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话 红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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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陆炎帝平和十六年。
太阳火辣辣的烤在大地上，夏日的风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人有些懒散的想要躺在阴凉的屋内纳凉。
一阵阵风拂过，挂在屋檐的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个身穿着素色夏衫的女童正坐在矮桌前，一笔一划的誊抄着佛经。她面上一派认真之色，手紧紧的握着毛笔，她的周围已经铺满了大片誊抄好的纸张。眼见着手上最后一个字写完，女童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又抄好了一本佛经。
这个在书房誊抄佛经的素衫女童就是顾潇。
她自有记忆开始，伴随着她的就是佛经，当开始学习习字的时候，她的启蒙书也是佛经。佛经中所讲述的究竟是什么，她不懂，她只知道每抄好一本佛经以后她就可以借着送佛经的理由去看一次母亲。从最开始的连笔都握不住，写的字歪歪扭扭，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誊抄出字迹工整的簪花小楷，虽然距离漂亮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能见到母亲，哪怕只是淡淡的看一眼她。
她的母亲昌平公主自从五年前从伽蓝寺回到了府中以后就开始了在府内建一座小佛堂，而后数年，一直在潜心礼佛。
对她视而不见。
待到墨迹已经完全干透，顾潇站起了身，开始整理被放在地上散乱的纸张，按照顺序，一张张的叠放在一起。
顾静安看到顾潇的时候，就是不过六岁的顾潇一个人在书房内整理着一切，而书房外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似乎，顾潇已经被府中的人遗忘了一般。她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嫂子太过分了。大步的走到了顾潇的面前，顾静安蹲下了身子。
“潇儿，还记得小姑姑吗？”
顾潇听见声音抬起头看着面容有些和善的少女，摇了摇头。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似乎在说小姑姑是什么人？
顾静安压下了心中想要拔刀砍向昌平公主的念头，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的她对着顾潇露出了一个长辈看着晚辈慈爱的笑容，开始给顾潇解释。
“小姑姑就是潇儿父亲的妹妹。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说话间她下意识的摸了摸顾潇的头。心中升起阵阵的不满，面前的顾潇明明已经六岁但是看起来就像是个四岁左右的孩子，甚至说，族中四岁的孩子都比顾潇看着要壮士一些。撇了撇嘴，她眼睛转了转，打定了一个注意。“潇儿，要不要跟着小姑姑一起出去玩啊？”
“出去……玩？”
顾潇一脸茫然的看着顾静安，似乎在对出去玩是什么概念而不知所以然。
双手放在胸前搓了搓，顾静安略歪了歪头，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解释但是却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她直接抱起了瘦小的顾潇直接走出了书房。“出去玩嘛就是出去玩，去了以后潇儿就知道是怎样的了。”
一路上，但凡见到顾静安抱着顾潇的侍女都面上露出了惶恐，但并不敢言语什么。就这样，顾静安抱着顾潇一路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长公主府。
佛堂内，昌平公主听到管家前来汇报这一消息，她敲着木鱼的手略停顿了一下，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了一双近乎死寂的双瞳，“随她去吧。”
她这五年以来潜心礼佛不假，但是也一直在关注着顾潇，对于顾潇她内心也是矛盾重重，一方面她是与挚爱之人所诞下伴随着期待的孩子，可是一方面她又是凶神转世。理智告诉着昌平公主，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又会忍不住联想着夫君离世是否和顾潇有着什么关联，是否是因为顾潇的出生，顾鸿章才会死。这些念头折磨着她的神经，午夜梦回都是一场场血色的噩梦。
过了许久，木鱼声再次从佛堂内响起。空气中隐隐传来叹息声，夹杂着夏日的热风化作泡影。檀香缭绕的佛堂里昌平公主的心再次乱了。
盛京这座经历了近乎千年而依然屹立不倒的古城，曾经经过无数次战火的洗礼，无数次的翻修改建，曾经也有无数的文人墨客，莘莘学子题诗做赋。更是有无数的风流韵事在坊间口口相传。
宽阔的主干道笔直的从王城一直，直通到城门口。青石板一块挨着一块甚至若不是仔细观看都看不见青石板间的缝隙。出了公主府以后，顾潇开始在顾静安的怀中打量着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无论是垂坠着珠帘的马车还是街道两边幽深的深宅大院。所有的一切都让从没出过公主府的顾潇觉得新奇。曾经在她的世界中，只有书房内无尽的藏书，抄不完的佛经，昌平公主淡漠的视线，花园内小小的四角天地，还有侍女绿衣和奶妈楚氏。
很快顾静安和顾潇坐着的马车停在了城南的闹市区。顾静安抱着顾潇下了马车，而后就开始带着顾潇在城南的商业区闲逛。
时不时的，顾静安就走进街边的铺子，一边询问着顾潇是否喜欢，一边大手一挥，让店家把顾潇目光停留过的东西都打包一份。
在盛京，围绕着王城附近四周住着的是一些朝中众臣和王孙权贵，城东多半住着的是富豪乡绅，城南因为摘星楼和太学在此处故此这里多是文人墨客，成北坐落着大理寺和京兆衙门还有监狱等等，周围住着的多半是平民，而城西，则是盛京中最乱的地方，流氓，匠人，娼?妓，乞丐……在这里随处可见，无数的风流韵事，为博得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故事在这里数不胜数。
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以后，顾潇面上露出了些许的疲惫。可她仍然是乖巧的默不作声，任由顾静安抱着她跑，很快顾静安察觉到了顾潇的疲惫，心中忍不住为了顾潇的乖巧而抽痛，在顾家，六七岁的孩童正是惹人厌烦的年纪，心中忍不住对昌平公主越加的不满，她抬步走向城南最大的那家酒楼打算带着顾潇休息一下。
明明已经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候，但是天仍旧有些晒人，顾潇任由顾静安抱着她，用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人。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对父女的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被洗的泛白的蓝色短打的男人和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子，让顾潇好奇的是，为什么那个姐姐的头上插着一根稻草。明明他们的衣着很整洁。
