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归来 ,往事 ...
-
随安然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
甩掉脚上10cm的高跟鞋,把套在手指的车钥匙随手一丢,头一歪,身子就往沙发上倒。随母半拉半扯的帮她脱下外套,刚想和颜悦色的温柔几句,一转头,自家女儿已是闭着眼,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
瞧见她眼底浅浅的青色,和粉底遮不住的苍白,随母虽心疼的厉害,却又担心她染了风寒。她的女儿从小就身子弱,一冷一热,总躲不过小病一场。正想着哄她去床上睡,软在沙发里的小丫头像察觉到了一样,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她的小脑袋窝在她怀里,一蹭一蹭的,冲着她软软的撒娇。
"妈妈宝贝儿好累啊,就在这睡嘛,就一个晚上好不好……"
她的声音本就偏甜,加了点故意,更是甜甜糯糯的娇嗲。
落在耳里,一如曾经无数次一样。
一室沉寂。随安然没抬头,保持着拥抱的姿势,静静地,感觉着,母亲满是薄茧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眼里有微微的涩。随父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伸手拉过妻子,"好了,睡一晚就睡一晚,又不能怎么样,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和爸妈撒娇。还有你啊,也不知道给她拿床被子........"
蓝底白花的纯棉布料包着松松软软的棉被,一低头,还嗅得到清清淡淡的薰衣草味道的洗衣液香。随母把怀里的套着浅粉布套的枕头递给她,看着她躺下试了高度,知道合适了,才一步一回头的往屋里走。
一,二,三,四,五.....默数到五,停下。门轻碰门板,灯开了又关上。
又是一室沉寂。
窝在沙发上的女子悠悠的睁开了眼,猫一样的眼瞳琥珀一样透着微亮的光。抬手遮住眼睛,透明的液体,顺着镶钻的枚粉指甲,一点一点的,落在锁骨。
戏终,幕落,人散,茶凉。
他们都是尽职尽责的演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演出完美的剧情。
她假装不知道母亲颤抖的身体,和落在她发顶的眼泪。
她假装没看到父亲走路时不自然的姿势,和眼角的泪花。
而他们,假装她只是出去玩了一圈,累的回家撒娇的宝贝,而不是,任性自私,离家出走又三年不归的不孝女。
当年温文儒雅的随氏夫妇,在寻到掌上明珠的一页告别信时,一夕之间,青丝变白发。
两年的寻而不得,两年的音讯全无。分分秒秒,都是无望难捱的挣扎。随母在无数个夜里被噩梦惊醒,满脸泪水却说不出话。
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母亲,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只愿她的宝贝,一切安好。祈她平安,健康,不被人欺,不被人辱,凉时有衣,饥时能餐。她把家里女儿的房间打扫了一次又一次,衣橱里的衣服换厚又换薄......
直到一年之前的某个清晨,久病不愈的随母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面无言的沉默让她莫名,刚要挂断,就听到,断续的,带着哽咽的,声响,她说,"妈妈,生日快乐。”
像是判了死刑的罪犯突然被释放,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突然被通知误诊,劫后余生的狂喜从头顶灌下,冲的她说不出话。优雅的妇人此时瘫软在地板,手里紧紧攥着听筒,贪婪的,听着对面浅浅的呼吸和低泣。她哪会记得什么生日,她只要她的宝贝还好好的活着,就够了。
从那天以后,随安然每天都会打回几个电话。她听着父母断续的哽咽,和思念,长长的指甲陷在肉里,疼却不自知。他们每一次,都会换着方法哄她回家,却被她绕着弯的理由拖延。今年的除夕,也是随老爷子的八十大寿,随安然这才松口,说会回来。
放下电话,穿着迪奥新款单肩长裙的女子,缓缓的,在22楼的漏天阳台里,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随安然此生最悔,就是在无知时狠狠的伤了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她把她们的宠爱,化成了剜心刺骨的利器,一动,便是痛彻心扉。
她为了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现实,独自远走,经历着残忍冰冷的世界。时至今日,随安然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足够了,回家吧。
你看过这个城市夜里12点的灯光,听过地铁站最卑微的吉他弹唱。
你住过“贫民区”15平方的破旧车库,啃过已经过期了的草莓面包。
你穿过批发市场最廉价的T恤短裤,留过刚没过耳边的简单短发。
你曾在不知名的小公司里被欺负侮辱,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往上爬。
那些锥心刺骨的冰冷绝望,让她迅速成长。后来,她在一场被设计的酒会上遇见了名满京城的秦家少爷。秦安救下了被灌的烂醉的她,把她带回自己在外面的别墅。
那时候的她,还没资格知道秦安的名字。她穿着一身廉价烂俗的地摊货,仰着头,一脸倔强地盯着他,阅女无数的秦少突然觉得,也许她艳俗的烟熏妆下,会是足够他惊艳的脸。
秦安就这样把她留在了身边。他不动她,只是时不时的叫她陪着吃饭,或是聊天。她慢慢的从佣人的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开始害怕,总有一天,自己会被他以更残忍的方式丢掉。
秦安看出她的怕,却不点破。只是愈加频繁的出入这所别墅。他自然看得出,她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他也不曾查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生在秦家,他有太多身不由已和无能为力。他习惯了红灯绿酒的声色犬马,流连风月却不敢留情。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发泄情绪的工具。但是,她却不一样。他不敢妄动,只是圈着她,看她偶尔的惊慌,偶尔的害怕,偶尔的害羞,偶尔的倔强。
就这样,他们相安无事的一起度过了很平稳的一段时光。
后来,随安然求他,帮她找一份工作,他本不愿,却在看到她眼里的哀求时,转口应下。
她改名为Ann,进了“星空”,凭着冰雪聪明的头脑和剑走偏峰的处事,扶摇直上,21岁的年纪,却带起了“星空”最有价值的招牌艺人。
那些许给自己的盔甲,终是一件不差的,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