瞧过了，长老说并无大碍，应是有些操之过急，顺其自然便好。”

　　“如此阿妖也就放心了。”眼角蕴上了微微的笑意，没有人知道这笑意有没有到了心里。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斋鸿轩喟叹：“前日所说，我自记在心上，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陪阿妖同去，可好？”

　　微微一笑，美人坐起身来，眼角春意未褪，几分含情脉脉：“只听说几日后便是花灯会，便想与敬泽同去放那花灯，也能愿得个今生来世。”

　　南湘城，离万情阁不过百里。

　　美人松松的挽着斋鸿轩的手臂，两人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宛如神仙眷侣。

　　满目柔情望着身边伟岸男子，美人笑意盈盈，又有几分调皮：“敬泽，我们去放花灯可好？”

　　斋鸿轩自然满心欢喜，美人无论说什么他都答应，笑着说：“自然很好，阿妖我们去买花灯。”

　　“不——”纤白的手指扯住了斋鸿轩的衣角晃了两下，眼中带着期许：“只我们两人。”

　　这个要求，让斋鸿轩如同吃了天底下最甜的蜂蜜，直甜到了心里：“好。”

　　揽过美人的纤腰，斋鸿轩轻易的甩开了跟在身后的侍卫，他要与他的美人共度两人时光，至于其他，哪里有他的阿妖的事情重要。

　　南湘城外牵情河，奈何水流染婆娑。
　　但寻世间真儿女，三生石把三生刻。

　　河水两岸烟波袅袅，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其中多少痴情儿女，把闺情用花灯诉说。

　　两人同将花灯放入水中，看它随水而去，流入那三生石前，将花灯上写的两人的名字刻在那石上，以证三生。

　　似乎被周围弥漫着的红色气息所感染，斋鸿轩拉过美人的柔胰，然后十指相扣。四目相接，只听深情：“阿妖，我愿与你今生来世，永结同心。”

　　秋水晕上了薄雾，依旧映照夜空的寒星，只是多了魅惑：“敬泽，叫我的名字。”

　　“巫妖。”吻落在唇上，映着水边炸裂的烟花，河水中是镌刻了两人一生一世的倒影，诉说着斋鸿轩的矢志不渝。

　　“敬泽。”灵眸轻合，泠清的皎月下，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画出至美的阴影，融化在逐渐炙热的吐息中。

　　他斋鸿轩与巫妖，此生结连理，来世修齐眉，花前月下，衷肠互诉，人生再无此等快事。

　　“阁主。”

　　粗嘎的嗓音扰乱了两人的甜蜜，巫妖眉头轻蹙，望向斋鸿轩的目光移向了这个说话的人。

　　美好的心情被打扰，人斋鸿轩再是心胸宽阔也无法释怀，更何况他从来不是宽容之人，眼角扫过扫兴之人，说话如同利刃：“何事？”

　　若无要事，定不轻饶！

　　来人清楚斋鸿轩的不满，只想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以躲避斋鸿轩的责备，可他不敢，即便即将说出口的消息可能让斋鸿轩更加的恼怒。

　　“九月楼受到玄灵教攻击，三长老遭受暗算，已受重伤，玄灵圣母以占据九月阁。”迅速的说完，他等着阁主的怒火降临。

　　九月楼是万情阁的总坛，而三长老是斋鸿轩最为信任的人，

　　霎时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斋鸿轩狠厉的盯着来人，他不相信玄灵教竟然敢在此时出手！紧紧拧起眉头的斋鸿轩竟忘记了控制力道，惹得身边的美人一声轻呼。

　　水雾蒙上了美人的双眸，巫妖的痛呼惊醒了震惊的万情阁阁主。

　　责备自己的粗心，斋鸿轩心疼的问：“阿妖，没事吧。”

　　摇了摇头，巫妖一脸担心的看着他，柔声说着：“阿妖没事，敬泽，三长老正在等着你。”

　　斋鸿轩心中喟叹，他的阿妖啊，转头对来报信的人命令，一片冷冽：“保护好夫人。”

　　深深的看了一眼巫妖，斋鸿轩瞬间已经消失了身影。

　　“夫人，此时阁中危险，属下带夫人前去玲珑居暂住。”没有被阁主责罚，来报信的人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直看眼前的人，低着头无比的恭敬。

