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心玉》三懿

3、第三章 初识

　　相传远古时期世间一片混沌，无天地，无阴阳，无万事万物。混沌之间出现了一个伟大的神，其名盘古，有造化之能。随之开天辟地，划分阴阳，昼夜。由此九洲初现，然一人之力终有限，盘古神力竭而死，消弭于世间，无迹可循。

　　自此远古终结，进入上古时期。女娲造人，伏羲定乾坤制礼法，众生齐心，使这世间井然有序。

　　天道运转，因果循环。万事万物都会覆灭，神，也会死。这世间唯一不灭的，是道。

　　神也会死，每当一个神死去，数千年之内必有一个神降生。若神死于违背天道，或是死于天人五衰，则形神俱灭，其神力也消散于世间，化为天地的本源之力。

　　数千年前，华胥氏的元芷神君征战雷泽，神力耗尽，死于天人五衰。再过数千载，离栖卷火而生，身怀白玉，又因为其嗜睡如命，因为大家都笑称她为眠玉神君。

　　可只有离栖知道，她不是神，她只是一碗药汤来到上古时代，寻找自己失去的魂魄的，白玉是前世温言赠予的，而她在自己的时代也有亲人需要供养的。然而，如今离栖已有三千三百多岁。有时她都恍惚的认为，楚离与前世或许只是大梦一场，她只是离栖而已。

　　这数千年间，白玉一直沉寂着，毫无指示。她的生活也千年如一日的过着，修炼，以及寻找传承，十分平凡。

　　华胥氏的传承，即为征战。她的宿命也是征战。

　　然而她这个平凡的神，却有另一个不平凡的神友，那便是巽钰。

　　说起巽钰小神君，亦为一个传奇。虽说女娲神与伏羲神结为神侣，但两个氏族的传承从不曾交叉，女娲氏传承生机，主生，天地之间的生机皆以女娲氏族的神力支撑，伏羲氏定八卦，主变，天机玄妙皆有伏羲氏相定。

　　而上古初期，世间灾祸不断，异兽作乱，女娲氏与伏羲氏的神皆为救苍生而陨落，化为天地本源，以平动乱。然而万年之后，两族的神都不曾降生。

　　直至某日，天地皆出异象，昆仑之巅的雪融化生出花草，雪水下引造成昆仑一代水灾连绵，生灵涂炭。而北斗七星宫中，一瞬命轮难测，星辰转变。

　　不久，在昆仑之巅便孕育出一个神，既主生又主变，同为女娲氏与伏羲氏的神。此乃开天辟地来第一件奇闻，一个神竟然有两个传承！

　　神魔仙妖皆以为近千年内，定然还有其他主变或这主生的神降生，可是千年后同样天生异象，但这次降生的却是主战的战神，那便是离栖。

　　按理说，离栖生于雷泽，巽钰起于昆仑。两个幼神本无牵连，偏偏却成了至交好友。这便又要追溯到离栖三百多岁，巽钰一千四百多岁的时候咯。

　　话说当年，离栖刚好去往极北之地寻找传承之息，作为300多岁毫无自保能力的半吊子神来说，极北之地异兽出没，气候恶劣，一般的仙妖都难以在此险地存活，而她却躺在一朵云上，悠悠转转的向北地飘去。

　　一路上也不知道吓坏了多少仙妖。挂在昆仑之巅迷榖树上也不知醒。

　　巽钰正在树下修炼，入定多时，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摸得天机。而树上的离栖约是睡了有百年，用惯了一个姿势，想换个姿势，却不想一个翻身从云上掉了下来，

　　“砰——”

　　只见昆仑之巅惊飞了几只白鹤。

　　同时也砸醒了巽钰。

　　而她却沉睡如猪，雷打不动。连眼皮也不曾抬一抬，而巽钰却缓缓的睁开了眼。

　　大风刮过，迷榖花开，光华四射。昆仑之巅不复从前的冰雪严寒，一方天地似灵气充沛，绿草如兽绒，其间长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小小的女童从天而降，穿着火红色的袄子，领口处一圈洁白的兽毛，腰间挂着一块白玉，玉中似是有火焰在燃烧，再一眼却又恢复平静。

　　巽钰将目光移至她的脸上。

　　只见她肤色比白玉还要白上几分，浓眉，眉间赫然烧着一团火焰印记，睫毛纤长，鼻子小巧而圆钝，紧紧的抿着嘴，以至于唇色略显苍白。身上的神力虽然浅薄，却十分精纯，而火焰印记早已言明她的身份。

