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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长宁发现她并不懂大皇姐。

      皇城十几载,宫里红杏开了又谢,旧人不去新人不来,直至新帝登基,昌平元年,皇嗣勾结外敌,京师被封,大长公主出逃,南疆拥护新王。

      “有什么乐趣呢?”
      长宁坐在荷塘边,长叹一声,一身鹅黄的襦裙平铺在石头上,两只双螺髻挂着中长的流苏垂落下来。

      一旁立着的宫女唤了声,“殿下。”

      见小主子坐在荷塘边上,伸出小手自己琢磨看着,芙蕖深怕一不留神,那小人儿又一跤摔进去,又凑近了些说:“殿下,去国子监的时间到了。”

      宫女们都计算好了时辰,成阳宫里年龄最小的殿下便是她们宫里这位了,自上次落水耽误好几天的课,宫里的娘娘总算念叨着了,芙蕖就怕这小殿下因为这厌学的症状再一次落水。

      芙蕖见那鹅黄色小身子软软地站起来,头微微一偏,流苏晃荡着,听见她的小主子柔柔的声音说:“皇姐怎么还没来啊。”

      长宁被赐毒酒后醒来,重回了一世,身子短小不说,落了塘后,头便一直是晕沉沉的,更甚的是,她的大皇姐居然在她生病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

      长宁和大皇姐一母同胞,只不过不在一个宫殿里,按前世来说,这时间的大皇姐应该来和她一块去国子监了。

      芙蕖立在一旁,“殿下不知,裕安公主前些日子被罚,落了病,还在询芳殿,”长宁微微一愣神,芙蕖知道长宁记挂着,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啦,“殿下,您看这时辰不早了。”

      长宁起身走到小亭子,又反过身来,突然记起来,那个时候皇后还是元嫔时,曾罚大皇姐跪在宫中佛堂一夜,确实是病了,长宁想了想病的时间,倒是对上了,不然她还以为大皇姐也回来了,不像她,落了水病了个五六天,前世的长宁可是怕宫里那位娘娘责怪,早早扛起病身子去国子监上学。

      主仆几个从荷塘边出来,长宁停下来吩咐身边的芙蕖绿枝去寝殿里拿上学的小口袋,“还要盒……酥饼,”芙蕖几个微微笑了笑,应了声,就迈着小步子提着裙摆跑进去。

      一个小太监从前殿跑进来,“殿下,齐妃娘娘身边的福公公来了。”

      恩?长宁打了个哈欠,小太监跑出去通报,芙蕖绿枝拿好了东西出来,就见到一个大太监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宫女。

      “给长宁公主请安,齐妃娘娘惦记着殿下,知道殿下久病,特意做了几样爱吃送过来,”福公公请了安,小宫女端过去手里的食盒,半晌,芙蕖才拿过来,诧异地看了看长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长宁的侧脸白白胖胖,看不出眼睛里的神色,听到小主子轻轻道:“长宁谢过娘娘。”一句轻飘飘的话后,长宁便朝四个宫女挥了挥手,从福公公的身边经过。

      芙蕖几个有些诧异,若是往常齐妃娘娘送来东西,长宁定会亲手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的看着,“殿下,不想知道娘娘送来的点心吗?”抱着食盒芙蕖倾身问了问。

      福公公走在后头,听到有宫女问话,长宁却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刚刚长宁公主的表情,淡淡的语气,面容没有什么神采,就好像……满不在乎。大抵是落了水,呆了几分,福公公这样想着,步子放慢了,前面的人影也小了。

      备了轿子后,四个宫女随行着,几个小太监从宫门处回来,路过福公公纷纷问了好。

      “芙蕖,你的名字怎么来的?”