　　月光映照的阴影在身前停住，他听到了世上最美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恍然间忘记了规矩，眼中映上了绝美的容颜，霎时忘记了回答，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无限惶恐，低头作答：“属下是三长老身边的侍卫，雪松。”

　　“雪松，我记得你的名字了。”

　　柔柔的嗓音，清冷而又魅惑，矛盾的感觉纠缠上了他的心，可他已经无法在多想什么了，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万盏花灯随水而留，不知那一盏花灯是谁所放，也不知是谁接到了谁所放的花灯，朦胧的夜色，暗中掩埋着月老手中的红线，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谁牵着自己的另外一头。

　　她就站在这花灯环绕所在，可永远等不来她所想要的那盏花灯，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哪一盏。

　　她是巫娆，也是巫妖，巫妖死了，那巫娆便是巫妖。斋鸿轩的心里，始终都是巫妖，而巫娆的心里，也始终没有斋鸿轩，所以，巫娆只能成为巫妖。

　　巫妖在玲珑居中等候着，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

　　褪去了一身惑人的绯色，素白的纱衣在清风下飘曳，洗尽了脸上的铅华，沉寂了往日的笑颜，淡淡如同三秋的湖水，漠漠好比清冷的秋风；三千青丝半缕未绾，在风中互相纠缠，然后放开、垂下；她就静静的站在玲珑居的亭子里，静静的等着。

　　她知道他会来的，无论死活，只要在他心里的是巫妖，他就会来。

　　目光缥缈不知落处，巫妖既喜且悲，即便没有看到，也能想象出，现在的万情阁会是个什么模样。

　　万情阁下十二琼楼，三十六仙居，早已经被玄灵教渗透了大半，而斋鸿轩半年以来，目光一直凝聚在她的身上，对于阁中事务，也多交于了几位长老，对此毫无察觉。但除了三长老以外，又有几人对他忠心？更何况斋鸿轩的功力已经消失了大半，三长老身受重伤。

　　早在巫妖死去的时候，她就已经织好了一张带有剧毒的网，在斋鸿轩再次遇到巫妖的时候，她就把这张网笼罩在了万情阁之上，只待今日收网。

　　“斋鸿轩，你当年将姐姐推入火坑之时，可有想到今天？”巫妖心中质问。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巫妖没有回头。

　　“阿妖？”

　　是斋鸿轩的声音，带着些许疑虑。

　　他的阿妖啊，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但眼前的人，却又似乎不是，他从未见过这样周身泛着清冷气息的阿妖。

　　染血的手指扣住亭子围栏，斋鸿轩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受了重伤，回去的时候，三长老已经死了，万情阁的众人已经溃散，他孤身一人，不是已经功力大成的玄灵圣母的对手。

　　可他还不能死，斋鸿轩拼着最后的力气逃了出去，一路匆忙赶往玲珑居，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万情阁被玄灵所灭也没关系，他不能没有巫妖。

　　他要去见巫妖！

　　玄灵教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巫妖这个阁主夫人，他必须要带阿妖离开，他绝不能再次的失去阿妖了。

　　阿妖是他的命啊！

　　一路快马，一身狼狈，身上的血迹来不及清洗，也无暇再去顾忌，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只怕晚了去见阿妖。

　　终于在看到那人的身影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这是他的阿妖，他的阿妖没事。满心欢喜的他忽略了心底那不足半抹的忧虑，眼中装满了面前的倩影。

　　不是没有见过阿妖穿素色，只是很少，只有阿妖不开心的时候，会穿这样的颜色。

　　自从半年前重新找到阿妖之后，阿妖就很少穿以往喜欢的白色了。

　　“阿妖——”

　　回答他的确实胸腹中剧烈的绞痛，不可置信朝下看去，只见到一直熟悉无比的手，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短剑，剑刃正埋在自己的皮肉里。这把短剑是自己送给阿妖的呢，恍惚中想着，然后才记起，现在握着这把短剑的人也是阿妖啊。

　　因为疼痛而无比惨败的脸色，斋鸿轩问面前的人：“为什么？”

　　就算这时，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看向巫妖的眼中只有不解，没有恨意。

　　手松开了握着的剑柄，攀上了斋鸿轩的脸庞，巫妖眼中复杂的感情斋鸿轩看不懂，只听到她说着：“你总是这么温柔，她是不是就是沉溺在这种温柔里，才到死都没有过一丝怨恨，即便你那样利用了她。”

