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岁月长相依》大萝

7、第七章

　　（1）

　　第二年的中考，黎昕发挥超长，考进了当初唐绍齐的那所高中，而且是以全市第七加之学费全免的入学资格。所有人都为之惊讶和喜悦，除了黎昕。

　　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他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睡不足六个小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是要证明什么，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太孤独了吧，他总得找点什么来慰藉自己的内心。

　　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黎昕告诉的第一个人就是母亲，母亲也很高兴，她抱着黎昕说儿子真棒，然后问他：“你爸呢？”

　　考试之后有将近三个月的假期，黎昕执意回家住，周晓敏劝不住，只好同意。

　　这半年多里黎昕除了上学，其余时间便一直与周晓敏同吃同住，在经历家庭破碎的剧痛之后，黎昕再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他们相处的及其融洽，相互之间没有隔阂，看上去就是一对姐弟而已。

　　黎昕后来又问过周晓敏，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知道周晓敏虽然年纪轻资历浅，但遇到的人里面一定有比他黎昕更值得照顾的人，可却偏偏对他这么好。

　　“我告诉过你的，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像我弟弟。算一算年纪，他应该是比你大两岁吧。”周晓敏是这么回答的。

　　回家之后的那一个星期里，黎昕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到深夜，心就会发慌。

　　肖渺成了这个家里的常客，她直升了自己所在学校的高中部，她对黎昕说自己其实很想包黎昕那所高中的，奈何父母不同意，说是离家太远不安全。

　　而自从黎昕搬去和周晓敏生活，他和肖渺见面的次数就变得少之又少了，明明上次肖渺还是短发及耳的假小子，这次相见，居然在脑后扎起了小辫儿，乍一看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又有些惊讶肖渺看上去有了种异样的美。

　　“老实交代，是不是早恋了？这才几日不见，肖大侠居然变形了。”黎昕一边揪着肖渺的小辫子把玩着，一边取笑到。

　　一记拳头种种击落在黎昕肩头，反手又是一记，却没开口做任何解释。她看到黎昕现在可以轻松的和她开起玩笑，肖渺偷偷转过头笑开了花。

　　唐绍齐在暑假将要过去的时候才回了M市，黎昕想了想，自从上次一别，他们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再见过了，期间也没有再联系，黎昕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没有必要。

　　唐绍齐看上去又黑又瘦，恍惚间黎昕觉得像是回到了初见的时刻，当初那个黑黑瘦瘦的唐绍齐似乎又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好像长大了不少嘛。”这是唐绍齐敲响黎昕家门后的第一句话，然后把手上提着的袋子递到黎昕面前，“诺，礼物。”

　　接着伸了伸懒腰说是坐了一夜火车实在是太累了，得去补觉，然后就转身回了家。

　　黎昕没有对他提起过考上高中的事，他看着手里的袋子呆滞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打开袋子以后是一堆糖果，他笑了笑然后伸进去想拿出来一块结果却摸到硬邦邦的东西，翻开色彩缤纷的糖果，被簇拥着的是一部黑色手机，那个年代里的手机说是奢饰品一点也不为过，又想到唐绍齐又黑又瘦的模样，黎昕不禁心口一紧。

　　那已经是傍晚，想着刚才唐绍齐疲惫的模样他又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黎昕打开，是条信息：

　　就当做是我替叔叔阿姨奖励给你的升学礼物，小家伙你很棒。晚安。

　　后来那个手机被黎昕留在身边很多年，这不光是他人生第一部手机，于黎昕而言还有些更加重要的意义。

　　（2）

　　不知道为什么，黎昕感觉肖渺对待唐绍齐的态度总是冷冰冰，甚至是有些不耐烦，每次看到唐绍齐的时候，恨不得是把整个眼白都翻出来，但记忆里他刚开始介绍唐绍齐和肖渺认识的时候，肖渺还是很友好的，而且还眼冒桃花的犯花痴。

　　黎昕满心感动的向肖渺说起唐绍齐送他手机这件事，肖渺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哦”然后继续和黎昕讨论昨晚电视剧里的情节。