      被叫到名字宫女回过神来:“回殿下话,奴婢的名字是内务府嬷嬷取得名,殿下是想要……赐名吗?“

      软轿上的人又没有说话了。

      芙蕖默了默,一旁的绿枝也是不明白小主子想说什么。

      这座皇城,在略带凉意的晚秋里,看起来十分落寞,午后的落叶飘飘零零,轿夫走过之处,那落叶散开或被碾碎,打扫的宫女太监渐渐开始出现在长宁眼前,她偏过头望去,远处的山峰只有一丁点,宫墙太高,而她矮了,不知道这一世又会发生什么,长宁深吸了口气,轻轻的吐出来,几缕碎发落在耳畔,被风轻轻吹拂。

      路过询芳殿,长宁想到了齐妃。

      齐妃是名小吏的庶女,选秀进宫后位分低,大皇姐生出来便由皇后交给元嫔抚养,长宁和大皇姐是齐妃所出外,还有一个皇兄,也就是后来的新帝。三皇兄生在永泰三年,听说那一年北方雪灾,父皇不喜,被视为灾星,宫中嫔妃不愿抚养,一直养在齐妃膝下,后来长宁出生,却被太后要去,太后逝去后,长宁便一直住在了成阳宫寝殿里。

      幼时的长宁一直盼望着齐妃接她去西宫,不知道闷在心里难过了多少回,夜里偷偷哭着,还不叫芙蕖知道,默默想着太后的好,总是在佛堂许愿,却没有一次如愿,想着还有大皇姐和她同样的遭遇,心里就越发依赖了。

      “殿下,到了。”

      长宁扶着芙蕖下来,不小心扑在她身上,芙蕖敛着笑意整理好她的衣裙后,递给她一个布袋子,里头装着不是原先的酥饼,而是齐妃的那盒点心,长宁想着叹了口气,也就默默地提在手上,又接过绿枝的几本书,挑了挑,才发现不知道今日是上什么课。随便挑了几本放进布袋里,手上提着,道了声“你们回去罢,下课便来接我罢。”

      主仆几个站在国子监,也叫太学府旁道了别。

      因着国子监有许多官宦子弟,所以离着宫门比较近,这个时段,已经没有多少学生在国子监门外了,但是还是有个别来的迟的,几个从宫外进来的,见长宁从软轿上下来,仔细看了看,知道是个宫里的公主,便没说话了。

      国子监的规矩是太祖定下的,后来几位皇帝又加了些规矩,宫中的皇嗣不能太骄纵,碍于长宁的软轿是齐妃吩咐的,几个师傅没有二话。

      长宁沿着长廊走过去,延伸到拐角处,一株梨树孤零零的枝头挂着几缕红丝线,长宁没人陪伴着,暂时停下来,从阶上下来,来到庭院里,拨开梨树下的一丛杂草,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堆,长宁嘴角弯着,是她去年埋得一只兔子,如今也长草了。

      “都已经未时了,那个殿下在做什么呢。”

      西侧楼阁里,摆着一盘散棋,无人收拾则散乱在棋盘上,一人倚在木栏杆上,白衣卷下来,衬着脂玉般细嫩的脸庞,嘴角轻轻一扯,那颜色更好看了几分,那人见庭院中小小身影站起来,头微微一偏,似乎是看见了他。

      长宁揉了揉眼角,玉面郎是在对她笑吗?

      那一抹白色忽然便闪进了楼阁之中,长宁疑惑了会,不一会儿就到了国子监的上三院。上三院管的就是像长宁这般年龄,这般身份的学生,长宁看了看自己七岁的短小身材,莫名的笑了笑。一个青色的身影立在红柱旁,是陈夫子在那等着她。

      “殿下万福,因殿下缺了五天课,期间有次小考,位置稍稍变动了,随在下来。”
      陈夫子微垂首,语气温顺。

      长宁跟在陈夫子身后问了问今日上的是什么课,两人从后门进来,原来她的位置已经在后门了,第一行最后一排,长宁把布袋放下,学堂里一时间都安静了,长宁整理桌子时耳边一阵安静,过了会,老夫子哪了教尺拍了拍讲桌,又开始讲课了。

      傅夫子讲的是算术学,长宁翻了两遍发现没带上书来,只把本子和炭笔拿出来,自从太祖改了用炭笔,毛笔字变成了国学里的一门,以今为止,长宁学的最好的就是国学了。

      小心翼翼擦着桌子的长宁突然被人戳了戳手臂,鹅黄色的宽大袖子垂下来,晃荡了几下。

      “……有事吗?”
      长宁偏过脑袋来,坐在她边上的人是个瘦高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轻轻的问了句,“你是长宁殿下吗?”