　　巫妖的眼中，是恨，却也是爱，又或者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感情。所有的搅在一起，浓烈而又沉重，粘稠的让人快要窒息。

　　斋鸿轩不明白他的阿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也听不懂话中的意思，剧烈的疼痛让他支撑不住自己，倒在了地上，背部砸在坚硬的木栏上，是沉闷的声响，斋鸿轩问他的阿妖：“她——是谁？”

　　巫妖没有回答，目光随着自己的手指，从斋鸿轩的脸上游到了那染血的剑柄上，随即，向往常一样，将自己靠在他的胸口，依偎在他的怀里。

　　才开口说着：“巫妖，是我的姐姐，我的名字，是巫娆。”

　　一霎间斋鸿轩感觉自己如坠冰窖，他不会认错半年以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但他原来一开始就错了。“阿妖呢？”气息已经快要耗尽的斋鸿轩依旧追问着。

　　许久，巫妖才开了口：“她，已经死了。”听着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停止下来，巫妖弯了弯嘴角，却有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滴落在晕染了鲜红的衣角上。

　　斋鸿轩已经没有了气息，巫妖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人死去的时候，意识总是模糊的，就像是她的姐姐死前，一向清冷的脸上却笑的那么甜，口中如蜜糖一样的喊着一个名字——敬泽。

　　不过，没有听到也没关系，反正，他们都不在了。

　　短剑上被淬了剧毒，在进入斋鸿轩的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她巫娆，不会后悔。因为她是玄灵圣女，她不会和她的姐姐一样，背弃自己的身份，即便被伤害了，却也学不会怨恨。

　　泛着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巫娆尝到了腥咸的味道，离得这么近，果然也会中毒啊，模糊中巫娆想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是翘着的，她的表情有多么的幸福，或许是幸福吧。

　　一切都结束了，闭上逐渐沉重的眼睛，巫娆沉溺在了无边的黑暗中，感觉无比的安心。

　　巫娆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和姐姐一起生活的时间，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如今却恍如昨日般清晰。她还是恨着巫妖，可是却又想快些见到巫妖，若晚了，她的姐姐啊，会再次被斋鸿轩抢走吧。

　　她们是玄灵教的圣女，是玄灵圣母的传人，是尊重无比的身份，她们的生活平静而又幸福。

　　可是有一天，姐姐突然不见了，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姐姐巫妖，离开了玄灵教。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决定自己绝对不会原谅巫妖，小小的人儿还没有学会什么是恨，恨就已经深刻入骨。

　　但等到那个人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心软了，巫妖，她的姐姐，总是那么高傲的姐姐，回来时候却是那么的狼狈，她还是恨着巫妖的，可是她更恨让巫妖这么狼狈的那个人。

　　她的姐姐，那么坦然的接受了惩罚，被关在了幽深的地牢里，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一点的怨恨。

　　巫娆恨着巫妖，可是因为斋鸿轩，巫妖死了，那巫娆的恨怎么办？巫娆又怎么办？

　　姐姐——

　　巫娆变成了巫妖，她们长着同一双脸，连身形也一模一样，巫妖又回到了斋鸿轩的身边，不提半字的过往，只说自己不记得，而斋鸿轩相信了，他不得不信，若非真的忘记了，他的巫妖啊，怎么可能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而巫妖在他的茶水中下了慢性剧毒，她等着斋鸿轩毒发的时候，然后和他一起去牵情河放了花灯。

　　这花灯，是她传给玄灵教的信号。

　　然后，万情阁消失在了玄灵教的突袭之下，而她，也终于杀了斋鸿轩。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荡起了涟漪的湖面，终究归于了平静，无论昨日的烟花多么的灿烂，也终归是今日路边的灰烬。重重繁华，不过云烟，在时间的流逝中，或许会有人来讲述着这并不美好的故事，而故事里的人，是巫妖和斋鸿轩，没有了巫娆。

　　不过就算没有了巫娆，她也不会在意，她的心里，也只不过刚好够放那么两个人而已。

　　姐姐，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把斋鸿轩也带给你了。

　　所以姐姐，你可以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