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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Chapter 0091 ...

  •   近日,宁日潇走访秋暮灵曾经就读的学校,“收获”颇丰。
      有人说她是个阴沉的人,平时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交际,所以一直处于被无视的地位;有人说她是个很有内秀的人,学习很好,也很温柔,就是太内向了,而且不会变通;还有人说她没什么活力,感觉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总之就是,褒贬不一。
      宁日潇在脑海里大概勾勒出了那种情景和画面。当时天色已晚,看着高空孤独悬挂的明月,她决定第二天到秋暮灵的亲朋邻里那儿继续走访调查。
      就宿在之前的那家小旅店里,每次睡前,她都会看些精彩的文字,这就是文人的癖好。宁日潇一边自嘲一边翻开手抄版的《彼岸千年》。每一次阅览中产生的奇妙感觉都会引发不同的梦境,可喜的是,从未有恐怖的场景出现,《彼岸千年》所勾画出的美景简直是天国之色,至少,它已深深震撼了被誉为“女文豪”的宁日潇。
      清淌的小溪边,几只飞舞的白蝶翩跹旋转,顺着鹅卵石铺砌的岸边一路走去,尽头,有一棵开满了紫藤的树。风起,紫絮飞扬,如梦如幻。花穗飘散到河里,伴水游走了,花瓣飞逸到天上,随云离去了。树下闭目沉眠的美丽女子,有一头动人的烟紫色秀发,和紫藤的花朵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楚哪是哪里。
      梦境的真实,让谨慎的宁日潇失去了辨别真伪的能力,仿佛真的置身在此。
      “你来了……”
      树下女子消失的瞬间,从眼前现出一抹模糊的身影,单薄的布衣,素净的脸庞,并不漂亮的脸上却有着一种动人的神态,说不出的高雅和淡漠,忧伤与无奈:“宁日潇……”
      “你……认得我?你是秋暮灵?”宁日潇静静的问,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愕。
      “是……”一抹微笑从嘴角浮现,秋暮灵的眼睛像是暮色的秋水,橙红的光晕中浸染着雾霭的风芒,纯粹而美丽。
      想不到,秋暮灵竟是这样一个女子,高雅犹如世外神仙,又怎会生出那样多不善的传言呢?宁日潇不得不怀疑人们口中的“评价”了。
      “对不起,我的事本来与你无关,却让你也陷进来,真的……很抱歉……”秋暮灵低下双眼,声音轻小。
      宁日潇摇头:“不,是我想知道全部的真相。只是,现在我在哪里?是你的梦境还是我的梦境?是幻觉还是真实?”
      “既是真实又是虚幻,人的感觉往往就在它们的夹缝中不是么……”轻柔的声音,与其说没有活力,不如说是一种使人安逸的力量。
      宁日潇点头,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女孩,实际上的感觉并不遥远:“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秋暮灵忧然一笑:“你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吗?”
      “如果那是真实的,你就不用‘托梦’给我了。”
      宁日潇的话让秋暮灵略微一怔:“你?”
      “今天在这里,请你告诉我全部的实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执著?别忘了,这里的事与你毫无关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
      “你理解文人的意愿吗?”
      “嗯?”
      “我不相信,能写出那样文章的是一个道德败坏、品行不端的人,文人的思想,会透过文字表露无遗,我对这些文字有极大的兴趣,所以对能写出这样惊人之物的人,也不能轻易否决……”
      “呵,你比看上去要坚强……既然你不质疑我的‘过往’,我就向你彻底揭示我所有的一切吧。”
       
      秋暮灵,自幼家境贫寒,饱受拮据之苦。她勤勉好学,无论在哪个学校都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赢得殊荣。父亲秋楚生是当地工厂的一个普通工人,性情极端暴躁,还有许多难以改变的恶习,吸烟、喝酒、赌博,因为钱的事常常和暮灵的母亲发生口角,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将怒气全部发泄到女儿身上,拳打脚踢成了每日饭后的附送,久而久之,“习惯”成为自然。