      原来是新来的学生,看着比长宁高许些。“我今天才来国子监上三院,不知道殿下会过来,原先我这位置才是殿下的,”小姑娘微微垂下脑袋,睫毛盖下来,一轮小月牙影映着,长宁见她这样一幅自责的模样,微微一笑,伸出小胖手过去,小姑娘看见长宁递过来一张纸条,拿出来,趴在位置上卷开,上面写着‘能借我一下算术书吗?’

      “哦……哦,”小姑娘连忙把书递过去。
      看小姑娘不在乎的模样,显然对算术课不感兴趣,长宁就开始把前些日子落下的算术课,开始补回来。

      以前听过有男学生说太祖开的算术课,什么管家娘子都来了,不过,虽然长宁不喜欢算术课,但是她还是很崇拜太.祖来着,作为大周的开国皇帝,还在各地建立了学堂还允许女子为官经商,想到太.祖,长宁也会想到孝敏皇后,作为历史书上的奇女子,从水寨一介女子当家到伴驾的皇后,里面的故事不是三言两语的简介就能说完的,奈何史官记载的孤本早已作为了陪葬品。

      一只小手推过来,“下课了……”

      长宁被人碰了下,讶异地回过神,那小姑娘一脸害羞的垂着头,不知道低着脑袋看着什么。老夫子并没有把书带走,甩了甩袖子走了出去,坐在前排的几个人骚动起来。

      长宁抬着袖子把书还给她,小姑娘抬头看过去,唇角翕动,想说什么,忽而前面的人忽然传来一声:“皇妹病好了?”

      长宁侧目,怀宁的样子还真是没变,眉心一颗红痣点缀,明眸灿若星子,楚楚动人一番小女孩的可爱模样。长宁站起来福了福身,做了个半礼,一旁的借书小姑娘从愣神中起来也跟着长宁福身。

      “病了可些日子,功课落下了,如今连位置也被抢占了,“怀宁转过身来,拉着长宁的小手走出去,一旁的借书小姑娘微怔,心里稍稍难过缓缓落座,身后两个人慢慢走出去。长宁不知道借书小姑娘倒是知道怀宁说的话,怀宁口中被抢占的位置到底说的是前排的几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怕那小姑娘要难过了,长宁回头,那姑娘感觉有视线看着自己,转头便见长宁一张笑脸。

      “看什么呢,我可不喜欢那几个人了,你什么时候坐在我身边,才解闷。”
      一不留神,一只手就霸上了长宁的脑袋,“平时多机灵这就不爱说话了,”怀宁占着高了几许的身子揉了揉长宁的头。长宁边整理小碎发边说:“……十五皇姐,我还累着。”

      听怀宁絮絮叨叨说着杂事,长宁出了学堂的门,便感到几束目光注视着自己,她摇头看向四周,石阶上几个贵族小姐看过来,看模样大概也是在她病了这几日才来的,听怀宁努努嘴说道:

      “那穿紫衣服的那个,不知道尊卑有别一来开考便要了前排的位置,我本想留着给你,十四皇兄也不帮我,”怀宁拉着长宁从另一石阶上下去,看也不看那几个小姐。上三院就一个学堂,皇家血脉就三个,怀宁心气高傲的很,本来在后宫里头平时不怎么理睬长宁,来到国子监后才和长宁一个交好,天性不喜欢从外头进来的几个小姐。

      “你不考好点怎么行呢,十四皇兄都能够绣花,你看你这么点女红就为难了,”怀宁指责道,长宁则看了看四周,发现几个人都离得远远地,才说:“嘘,十四最不爱听你说他绣花了。”

      怀宁一愣,转而噗嗤一笑,埋在长宁颈间说悄悄话:“你忘了他上次帮我绣了吗?”

      “忘了,”她还记得怀宁怎么逼迫她的同胞哥哥作弊帮她绣花来着,以至于成了怀宁扯在嘴里的小把柄,十四有一次还难过极了,一个人偷偷在月光楼那伤心的哭着说“绣花有什么不好”之类的话,那样绵软的性格偏偏是个男孩,长宁默默祈祷。

      “大皇姐会来接你吗?”
      忽然怀宁侧过身来问长宁。

      “……会吧。”

      然而后来国子监下午放课后,长宁并没有等到大皇姐。看着怀宁一脸同情的脸,长宁从中读出仿佛她被全后宫抛弃的人生。

      大皇姐病的很厉害吗?长宁默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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