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心玉》三懿

5、第五章 故人

　　夜深霜重，有人不眠。蓝裳少女点起一盏烛，白烟幽幽升起，她清秀的面容在这烟中显得模糊，却多了几分妖娆。未几，烟渐渐凝成一道倩影。初时，那影的面容如雾中花，然后渐渐的清晰起来。

　　那清浅的眉，含愁的嘴角，竟然与足足和白懿有八分像。

　　“小烬……可还好？”她水眸中有着些许痛苦。

　　“眠玉神君似是对她疼爱非常，虽然还没化形，可是小小的一团，如同火焰一般，真当真十分可爱的。”白懿浅浅的笑着，宛如一朵花开。她用最轻柔的语气，温暖的叙述这白烬的状态。

　　烛中的女子听完后，眼中的痛苦被安宁与快乐取代了。

　　“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样平安无忧，然后遇到一个良人，过着不求永生，只争朝夕的日子。”言罢，女子又含上了泪。

　　红烛发出了“啪”的一声，烛泪滑了下来。

　　白懿的笑带了些许惆怅。永生多么的寂寞，寂寞的生长，永远不会死去，还不如飞蛾扑火，灿烂一时。而她，生来便注定了只能寂寞的生长。

　　“而小懿，只望你能修成大道。青丘狐族的兴亡…也许只能交给你了，是我的过错，却要让你担着，我对不起你。原谅我……”

　　烛中的女子明灭不清。声音也断断续续。白懿浅笑不变，却平白让人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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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栖隐了气息在房外静静的听了许久。

　　纳魂烛乃上古至邪之物，能留住魂魄困于烛中，每当燃一次烛，便释放一次魂力。越是强大的存在，其魂力越是强大，若是用于不当之处也许能造成巨大的伤害。上古魔道常用魂力来对抗神的天地之力。因此在上古，曾有残忍的魔四处掠夺魂魄，点起纳魂烛来对敌。

　　这上古邪器，一般的仙妖无法感知，而神本身便拥有传承，能感知上古器物的存在。因此离栖在灯点起那一刻，便闪身来到了房外。

　　她皱眉，这纳魂烛早已失传，若是有，也该在魔道中，怎会在青丘白懿手中。而看这烛中女子似乎是自愿以身事器，而白懿似乎也不知道这烛有何作用，只是点烛与这女子相见。

　　看来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阴谋。而她更在意的，反而是她们所说的这些话。这女子，到底与小白，白懿有何关系？

　　思索间，离栖已经回到了屋子中。

　　白烬蜷缩成一团，耳朵也耷拉在脑后，脸更是藏在尾巴下。整只狐显得十分的颓废。

　　这狐狸素来都是骄傲的。虽然已经几千年了还未化形，但是她从未埋怨气馁过，在雷泽的这些日子，她几乎是没日没夜的修行。努力程度让离栖咋舌。即使阅便雷泽所有的藏书，精通各种修炼方法，最终还是不曾进阶，她也不曾如此颓然。

　　才刚刚回到青丘，就变成了这样。离栖颇为心疼。

　　纳魂烛，小白。本想来青丘散心，不想一来就遇上麻烦事，哎…… 劳碌命啊。

　　这青丘也是一个异兽横生的地界，九尾狐族也颇有本事，竟然将其他异兽镇压，自己成了青丘之主。要说神兽，也只有龙族和凤族的兴荣程度能与其比肩。并且青丘风景如画，灵气充裕，也是一个适合修炼的风水宝地。

　　对离栖而言，更重要的一点是狐族族长的占卜之术。这狐族族长曾拜在伏羲氏下修炼，一手演算天机之术使得出神入化，能预知祸福。因此，狐族近几千年来在他的带领下愈加兴盛。

　　虽说不等了，她还是心有不甘。

　　这七百年，她也曾遣人却伏羲氏和女娲氏中打听巽钰的消息。而那两个氏族皆道：“不曾见过，也寻不到踪迹。”

　　而她身上的那朵迷榖，有着巽钰的因果。说不定狐族族长可以通过这花演算出他的踪迹。而那昆仑异象，她本打算了结了青丘的事便去查看。而今魔道邪物现世，还与小白有所牵连，她也许要多呆些许日子了。

　　心下有了思量后。离栖闭目开始打坐，静待天明，一夜安眠。

　　“咚咚咚——”门被轻轻叩响。

　　白烬的耳朵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看正闭目的离栖。微微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叫醒她，而是从榻上跃下，将门打开。

　　门外的女子今日换了对襟白裳，腰间虚缠着一缕白纱，裙角绣着青色的兰，仪态端庄，清眸如寒星，光华摄人，宛如琼花绽放，风姿绰约。她似乎没想到开门的会是白烬，唇边的浅笑凝了一凝，半晌也未曾说一句话。

　　而白烬似乎早有预料。撇了撇大狐狸嘴，道：“她还在歇息，你晚些来罢。”

　　白懿微一颔首，低低的道了声谢。

　　“你化形后当真比兰仙美多了。”不知怎的，白烬一半酸涩一半感叹的说道。

　　白懿微愣，却笑得清淡：“多谢，若当初知道化形后是这般光景，我倒宁愿永远是只藏在狐狸洞中的白狐。”

　　“何至如此，既然往日情分已弃，那你便安心做神女便可。”白烬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白烬，你不懂。”白懿叹息道。

