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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3、Chapter 0793 ...

  •   五月的雨细如棉丝,没日没夜浇灌着寒气未消的温度,鸟雀们躲在窝里不愿出来,虫鱼们也藏得隐秘静待光阴,有些花朵还未开放,便已颓败的凋谢。整个世界似乎都荒凉了,安宁死寂,苦闷的叫人昏昏欲睡。
      国都墓园里,一身黑衣的红发女子伫立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手里捧着大把白栀子,她没有表情,无喜无悲,眼光凝如死水,隐隐充斥着冰凉和绝望,她默默阖了会儿双眼,对墓碑上凿刻干净的名字,静静说:“隐瓴,我们到家了。”
      好奇怪,不说话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开口,眼泪和啜泣就争先恐后赶在话音前接踵而至,她始终明白,哭是懦弱的表现,恨是无能的表现,唯有振作,才是……!但当罪恶感压在项上,充斥着她的思想,比起这样无尽的悲伤,相夫光子更想砍自己几刀,偿还这永生永世不能算清的债。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天魔那里破坏,隐瓴就不会身先士卒引开天魔注意从而将危机转移到自己身上;如果当年,她反对别颖王队长的指令,坚定否决隐瓴的卧底任务,隐瓴就不会一别十年,如今竟连短短的十天都不能满足;如果不是相遇之初,便邀请他共事,就不会……有今天的死亡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隐瓴……我背负的罪恶本已罄竹难书,如今,要我如何面对接下来……这葬送了你的人生?……”
      仰面哭泣,泪水在脸上肆虐纵横,天际处电闪雷鸣,那一刻光子真希望,来两道最剧烈的,劈死她这个保护不好同伴、只会连累重要之人丧命的混蛋!
      “光子……”
      哭泣顿止,扭脸看见眼圈红肿的柳言飘钺,光赤着脚站在冷冰冰的石板地上,满目哀伤,痛哭流涕。
      “你怎么会在光之国?”
      马尾辫女子突然跪倒在地,匍匐着久久不肯起身,哭声肆意的宣泄,刺痛红发的鼓膜。
      “光子!你杀了我吧!是我杀了隐瓴!是我捅了那一刀!他才会死的!”她忽然扑上来,紧紧抓住光子的衣袖,状若疯癫,甚至把隐瓴生前安放在她那里的佩刀举到脸前:“这是他的遗物!我就是用这把刀杀了他!你快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你说……隐瓴是你杀的?”光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愿相信,杀死她光域英雄的人,是同样出自光域的柳言飘钺!
      “没错!是我!我丧心病狂……他当时作为间谍的身份被魔姬拆穿,天魔下令让众团长剿杀他……我就……”泣不成声,完整的语句切割的断断续续。
      “你就……亲自送上了这一刀?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后悔?……”两只眼红到充血,含着落不尽的泪,以及忽然爆发的嘶吼:“你后悔有用吗!隐瓴会活过来吗!柳言飘钺!天魔教那么多人!惟独你!我们从未想过敌对!就算你不在天地盟了,就算你替天魔效力了!我们当初一起打天下时的情谊还在!隐瓴他虽然是间谍,可在天魔教对你有多关照你自己清楚!静然的事,摩格特拉的事,还不足以让你醒悟吗!你现在怎么还能够……忍心对他痛下杀手呢?!”
      拔出冷刀,将刃的一侧对向自己,柄的一边迫使光子握住,飘钺含泪哭号,请求红发修罗给她这个罪人一个了断。
      那时候,相夫光子眼底澎湃而起的杀意无与伦比,冷刃高举,向着被雨浇乱的黑发斩下。
      唰啦,落地的并非人头,就只有一缕残破不全的头发,还有被瞬间削断的发圈。飘钺紧闭双眼,却没能等来料想中的一幕,她错愕的仰起脸,看着站在对面,目光空洞的相夫光子。
      “柳言飘钺,从此刻起,你与光之国再无关系,下一次遇见,你就是敌人!”