　　“你是不是对唐绍齐有什么误会？”黎昕抿了抿嘴巴，又继续说道：“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一共也就你和唐绍齐两个人，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任何矛盾，不然我夹在中间会很尴尬的。而且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你们能有什么过节。”

　　“你认识我多久了？”

　　“打娘胎开始算起？”黎昕问。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我喜欢谁讨厌谁还不是一瞬间的事？”

　　“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肖渺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他比我高太多，所以我才不喜欢他吧。”

　　这个理由让黎昕哑口无言。

　　“我不觉得有些事情刨根问底是好事。”

　　黎昕闻言立刻追问道：“你们俩是背着我发生了些什么吗？”

　　“发生你个头啦！”说着就跳了起来，揪着黎昕的耳朵不放手。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您行行好放过小的。”黎昕求饶了好久肖渺才放开手。

　　一个夏天没怎么出门，此刻的黎昕看上去白白胖胖的，肖渺打量片刻后忍不住调侃道；“你现在拿着个钉耙的话直接就可以去拍西游记了，还省着人家给你化妆了，是吧二师兄。”

　　黎昕低头看了看肚子上呼之欲出的游泳圈，又想起之前唐绍齐说的“长大”，不禁红了脸，接着咬咬牙下了决心。

　　“明天我就早起去晨跑。”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黎昕立马起身前去开门，打开门是唐绍齐，手里还端着一盘绿豆糕，样子很是眼熟。

　　“我照着阿姨之前交给我的做了一些绿豆糕，就是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说着往屋内探了探头，“肖渺也在呢。”

　　肖渺抬起头硬扯出来一个微笑，真是比鬼还要难看。

　　“进来坐会呗。”黎昕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唐绍齐的衣服往屋里拉。

　　唐绍齐摆摆手说不了，然后拂开黎昕的手，把绿豆糕递给他之后就走了。

　　那盘绿豆糕是黎昕自己一个人消灭的，毕竟恨屋及乌嘛，肖渺坚决不碰那个绿豆糕。

　　傍晚的时候，黎昕送肖渺离开，等公交的时候黎昕说：“其实你也不用每天特地跑大老远来陪我，我绝对不是和你见外，只是时间一长我心里会有负担的。”

　　“还不是和我见外了。”

　　黎昕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我有时候会觉得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可能会过得没有那么开心，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想你如果再也见不到我到底会不会伤心欲绝，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我之所以总是缠着你，好像只是因为我自己离不开你，很好笑吧，有时候我自己想着都会忍不住笑起来。”肖渺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缓缓开过来的公交，话音才落，公交就停稳打开了门，肖渺一个箭步冲上去，没有转头向黎昕道一声别。

　　黎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公交车离去。他心里出现了很多念头，最为清晰的，就是愧疚。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觉到愧疚，只是越长大，这种念头就会越来越清晰，再加上每一次肖渺有意无意的举动和话语，黎昕内心里的愧疚之意简直是要溢出胸膛。

　　公交车已经走出很远了，黎昕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低着头看着脚尖，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忽然裤兜里装着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唐绍齐的短信。

　　“回头。”

　　转过头，唐绍齐正倚在不远处的杨树上，晃动着手机的手机示意黎昕过去。

　　“我爸又出差了，我一个人在家也不想做饭，就想出来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晚饭。刚走出门口就看见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怎么，有心事？”唐绍齐问。

　　黎昕摇摇头，说：“我能有什么心事。”

　　许是太久没见面，又或者是因为两人之前的交流大多都是靠黎昕在找话题，所以当黎昕话音一落，放佛空气都静止了，实在太安静了。

　　良久，黎昕又说：“唐绍齐，你会和林星辰在一起吗？”

　　唐绍齐显然一愣，他压根没想到黎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皱了皱眉，想了很久才回答：“或许会，又或许不会。呃，事实上，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她有向我表白。”

　　“那你呢？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这种事情都想不清楚。”