　　而白烬已不欲多言，转身便朝房中走去。白懿枯站片刻，便也离去了。

　　昔日，白狐和红狐同游，如今，景致如故，你已白衣渺渺，我却还是如此。既然当初做出了选择，便不要后悔，不要叹息。

　　离栖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言不语。却也窥得些许端倪。

　　这白烬和白懿似是幼时相识，情深意浓。不知何故，白懿成了青丘神女，而白烬却躲到雷泽百年。而这中间原由，依白烬这个性子，她定当不会告之。如今她也只好从白懿下手了。

　　”唔……小白。适才可是青丘神女？”她佯作初醒。

　　红狐狸点头，小心的掩去眼中的汹涌的情绪。离栖也不点破，只暗暗下定决心解了这头蠢狐狸的心结。

　　“我瞧她风姿不凡，貌若幽兰，那身仙气当真不似狐族。”

　　“瞌睡虫，你当我狐族皆是些以色事人的宵小之辈？”

　　“狐族多少都会有些媚，而这白懿浑身正气凛然，这些年我虽未出过雷泽，但那身正气，我却也是知道的。”离栖顿了顿，看白烬的狐狸脸没多少改变，便继续道：“也不知道你这蠢狐狸化形后是不是也是那个妖媚的样子。”

　　红狐狸懒懒道：“那便等我化形了你再看罢。”

　　“你难道就不想化形？”她看着狐狸慵懒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道。

　　“化形也好，不化形也罢。只要一心向道，那便为正道，而化形只是附带的后果罢了。”

　　离栖暗叹这狐狸的通透，此等心性当真是她无法比拟的。她本身便不是为了修道而修炼，虽说和此世有了因果，但她在那世还有牵挂，所以她必须强大。

　　“怪不得这些年你倒是不紧不慢，而今我却好奇你化形后的样子。你说我找长渊要些灵药助你化形可好？”

　　狐狸不置可否，凉凉的丢下两个字：“随你。”

　　这狐狸当真不知道领情，反而弄得跟她多管闲事似的。但是她也知道，能让这狐狸变脸色的，一为龙太子，今次又多了个白懿。这天下仿佛真的没什么事能让她有何情绪了。恐怕除了道心通透，或许还以为她懒罢。

　　不过看她这懒样，若是真的化形得妖媚无比，那当真是可怕啊。

　　白懿再来时，白烬已不知踪影。或是回到以前的狐狸洞了，反正房中只有离栖一人。

　　寒暄过后，白懿告知离栖狐族族长大约半月之后归来。便应离栖之求，带着她四处游览。

　　这青丘四处绿草如茵，繁花如星散落在各处。气候和暖，微风过处翻起一波波草浪，山中绕着碧水，泠泠作响，甚是好听。

　　“本君极少出雷泽，也不曾见过这等美景。”离栖微微感叹，今世除了她三百岁时那次出行，她从来不曾出过雷泽。而她又让长渊种梅，累得雷泽长年冰雪。前世就更不消说，如今除了前世的父母，以及那白发男子，她早已没了其他的记忆。

　　或许是生命被无限拉长，有些事便渐渐淡忘。她抚上那块白玉，滑腻而温润，若不是这玉……或许她该当前世为一场梦了。

　　白懿看着她略微恍惚。这矮她一头的少女除了额前那鲜红的火焰印记以外，完全没有一点像战神。反而温和平静，平易近人，偶尔流露出几丝茫然，偶尔又露出天真的神色，真真像极了她历劫时遇到的凡间少女，不谙世事，清婉可人。突然又想起那日她维护白烬时外放的威压，不免又感叹，这幼神当真是多变。

　　“神女，你可曾出过青丘。”离栖问道。

　　“历劫时，曾见过凡间景色。”

　　“凡间景色……你可是选了千般轮回？”她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惆怅。“轮回之前若是毫无牵挂，倒也还好，若心有所念，又怎能毫无挂碍的去历劫。难道不害怕……历劫回来，满心苍老，物是人非吗。”

　　白懿被问得一怔。突然想到自己历劫前的事，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世间最易变得，便是心呐！

　　“本君如今一千五百多岁有余，大约两千多岁，我也该去历劫了。想来我这大半生都是小白陪着的呢。”

　　看着白懿细细的听着。她便继续道：“记得本君刚刚降生，随着风伯造访青丘，哦，风伯是我族引神者，那时便在那座山……”

　　离栖指了指远处一座枯草丛生，略显荒芜的山。

　　“在那遇见了小白。那时候她一身毛乱糟糟的，十分萎靡。唯有那双眼，清灵剔透。我莫名的就被她吸引了，开始日日夜夜往她那跑。初时，她也不甚搭理我，也亏得本君脸皮厚，缠着她不放，如今也才能成为挚友呢。”

　　说到这，她仿佛想到一些好笑的事，嘴角噙着笑，眼中闪闪发光。白懿看了她怀念的神色，脸上似喜似悲。

　　“知己难求，神君有幸。”

　　离栖笑容不变：“本君观之，神女对小白甚是关心，之前可曾相识？”

　　白懿沉默半响。终于张口吐出了微不可闻的三个字。

　　大风刮过，刮乱了她的头发，她表情萧瑟且忧伤，离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她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口型。

　　“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