心中有了疑惑，顾潇忍不住开口询问顾静安，“小姑姑，为什么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姐姐头上带着稻草？”
顺着顾潇的手所指着的方向，顾静安也看到了被男人推搡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和对着达官贵人笑的一脸殷勤的男人。
“不过是个在卖孩子的人罢了。”收回了视线，顾静安眼中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神色，最近两年天灾人祸频频，街上经常会见到一些把孩子卖给伢子或者自己狠心卖掉孩子的人。
拍了拍顾潇的头，顾静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潇说那些成年人的无可奈何，更可况她自己也还未笄鬓，说起来也还算是个孩子。
顾潇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有些倔强的红衣姐姐，她语气中带着恳求的开口。“小姑姑，我能不能把她带回家，总觉得那个红衣姐姐很不情愿的样子。”
顾静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带回去吃的和一些小玩意之类的倒还好，可这带个人回去……但是面对着顾潇充满渴求的双眼，顾静安咬了咬牙。“行。”说完顾静安就只觉得回家以后少不了又是要挨父亲一顿训斥。
顾静安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迈开步子，抱着顾潇她走向了那对父女。
二丫今年九岁，家中有两个弟弟，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姐姐大丫已经出嫁，嫁给了村子里的一个庄稼汉，父母最近想要给哥哥娶亲，但是钱不够，在午安村，娶亲不是娶亲，是买媳妇，嫁人也不是嫁人，是卖闺女。她以为她也会再过几年就被父母卖个好价钱从此和一个庄稼汉或者猎户在一起，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可是，自从村子里来了一个伢子以后，村子里陆陆续续有男孩子和女孩子被伢子买走了。似乎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昨天是她的生日，一反常态的父母给她煮了一碗红糖水还给她吃了一个鸡蛋。这是连弟弟生辰都没有的待遇。心中忐忑不安着，她彻夜未眠，隐约间她听见了父母压低了声音的交谈，还有母亲时不时的啜泣声。
父亲明天会去城中……
家中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大哥还要娶亲。
她要被卖掉了么？就像隔壁的阿花姐姐一样，听说她被卖给了一户大户人家做丫鬟，后来……死了……听说尸体惨不忍睹。
心中纵然有着千百般的不情愿，她还是乖乖的在清晨换上了洗的泛白的红衣，跟着父亲走进了盛京。
地上的青石板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在腿上，膝盖上灼烧着，二丫睁着一双淡漠的双眼看着来来往往路过并且指指点点的行人，就好像，她和父亲像是什么毒瘤和疫病一般。这样跪在了地上许久，她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情愫，似乎可以称之为嘲讽。
明明，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指点点呢？
顾静安在即将走到那对父女面前的时候她忽然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她可以让顾潇去买下那个小姑娘，这样她回家就不会受罚了。感叹着自己真是太机智了，顾静安把抱在怀中的顾潇放在了地上，从侍女手中拿过了一个装着满满碎银子的荷包，递给了顾潇。
“潇儿，现在小姑姑把银子给你，你呢一会跟那个大叔说你把人买下了，之后把银子给那个大叔，就可以带那个红衣的小姑娘回家了。”顾静安这样嘱咐了顾潇两次，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忐忑不安。
这样真的没事吧！？
顾潇对着顾静安点了点头，而后露出了笑脸蹬着小短腿走向了对着达官贵人点头哈腰的男人。
李大牛本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若非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他绝对不会把女儿卖掉。可是事实上就是，家中已经穷的只能再撑一个月，百般挣扎下，李大牛一咬牙一狠心的终于还是带着女儿进城了。
对着盛京中的达官贵人们献媚的笑了近乎一天，可是收到的不过是一阵指指点点，隐约间听得见一些身穿上好料子的书生用着一种不屑的语气说着什么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心中在滴着血，宛若刀割，可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仍旧是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搓了搓手，继续对着路过的达官贵人点头哈腰。
“叔叔，这个人我买下了。”
“小朋友，不要开玩笑，快会到父母身边去。”李大牛看和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姑娘，他语重心长的开口。
“叔叔是在担心我没有钱么？银子的话我有。”顾潇说着就把刚刚顾静安给她的荷包整个递给了李大牛。荷包被放到手上，感觉着重量，李大牛一时间愣住了。这样的重量……这么多的钱足够他们一家十几年内吃喝不愁了。
看着李大牛接过了放着银子的荷包，顾潇对着跪在地上的二丫笑了。“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我叫顾潇，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样的一个暑气未消的午后黄昏，二丫就这样跪在地上看着对她露出灿烂笑容的顾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无意识的搓了搓手，二丫忐忑的开口。“我叫二丫，李二丫。”
“唔……二丫，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听。”顾潇撇了撇嘴，略作思索，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酒楼上。眼前一亮，她又开口了。“从今天起，你就叫做红袖好了，嗯，李红袖。这样听起来名字好听多了。”
“是，小姐。”
李二丫，不，李红袖看着面前的顾潇，在这个瞬间她做下了一个决定，这一生，她都只为这一个人而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话 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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