　　又是一阵漫长的思考，过后，唐绍齐摇摇头说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吃没吃晚饭？没吃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吃个晚饭吧，吃了的话就陪我吃个晚饭吧。”然后一伸手就勾上黎昕的脖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而黎昕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着唐绍齐的侧脸问道：“我记得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以前我稍微碰一下你的胳膊你都可能会板着个脸。”

　　“人总是会变的嘛。”唐绍齐说。

　　正值饭点，附近的几家饭馆都人满为患，唐绍齐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看的地方越多唐绍齐的脸就越发阴郁起来。

　　可能是太久没看到唐绍齐臭着脸独自生闷气的样子了吧，黎昕看到唐绍齐的表情，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唐绍齐问。

　　“没什么。”黎昕立即收敛起笑容，然后抬起手往东南方向指了指，说：“那边有一家面馆人应该不会太多，我们以前来过的，可能你不记得了。”

　　唐绍齐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是不记得了。

　　黎昕在前面带路，唐绍齐在后面一步步的跟着，等到了目的地，唐绍齐才一下子全想起来。

　　是很偏僻的面馆，店主是对老两口，老太太总是糊里糊涂的，显得有些神经兮兮。他以前只跟着黎昕来过一次便发誓再也不来第二次，因为这里面的食物实在是难吃到让他怀疑人生，可黎昕就像味觉失灵一般，每个星期最少来一次，而且总是对那些饭菜赞不绝口。后来黎昕也解释过这一切，他小的时候经常和妈妈来这里吃饭，那时候面馆的生意好着呢，只是后来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每次老大爷做好了面，老太太总得再在面里放一边调味料，老大爷怕老伴难过，所以从来就只是由着她去，所以这么多年面的味道总是怪怪的。但尽管如此，黎昕还是像以前一样经常来这里，因为他总能想起来以前老太太神志清醒的时候经常会送给他免费的茶叶蛋，而和黎昕一样的常客也大多都是像他一样，念着旧日的恩情罢了。

　　那个时候的唐绍齐听到这些丝毫没有意外，这样的理由也的确像是黎昕的作风，可纵使这样，他也不能出卖自己灵魂和肠胃，自从第一次被黎昕“骗”来以后，他真的没有再来到过这家店。

　　而此时此刻，正如黎昕所讲的那样，面馆里的人的确不多，算上刚刚走进店面的他和黎昕，也不只有五位顾客而已。黎昕找了靠窗的位子，把里面的位子留给唐绍齐，就像往常一样，唐绍齐是很没安全感的人，同时很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对各种犄角旮旯有着谜一样的热爱。

　　虽然面的味道很让人失望，但是上菜速度还是很让人惊喜的。

　　不知是太饿的原因，还是今天的老太太比较清醒，唐绍齐觉得黎昕这次点的招牌打卤面并没有那么令人难以下咽。

　　“我还没听你说说你的大学呢。”黎昕一边用筷子搅拌着面一边说。

　　“没什么好说的，也就那样吧，和室友关系挺和睦的，忙的时候挺忙，闲的时候闲的发慌。”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口水，眼睛盯着一直低着头的黎昕，良久，又道：“那你呢？”

　　黎昕先是一笑，然后用着听上去及其轻松的语气慢悠悠的说：“除了没有你，一切也都还好。”

　　唐绍齐显然一愣，回过神来之后伸出手拨了拨黎昕额前的刘海，笑着说：“小家伙。”

　　然而黎昕的反应好像是有苍蝇停在了头发上，他有些激动地拨开唐绍齐的手，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整整一个晚上，黎昕都显得闷闷不乐，唐绍齐甚至讲起了脑子里仅存的那么几个笑话去逗黎昕开心，可她却始终阴沉着脸。

　　连道别的话都没说一句就回了家。

　　（3）

　　“真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临近午夜，黎昕突如其来的短信让马上就要进入熟睡状态的唐绍齐困意全无。

　　（4）

　　而关于黎昕。

　　关于他内心的秘密。

　　黎昕想过就让烂在肚子里。

　　可他没想过，秘密越是腐烂就越是生长的极为茂盛。

　　他也渐渐明白，总有一天，这秘密会暴露在阳光底下，任人们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