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何怀瑾

9、沉重背后

　　萧路望向何瓯，眼睛里像是装满了话，何瓯感到很震惊，她第一次体会到未闻其声，却先看到一双真诚的，会说话的眼睛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她有预感，萧路要说的事情，很重。而不是自己想象的肤浅的儿女情长。

　　“你知道我为什么高考前两个月才转过来湘市吗？”

　　何瓯摇摇头。

　　“其实，赵主任是我舅舅。所以我总是在他办公室活动，你肯定以为我是他的狗腿子吧，哈哈。转学过来也是不得已。我舅舅其实在高三开始三个月之后就帮我办了转学手续，只不过我一直不想面对现实而已，一直在家待着。”

　　何瓯没想到，萧路一开始说的话就让自己哑口无言。这个时候，自己不适合说任何话，只负责倾听，以及默默消化，更或者，要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孩。

　　“你应该感到很奇怪吧，这么久我都在家干什么，高考备考怎么办呢。说来话长，我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时间，你是我在湘市唯一的朋友吧。你让我觉得生活很有趣，很好玩。可是高考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这些事情分心，所以我想现在才告诉你。

　　“我在有记忆开始就在大潭生活了。那时爸妈工作都很忙，妈妈老家在湘市，为了照顾我，外婆就来了大潭和我们一起生活。直到初中我要寄宿了，刚好外公身体出了问题，外婆就回湘市照顾外公了。那时候妈妈也请了假回湘市照顾外公，后来外公去世了，妈妈还是回来大潭。

　　“到了我高一的时候，爸爸有个很好的工作机会要去美国。妈妈为了照顾我就辞了职。高二下学期，有一天我正在学校上课，接到电话说妈妈不好，去了医院。没想到一去医院，ICU也已经撤掉了设备了。突发脑溢血。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就去世了。爸爸当时还在美国，没有办法马上赶回来。就这样，舅舅帮忙处理了妈妈的后来的很多事情。外婆也身体不好了。我一个人待在大潭，没有办法继续上课了。

　　“爸爸回来以后，找我聊了很久。当时我没有办法原谅爸爸，如果不是他，妈妈怎么会一个人又要当爹又要当妈，要这么累的照顾我。而且我也很自责，没有看出来妈妈身体状况其实并不好，自己也没有照顾好她。但是后来都想通了。爸爸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妈妈更好的生活。我看爸爸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满头白发。他和舅舅商量过后，决定让我回湘市舅舅家住，因为爸爸还是得回美国工作。

　　“办了转学手续之后，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已经失去妈妈了，爸爸希望可以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在准备托福考试去美国的大学。去美国之前必须高中毕业，所以我后来还是回了一中上学。没想到碰到了你。”

　　何瓯一下没回过神来，这些东西太沉重，太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安慰萧路。何瓯只得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高考名单上？”

　　萧路看着远处灯火阑珊的河面，轻声地说：“看到你之后，我突然想体会一下高考的感觉。所以还是和舅舅说要报名。不过没想到，托福成绩下来之后，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证明材料需要回大潭处理，所以高考我没能参加。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毕竟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哈哈。”萧路说完用手拍了拍何瓯的头，何瓯只呆呆看着萧路，觉得又心疼又失落。

　　“那你去美国哪个大学？已经定了吗？什么时候走？”

　　“已经定了。下个月15号。还有一个月呢。去麻省。”萧路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寂寞而有些伤感。何瓯心里幻想过的画面碎成了灰，随着这晚河边带着咸味的风消散开来。

　　这时萧路转过脸来，眼神有点坚毅：“我们保持联系，好吗？我毕业之后回国找你，或者你可以来美国读研，行吗？”何瓯这时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不太明白。”萧路用双手扶住何瓯的双肩，眼神很温柔：“我想和你有结果，你知道吗？我知道现在不适合表白，我也知道我不能耽误你。我觉得你对我也有感觉，对吗？”何瓯一时不知说什么，只点点头。“四年之后，如果你单身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这四年，你不用等我。青春多宝贵啊，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会在美国好好生活，你在大学也一起加油，好不好？”

　　何瓯没有想到，所有的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何瓯心里乱成一团，除了点头，做不出任何的动作，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要安慰人，何瓯并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这个男孩，他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人生的变故，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可笑的。但这些重要的事情，如果他今晚不说，也许自己永远不会知道。想到这里，何瓯又有些气恼，被瞒了这么久，自己却一直对他坦诚相见，这又算什么。而那个自己一直不敢承认，一直吸引着自己的，散发着光亮的男孩，如今却也喜欢自己，而且还有了四年之约，这又让何瓯不胜欣喜。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何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直接面对这个扶着自己肩膀的男孩。何瓯转身轻轻摆脱了萧路的手，只伸出了右手，偏着头说：“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许反悔，拉钩。”萧路没想到何瓯依旧这么古灵精怪，笑着也伸出右手，拉着勾，说完不许变之后，顺势牵着何瓯的手绕着公园继续散步。两个人相对无言，毕竟才分享了这么沉重的事情，只是相互拖着手，安静的在河边走，好像这一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沿途陪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