      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求死的呼喊和悲泣,相夫光子眼前不断上演隐瓴昔时的音容笑貌,从青葱年少,到日渐成熟,尽管不在一处,可心,从未分离过。虽然当时不在场,可她居然可以想象得到,利刃透胸而出时,白衣青年含笑沁血的模样。
      他不想死,可他不怕死,他心甘情愿的,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们,去赴死。
      “我有什么资格责备飘钺……我不也是……杀死隐瓴的侩子手吗……”

      历经千难万险,也不抵一次创伤来得摧残心灵,相夫光子终其一生也未必思考过,能够挫伤她的最佳利器,始终在一个“情”字——亲情,爱情,友情,恩情,知遇之情,悲悯之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亡灵咒的解除方法是用人命去换!”走了天魔教一遭,她用巨大的代价,仅仅换回了这样一个被隐瓴苦苦隐瞒的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炎之帝恒!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失败者是无权追究这些的。”炎之帝恒从她脸上淡淡瞥过,未作多一刻的停留,语声里早已没了彼时的温存:“就算告诉你,你会不去天魔教这一趟吗,你的目的始终只是为了救部下,就算付出你自己的生命,你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但至少,我可以知道他是下了这样必死的决心……”言及此处,她不禁抬起指尖,拂去脸上不断流过的泪:“就算我找到了办法又能怎么样,他决不会允许用别人的性命去换他的,从天魔施咒开始,从他离开天魔教开始,就已经注定……”
      “其实,也不用太绝望。”帝恒放下最后一枚棋子,暗金的眸间闪过一丝灰暗:“造就这一切悲剧的,是天魔,只要能破坏他的造门计划,你心爱的部下,就不会白白丧命。”
      光子对帝恒那百转千回的心思里究竟运作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提不起求知欲了,她此时此刻全然被伤痛占据思维,难以忍受的痛压迫着神经,眼前,全是隐瓴安详宁静、睡去一般的容颜。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能做的,果然就是一拼到底。”用力抹去两颊漫布的泪水,她的双眼红肿未消:“帝恒,在做这些事之前,我必须要知道,天魔的目的,究竟和诸神团有怎样的冲突。”

      从帝恒处离开,她的下一站目的地,是激怒过十三位队长的宝绿岛,然而探樱这时候启动逆向术,急急来报,称落痕执意要辞职离开,谁都劝不住。
      “少主你赶快回来吧!能阻止他的只有你了!”
      落痕是隐瓴的亲兄弟,多年来陪伴在相夫光子身边,鞠躬尽瘁,为整个光域的繁荣立下汗马功劳,他忠诚而可靠,是最出众的保家卫国者,说他背叛,等同于指着太阳喊星星。
      然而,这么稀奇到令当事人相夫光子接受不能的事,终究发生在眼皮子底下。青年面对曾经效忠的少主大人采取无视到底的漠然态度,不论怎样劝服渴求,都无动于衷。
      “落痕,我知道你怪我,就算你恨我也没关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是,你不要因为我的个人过失,离开光之国……好不好,求求你看在光之国的份上……请你……”
      “够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这是落痕有史以来,第一次以对等的严肃之态冷睨着红发少主,甚至不加掩饰心中的痛恨和敌视:“我已经厌倦了作为光之国守护者的这种事,谢谢你用隐瓴的一条命,让我获得彻底的清醒,也承蒙你许久以来的照顾,我即将脱离苦海,你们都应该高兴才是。”
      “落,落痕,你这是怎么了……有怨气你可以发泄出来,我们都不介意当你出气筒的,毕竟……我们是这么多年的伙伴了,你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啊……”探樱从旁小心翼翼的劝着,试图挽回落痕铁了的一颗心。
      “我已经考虑的很明白了。”落痕将副使官的制服、徽章、身份证明书还有辞职信全部放在桌子上,甚至还有出游时同大家拍的合影照:“希望你能成全我,少主大人。”
      那双冰冷到冻结人心的眼睛,无情决绝,让光子认识到,她杀死了隐瓴,以及隐瓴背后的另一副灵魂。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我不勉强你,只是落痕,你千万别……”
      “请你闭嘴好吗。”落痕用这样一句陌生的插话,惊煞众人的神经:“我说了,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在我离开这座城之前,请你,不要再讲话。”
      “落痕!你这么跟光子说话实在太过分了!”芜华看不下去,出声厉责,奇斯尼也阴冷了面孔,一副随时出手揍人的恐怖样。
      相夫光子一脸难过的立在那,含泪欲泣,已经不敢再同落痕对视,直到他毫无留恋的拂袖离开,她才捂住脸跪坐到地上,难以自控的恸哭。
      奇斯尼,芜华,还有凝光城的诸多副使甚至于上主,打算跟踪落痕好选适当的时机截下他,领回凝光城,不想他如其兄长,拥有过人的逃离能力,只消一眨眼便彻底断了追寻者的寻觅之路。

      近些天,整座术法界都被一层极难消散的阴云覆盖着,经久不停的雨点滴滴答答,从黄沙大漠扫向漫漫平原,自雪山冰顶横亘万里湖泊,出行的普通人减少了,暗地里活动的人们,倒乐得自由自在。
      秋依坐在横向伸展的粗树枝上遥看远处阴森可怖的黑色天际,平头小子则上蹿下跳,猴子一般在旁边雀跃不停,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喋喋不休,如果不是雨声消减了他的聒噪,秋依早已呵斥他停止。
      “啦啦啦,秋依大人,有人来了!”