　　她也是神，华胥氏的幼神。

　　华胥氏和他的氏族本身就渊源深厚，可以说无华胥，无女娲伏羲。而今，虽然女娲伏羲早已自成传承，仍然不可否认华胥氏为其母氏的事实，而今这小姑娘，也算得上他的妹子了。

　　见她睡得香甜，巽钰也不吵醒。只挥手将这方天地施上一个结界，继续盘腿修炼以淬神身。虽说被离栖扰了自己，却也在最后关头窥得一丝天机，神力得以精进一步。

　　悠悠转转，又是百年。草已成树，树已成林。迷榖花香四溢，结界外白雪皑皑，却也被神力温养出大片大片的红梅。

　　离栖醒了。

　　“你是谁？”她揉揉眼，软绵的童音中还带着鼻音。

　　“吾名巽钰。”

　　“这是哪里？”她环视四周。

　　“昆仑之巅。”

　　“你……你是女娲氏伏羲氏的神君？”

　　“我是。”

　　“你就不能睁开眼么。”离栖看着一直闭眼答话的巽钰，十分的不满。

　　“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你在我的地盘上睡了那么久，我都不曾让你睁眼，你又如何要求我睁眼。”他嘴角微挑。

　　离栖脸红了红。却仍不甘示弱的道：“再怎的，我们身份相仿，你如此轻慢本神，也忒无礼貌。”

　　“那好罢。”他顿了顿，“可我生来便是在这昆仑绝境不曾出去过，未曾学过礼。小神君莫怪我粗鄙。”

　　离栖微怔，她倒是忘了这个神十分的与众不同。自降生千年有余，也不曾回族中，只独身在此苦修，甚至今日不遇到他，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个神的存在了。

　　是什么让他选择了与世隔绝呢？

　　看了看少年俊朗的面庞。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澎湃的神力以及充沛的灵气，虽然她是个半吊子，她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少年已有所小成，虽还不及得到完整传承的神那般能翻云覆雨，但是以如今他的修炼速度，在这样下去，即使不拿到传承，他亦可凭自己的能力所向披靡。而自己本身就没有这种天赋，除了那到华胥氏传承能让自己变强，她别无他法。

　　身在上古，唯有自己能保全自己。所以她需要助力，需要有人帮助她寻找传承。此次极北之行，本就凶险，若是能得巽钰保驾护航，或许也有几分胜算。

　　沉吟间，她脑中千般思绪化作一个甜甜的笑。

　　“巽钰哥哥。”她嗲声叫道。

　　巽钰浑身一抖，似是被吓到。

　　“我叫离栖，早前听小白说过我有一个哥哥，在昆仑。哦，不知道小白吧，她叫白烬，是只红狐狸，却叫小白。哈哈哈哈。”

　　远在青丘的白烬打了个喷嚏。暗骂到：“肯定又是离栖那瞌睡虫说我坏话了，她回来我定要让她好看。”

　　巽钰忍俊不禁，却也从善如流：“所以你离栖妹妹你便睡到了昆仑来见我？吾甚欣慰啊。”

　　离栖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虚汗，道：“那是必须的，我不远万里，舟车劳顿，由南而来，只为见上哥哥一面啊。”

　　“当真？”他拖慢语速。

　　“比真金都真！我来看看哥哥，顺便去极北走上一走，听说那的鲛人能产有上好的珠子，我打算讨上几颗，赠与哥哥，也是妙事一桩啊！”

　　这小丫头分明是要去极北，结果驾云时贪睡挂在我的迷榖上百年，一个翻身从云上摔下来，没醒，又在我这洞天福地沉睡了百年，却偏生说是来寻我，也亏得她那一砸把我砸得茅塞顿开修炼有成，不然饶是我们两族渊源深厚，也得把她从这昆仑扔下去让她尝尝苦头。

　　他却不点破，只说：“那便去罢，极北多生龙，听说龙鳞十分坚固，又流光溢彩，顺便帮我讨来一两片，我也好用来做个饰物。对了对了，要颈部的最好哦，我就再此敬候佳音。”

　　离栖太阳穴一突，心里将他骂了个透，这厮真是用心险恶啊。谁都知道极北的凶险，还让我去拔龙鳞，拔龙鳞不说，还让我拔逆鳞。恐怕到时我还没拿到传承，就被恶龙给弄死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照着坐如泰山的少年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