      女孩被折磨的身心俱损,灵活的头脑也开始变得笨拙迟缓。母亲白辰流起初还对女儿体贴关怀,无微不至,但自从秋楚生把“目标”转移之后,她也渐渐失去了耐性,常常趁秋父不在的时候夜不归宿,回到家以后还会对女儿侮辱谩骂。
      秋暮灵生性懦弱内向,不知抗拒,在学校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爱好文学,喜欢赋诗作对,常常用学校废旧的钢琴为自己的文字谱写音乐,对于她来说,只有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时,才是幸福的,因为她没有朋友,从小在一个混乱的环境中长大,让她失去了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和期待,她畏惧,不敢交朋友,却常常忍不住在角落里偷偷关注着那些不属于她的事物,大家互诉衷肠、欢乐与言笑的背后,是她寂寞的眼泪。
      她喜欢干净,房间衣物都要自己整理,可是父母亲行为邋遢,看她每日洗洗涮涮便十分不高兴,宣称她“毛病多”,接着又是一顿没来由的粗鲁虐待,好像找不到她的错处就十分不甘一样。
      她慢慢学会了倾诉,以往不会向别人敞开心扉的她终于决定改变。她找了几个她自认为可以成为好友的人,将苦楚一一倾吐,然而,她们微笑表面的背后却是“轻视与否定”。这种表里不一的对待,铸造了她生命里的全部悲哀。
      流言越扩越大,每次家里的人无理取闹后,受到抨击和议论的一定是秋暮灵,被打骂的次数多了,自尊心受到严重践踏。她想着,横竖也是难逃折磨,不如奋起反抗来的痛快,然而,她只是从一个深井里爬出掉入了另一个无底的黑渊。
      不肯向恶势力低头、换来金钱给左邻右舍盖高楼,从而被他们误解、群起而攻之。刹那间,惊涛骇浪般的传言淹没了可触及的每一个角落。不少人说幸好秋暮灵不是名人,否则,一定是史上最最臭名昭著的一个。
      心如刀割的痛楚,绝对不是皮肉之苦所能比拟的,被一个人抨击伤害和被一群人夹枪带棒又是不同的,秋暮灵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却被比她还小的人教育:“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人,你的心里连父母都没有!还能有谁!父母养育你如此辛苦,你却恩将仇报,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的,久而久之,本就不赞同自己的亲戚邻里怨声载道,而竭尽全力得到的友人们也逐一离去了,有的是直接把话挑明,有的则是无声无息的远离和冷漠。那是秋暮灵在失去亲情时全部的依恋,可到头来也终成一场空!
      不被理解的孤独,冤屈之下还屡受伤害的苦楚,让她渐渐失去了本该拥有的热情,身体状况越发糟糕,朋友们和父母亲却斩钉截铁的说那是心理作用、是装出来的表象、想要博人同情。
      终于有一次,秋暮灵因为帮助一个困难的同学而得罪了有权势的人,被索要赔偿,父亲打断了她的双腿,母亲笑着讽刺她一番便扬长而去,秋暮灵痛不欲生,本就患有的种种疾病顷刻间爆发,母亲明知其身心俱残,仍不为所动,非骂即吼,另一个拳脚相加,女儿终因救治不及时而终身残废,可悲的是,所有的人仍把一切罪责归咎到秋暮灵头上。
      她的残废,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与双亲作对遭受的报应!她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下开始偷偷撰写《彼岸千年》,没有人知道,那是她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
      父母见她已经毕业,但因身患残疾没有工作而十分不顺眼,没有家族背景的秋家想要给一个残废找工作难如登天,秋暮灵痛苦不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作品上,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流传于世。开始,她被无端找茬的时候,还会用讲道理去沟通,但是后来她放弃了,因为母亲处处刁难挖苦,丝毫不通情理,父亲被母亲一挑拨还常常暴打残废的秋暮灵,无论她怎样哀求,只要父亲想打人,就一定会得手。
      身体不好的人上厕所何其困难,母亲就故意在天黑的时候把凳子摆在中间,绊倒秋暮灵之后大笑而快,秋暮灵在经受了无数摧残之后,偶尔也会发作反抗,可是母亲就借此机会破口大骂,所骂之言令人发指。此后所造的阻碍,母亲皆以“你没和我说明白”为由搪塞过去,她骂了人,害了人,却不让秋暮灵重提一次,只有一次,她就会痛恨的大骂。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秋暮灵拖着病重的身体向上苍祈求死亡。母亲也如她所愿,奉劝她自杀,并笑着说:“很可惜,就算你想,老天也不会让你这么痛快,你该遭受的报应是活受罪,即便死了,也不会瞑目!”