      “笨蛋,这种天气哪有人愿意出来,而且这里是我们这种人活动的区域,哪会有人来!”
      “大人又质疑雨宫的感知能力了!别忘了我也是桔梗一族的人!”少年猛一握拳,高声大喊,那副热血澎湃的样子看得秋依无可奈何之上平添心烦意乱。
      “真是吵死了,桔梗一族都是这么吵闹的家伙么……”
      “啦啦啦啦啦来啦啦啦啦啦!”
      雨势渐小,雨宫烦人的碎嘴声扰得秋依抬起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打算一脚把人踢到吵不到她的地方,余光瞥见林前一抹暗黑的影子,登时顿住了。
      “啦啦啦啦啦!雨宫没说错!秋依大人快看!真的是个人诶!”
      “废话!”秋依一边不耐烦的骂,一边细细看去。
      雨后青翠的树林前,一名用兜帽盖住半张脸的陌生人静立在那,似乎没有抬脸招呼的意向,瞧那挺拔健硕的身形,秋依唇角一勾,断定是个成年男子,顷刻切换成妩媚流转的风情姿态,跳下树干,步若生莲的扭腰走过。
      “你是谁,这大雨天的,来这里不会是为了私会情人吧?”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那人已经摘去了头上的帽子,冰一样的神情刹那间虏获秋依的神智:“落痕?你不是光之国的副使吗,怎么会来这?”
      “我要见天魔,他在吗。”
      “他不在~不过有事的话,你也可以跟我说啊~”秋依媚眼横抛,言谈间已入一缕轻柔妙烟,牢牢缠绵在落痕身上。
      落痕出人意料没有推开她,而是持续着冰冻的语气:“他在哪。”
      “满足了我,我就告诉你哟~”抬手抚上青年的下巴,涂抹着殷红唇脂的性感双唇越离越近,却在雨宫瞪大眼睛以为就快吻上的时候,停住了:“出来吧,跟了一路都不累的吗。”
      白色短发的姑娘辄便从一棵树后现身,满眼的焦虑和等待,以及欲言又止的苦楚。
      “什么嘛,还以为是来找人家的,既然自己带着妹子,还不抵不抗的算什么。”秋依无声息的回到树枝上坐好,目视下方一男一女的眼色里,有隐隐约约的嘲弄。
      “落痕!”
      “白颜,你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姑娘咬住嘴唇,充满渴望的神情楚楚可怜。
      “你也是来劝我回去的吗。”落痕冷冷的问,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武器。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不管你去哪里,请一定要带着我!”哽咽,落泪,白颜清净的五官被微笑时的柔情填占,那一霎美得不似凡人:“因为,我想一直这样看着你,从以前,到现在,还有今后的每一天……如果没有每一天的话,每一秒就足够了……”
      秋依适时的吹了声用来起哄的口哨,笑中夹带满满的兴味和狡黠,落痕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被白颜打动似地直言拒绝:“这些跟我没有关系,我已经不是天地盟、还有光之国的人了,如果你再唠唠叨叨,我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白颜忍不住加剧抽泣的幅度,尽全力的拉回,曾经那个沉默但忠心不二的落痕:“就算你心里有天大的委屈,你也不会的!”
      “自说自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给我适可而止。”锋刃出鞘,径直飚向目瞪口呆,静静等待喋血的白颜,当啷一声脆响,雨宫按照秋依的意思,用石子打偏了冷刃飞驰的轨道。
      秋依娇笑着从树上再度跃下,走到二人中间,扮起不符常规的和事老:“好好,争论到此为止,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去见天魔如何?”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
      “不!我要去!请你带我一起去!”白颜把两手放在心上,竭尽所能的争取这仅有的一次机会,甚至不惜打断落痕的讲话:“就算你真的背叛天地盟,我也陪着你!”
      秋依听罢大笑着鼓起了掌:“真是感人肺腑的深情啊,落痕,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妹子钟情于你,不惜陪你一起做个亡命天涯的叛徒,你应该高兴才是。”
      “……挖苦的话就不必说了,天魔在哪,我要立刻见到他!”收起武器,落痕冷着脸一字字表述明白。
      “这就带你去了,不过在那之前,看在你是个好男人的份上,我奉劝你……第一,收起这副杀气,如果你不想一下子就身首异处的话,第二,称呼那位先生为‘大人’很要紧,他最讨厌没礼貌的后辈,记住了吗?”
      赶赴过程中,落痕一言不发,白颜也只是默默跟随,目光一刻不落的锁在男子矫健的背影上。雨已经完全停了,风也终止了无情的吹割,太阳迟迟不肯露头,阴霾仍旧挥之不去,也只能尽可量从这稀少的恩赐里索取片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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