　　吃我一记泰山压顶！

　　巽钰猝不及防，又被离栖砸中。之前他一直闭目修炼，是又悟天机，本该扫净灵台潜心悟道，却忍不住好奇心，开口与离栖交谈。而这一砸，偏生直接砸得他又进一步，进阶成功。

　　他睁眼，看着呲牙咧嘴，一脸凶恶的女童。又闭了闭眼绝望的想，难道砸一砸还有助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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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栖赖在昆仑五百年，起初她想游说巽钰陪她去极北寻找传承，然而他不为所动，也不赶她走。后来她逐渐死心，反而开始随他一起修炼，虽然她不如巽钰一般努力苦修，但是毕竟为神，也能有所成就，再加上巽钰对她从来都不吝指导。所以她也算是进步神速了。

　　朝夕相对，斗转星移。这两个神虽然偶尔斗嘴，但多数的时间都在入定修炼。唯有进阶的时候，会醒来。可是巽钰醒时，或许离栖正在悟道，反之亦然。

　　第五百年后的某一天，离栖醒来后，见到巽钰含笑，看着她，仿佛等待了良久。

　　“怎么了，像你这种修炼狂竟然舍得不修练？”她小小的讽刺道。

　　“唔……修道许久，发现着实劳累无聊，幸得美人在旁，多看几眼，解解乏也算是美事啊。”他不露痕迹的反击。

　　离栖也明白和这家伙耍嘴皮子，最后只能气死自己。便将头转开，佯做继续修炼。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自身后传来，而后又道：“你且等一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离栖轻哼一声。表示听着呢。

　　巽钰又笑了笑，才道：“我要走了。”

　　哗——

　　她猛然转身。

　　“你要去哪？你不是不出昆仑吗？难道你决定要陪我去极北了吗？”

　　巽钰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他不知道，明明她只小他千百来岁，为何神身却成长得那么缓慢。初见时，他还是个少年，而今他已经成了青年，而她还是女童的模样。她当真是个变数，即便是他能有伏羲氏之能，也无法推算。

　　当初他降生之时，便窥得天机“莫离开昆仑。”他便孤身再此苦修一千多年。如今，天机告诉他“离开。”那他便也离开，没有任何理由，也不知道去哪。

　　离栖莫名的急躁起来，她是神，可她的身子中住的却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如今她才八百多岁，五百年的朝夕相对，她对巽钰的情感也算最深厚了。就连白烬，也不过陪了她一百来年。可他却要走了。

　　她闭了闭眼，又默默的将身子转过去。轻轻的道：“你是嫌我烦了罢，那我一个人去极北，你在这，我……我走。等我回来，会给你带珠子，也会……带龙鳞的。听说带着迷榖的花不会迷路，我带一朵，若是……若是我找不到路，它会带我回来罢，你在这等我。”

　　微微的抽气的声音，却又被压了下去。小小的肩膀微微的颤抖着，巽钰不用看都能想到她此时或许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紧紧的抿着嘴。

　　迷榖花依然开得灿烂。冰雪似乎侵蚀了结界内的世界，离栖却把哽咽藏进了风中。召了一朵云，跌跌撞撞的爬上去。

　　巽钰捏了个决，云消失了，她便又从云上摔了下来。她又召云，他依然捏了个决，她又摔下来了，以此往复。

　　他突然有些生气，看到她倔强的背影，心微微的泛起了疼痛。

　　“阿离，你且先回雷泽吧。”他轻叹。

　　“凭什么……我，我肯定……是、是要……呜……去极北的。”浓重的鼻音以及轻呜声，显得十分可怜。

　　“你且回去，我两五百年之后，便去雷泽找你，然后陪你去极北，可好？”

　　离栖不为所动，依然召了个云，往上爬。

　　巽钰感觉自己青筋一突，抬手一个施法，直接将云挂在迷榖树上，飞身将她拎下来，顺便摘了一朵迷榖花。

　　勾唇笑道：“阿离，你光知迷榖之花，佩之不迷，却不知食之将会如何？”

　　她抖了一抖，被她阴寒的笑容吓到了。死命摇头。

　　“那你可想自己试试？”他仍是笑。

　　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我听话我听话，我回雷泽，你你你，别给我吃。”离栖终于忍不住讨饶。

　　一瞬间，又是寒风瑟瑟变为万里春风。巽钰捏了个决，将迷榖花变作一个小坠子，又仔仔细细的将花和她的白玉挂在一起，摸了摸她的头。似狐一般的眸子笑得如同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