      秋暮灵憎恨他们,即使知道憎恨自己的父母是不对的,她只有二十五岁,脸色却难看的像是将死的老人,没有人帮助她,即使知道也未必尽信,这就是最让她痛苦的地方,她不惧怕死亡,惧怕的是就算因此而死,所有的人也会说是她自作孽,自己的父母无论做过什么,永远都不可能是罪人,永远都是无辜的。
      她开始厌倦,每天都早出晚归,即使行动不便也要逃离此家。然后她发现父母趁她白天不在时呼呼大睡,晚上回来以后便开始乒乒乓乓的做事,每次提议,父母都以“你不要耽误我们的正常生活”为由让她有苦难言。
      而这一切,还不足以令秋暮灵彻底绝望,如果没有对于自己人格的否决,她相信,一定不会发生最后的悲剧。
      有一次,几个同班女同学当着母亲和她的面讽刺秋暮灵衣着寒酸、四肢不全,还故意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当街拥吻、浑身乱摸。秋暮灵留了几句不带脏字的反驳,便和母亲回家去了。谁知到了家的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不悦。
      秋暮灵了解她的心思,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说:“妈,我知道她们的话让您很难堪,不过女儿已经把那几个不正经的女人训斥一顿了,相信以后她们不敢再说那样的话了。”
      母亲斜睨着她,冷笑几声:“我难堪什么?人家又没说我,再说了,你自己骚不起来,还总嫌别人不三不四?就你这样的,不三不四也没人要啊!分明就是嫉妒人家受男生欢迎,把人家的才能说成轻浮,把自己的无能说成正经!”接着又是一番没来由的辱骂。
      秋暮灵习惯了,每次她骂完人,发觉理亏都会以“我就骂了你能怎么样吧”收场,可是这一次她难以忍受,第二天有重要的工作应聘会,母亲却故意掐时间算计自己,秋暮灵气愤难当,却还是束手无策,因为她一旦“沟通”就会遭到痛打。
      真不知道上苍是眷顾还是刁难,说眷顾,是因为自己活到了现在,说刁难,是因为她的情况毫无好转。
      终于,她知道了,想活下去就得另择生路,于是,她向她最不愿低头的亲人们乞求,为自己安排一份可以赚钱的工作,哪怕辛劳困苦。父母当然高兴,因此她才得以在一个小型报社里工作。然而,家里人对她更是颐指气使,常常声称:这是我们帮你找的工作,我们随时都能让你下台!
      最明显的一次,秋暮灵见一经营豪华酒店的富商欺压贫苦员工,便要将其恶行公诸于世,那富商耳目众多,找人奉劝秋暮灵却每每触碰钉子,一经调查,富商才知道对付这个弱女子根本不必费力,只要轻轻一挑,她的双亲必定会要了她的命!富商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略施小计,便让秋暮灵被暴打了数十次。失去这份工作,也意味着她生存的全部希望被抹杀殆尽。
      秋暮灵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找了两件母亲背着父亲买的昂贵衣服,一一绞碎。母亲的恨终于做了最后的冲刺,让父亲强行把秋暮灵卧室的门踹碎之后,将其毒打一顿,期间,母亲高声欢呼:“这就叫鼻口喷血!”
      秋暮灵躺在房间里,不时听到门外刺耳的诅咒和怨骂,多年来,她的眼泪几乎流干,最后一次眼泪,是对世间的毫无眷恋。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真心待她,她始终清楚,结束这可悲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她的母亲再次帮助了她,连续几天断绝了难以动弹的秋暮灵的饮食供给,以往秋暮灵可以自己动手,这次却怎么也起不来了,好在,她将唯一的“希望”托付给了霓裳。
      行前,她派小狗给霓裳送信,将人请到家中,泪雨涟涟乞求霓裳帮助她把作品发扬天下,霓裳很是勉强的答应了,秋暮灵感激不已。
      三天后,母亲来向她索要衣服的赔款,发现她尸体的瞬间,嫌恶而惊恐的滚爬出去。
      身残、病痛、精神的折磨。即使她死了,花国的人也没有怀疑过是谁造成的。年仅二十五岁,正是风光无限的大好年华,可是她苍老、脆弱、身患数病、名誉被毁,最可悲的是即便终了,也要独自往开放着彼岸花的忘川河畔走去。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此生不留痕,命去魂也亡”!
      而她的父母,却继续欢乐的度日,没有人会去调查秋暮灵的真正死因,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实。
      可是,老天有眼不是吗?终于在这一天,在这个梦境里,知晓这一切的另有其人了……不,还有小不点,那个脆弱的生命,在同学们以踢打它为乐时,只有秋暮灵跑过去求情,从此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弱柳扶风的少女怀抱瘦弱的小狗,轻轻唱歌,轻轻欢笑,除了《彼岸千年》,秋暮灵还有它这个唯一相信自己的存在。
      生前折磨身心残,死后诬赖魂灵冤!世人若信通常理,灭烛只愿永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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