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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八月既望,丹桂飘香。我面带善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这位华服锦衣的少妇,少妇挺个大肚子,一边擦着脸上的薄汗,一边柔柔的笑道:“半仙,可否替小女子算一算,小女子想知道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唉,世人痴傻,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何苦死死纠结,非生男儿不可。话虽如此,我还是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指,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复又捋了捋胡须,眼中精光一闪,颇为高深莫测道:“夫人身环紫气,腹型又很是圆实,这腹中孩儿必是男子,且前途不可限量。”
      少妇欣喜,对着身后老妇人道:“奶娘,快拿银子出来。”
      作孽,这孩子是男儿不假,我一眼便能瞧出来。说他前途无量,看他娘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非富即贵,即便什么都不做,家里的钱也够这孩子画几辈子了。我干干一笑,推脱道:“贫道与这孩子有缘,银子是万万给不得的。”
      少妇又道:“半仙替小女子观相,岂有劳而不获的道理,这银子是半仙应得的。”说着往桌子上掷了一定银子。
      我沉思,若不收只怕她该怀疑我半仙的能力了,于是从袖子里摸了串珠子,递给她:“既然夫人如此,贫道就不再推辞了。这珠子戴在身上有逢凶化吉之效,夫人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少妇如获至宝:“感谢半仙。他日我儿诞生,再请半仙到舍下吃席。”
      我大笑:“一定一定。”
      傍晚夕阳西下,彩霞渲染了半边天,收拾了东西后,我变回原身买了一串糖葫芦便打道回幽冥司了。
      幽冥司里亘古不变的昏暗,还有亘古不变的鬼哭狼嚎,经过十八层炼狱时我刻意梧了捂耳朵,但还是不小心瞧见了一个血腥的画面。
      众所周知,幽冥司最令闻者胆寒见者心惊的法宝,就是那十八层炼狱,佛家称之为十八泥犁经,分别是光就居、居虚倅略、桑居都、楼、房卒、草乌卑次、都卢难旦、不卢半呼、乌竟都、泥卢都、乌略、乌满、乌藉、乌呼、须健居、末都干直呼、区通途、陈莫。
      这些个叫法太过文气,我听着不是多顺耳,但再不顺耳我也得憋在心里不能让它见光,见光就得死。原因为何?原因是幽冥司里还住着一个佛家细作,法号地藏王菩萨。地藏王大慈大悲,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私心里觉得他大概是成不了佛了。
      火海里的罪鬼哇哇地大叫,面上的皮被烧的鲜血淋漓,火海下的身子渐渐溶成了白骨,很快整个身体都融化了。鬼差在一旁掐着时间,约莫到了又把罪鬼幻成原样捞上来,再让他们排队经历一次,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作奸犯科少的,罪行便轻,等个三五年就可以出来投胎重新做人了。无恶不作罪孽滔天的,出来的日子便是遥遥无期。
      我摇了摇头,默叹,阿弥陀佛。
      走在忘川河畔,扑鼻的彼岸花的香味,我自豪,果然还是幽冥司的花开得最为妖艳。正沉浸其中,突然被一只手打断了宁静。我斜了一眼:“黑无常,下回能不能先出个声,神仙都该被你吓哭了。”
      黑魆魆的脸皱成了一朵花,吞吞吐吐说:“衡云啊,你先别计较这个了。你摊上大事了!你知道不?”
      我茫然:“怎么了?阎王把我辞了?”
      白无常也来了,咬着大舌头说:“还没,不,不过,也快,了。”
      我心中一惊,抓着黑无常的衣襟问道:“你能不能给我说清楚?”
      白无常拉开我们两个:“你,自己拿,拿观尘镜看,看看就知道了。”
      黑无常又插了一句:“就是今天的事,那个女人。”
      我了然,从袖里摸出镜子,镜子见风长大,一瞬间变到了普通镜子的大小。在镜面上画了个符,又捻了个诀,镜面由漆黑一片慢慢现了人影。
      白无常结巴道:“竟,竟然,还设了,暗语,小气吧啦。”
      我懒得理他,低头聚精会神地看镜子。
      原来少妇是京城柳大丞相的长媳,怀的是柳大丞相的嫡长孙。少妇回丞相府后肚子一阵一阵抽似的疼,接着羊水就破了,柳大丞相的长子柳焕城见爱妻要生了,立即找来了稳婆替其接生。
      产下孩子的那一刻,丞相府上空紫气环绕,金光乍现。我挪出一只手擦了擦汗,娘的,万儿八千年本半仙何时说话那么准了,这娃娃竟真不是凡人。
      再次捻了个诀。这诀叫做回溯诀,能探清对方的真实来历。画面又一变,丞相府变成了仙气缭绕的天宫。众仙神深情凝重,默默地凝视着殿中央的两位,这两位我认得,站着的那个是掌管神仙七情六欲的文风清君,凡非生而仙胎者动了情欲皆由文风处置,天雷轰劈或是历千百世的情劫,或是直接除去仙籍打出三届六道之外,都由他说了算。苦命的非生而仙胎者就是这个跪着的瑶池仙子了。
      黑无常适时解释:“这一次的蟠桃会上,瑶池仙子偶遇文风清君,得清君一幅字画,从此见字如见人,日思夜想一发不可收拾。”
      我点头,文风这身姿相貌等闲人是挡不住的,就是常年把孟婆汤当漱口水的不才本半仙我,见了他也难保还能守得住心。
      黑无常继续说:“日前,不晓得瑶池仙子如何买通了文风清君府里的仙童,竟把自己写给文风的情诗送进了清君府。”黑无常满脸的遗憾,真真如丧考妣,叹了叹又道,“无奈,这情诗机缘巧合下非但没送到清君手里,反而被无情仙者拦下。”
      我赞叹,机缘巧合这四个字用得甚好,讥讽得当。文风清君座下的无情仙者仙如其名,无情无欲的万年冰山一座。瑶池仙子的情诗落到他手怕是没好下场。
      果然,黑无常说:“这木头楞头楞脑,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清君,也没有第一时间帮清君妥善解决,倒是一股脑地冲到天君那告发了仙子。天君大怒,下令从王母那拎了瑶池仙子就地审理了。众仙神听闻此事,皆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赶过去瞧热闹,后来文风清君也去了。上百双眼睛盯着,再者白纸黑字,瑶池仙子抵赖不得。”
      我不认同,瑶池仙子冷艳高贵,抵赖这种下作的事她是做不来的。
      黑无常摇摇头:“瑶池仙子根本不屑抵赖,当着天君与众仙神的面大方的承认了她对清君的思慕之情。”
      我甚是钦佩,问道:“天君怎么说?”
      黑无常叹了一叹:“看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天君听她的语气如此不在意,当即就要把她送到诛仙台上遭受天雷轰顶之苦,再除去仙籍打入魔道。”我揉了揉小心肝,上头的那位果然惹不得。
      黑无常又变了变表情,万分庆幸:“幸好被清君拦下,清君道,瑶池仙子触犯天规终究是因为他,若要惩戒,连带他也该一并押了去。天君老爷子哪里舍得把文风清君送到那种地方,顿了顿又把问题抛给了清君自己。”
      天君这作派,渍渍,偏心偏得大发了。
      “清君又道,既然瑶池仙子动了凡心,那就将她打下凡间历九世情劫好了。他日看破情缘再回天宫。”
      历情劫已经是大大减轻了惩罚。即便如此,对一个有情有义的仙来说还是极其残忍的。想起天宫那个变态的规矩我就忍不住骂娘,他娘的,历情劫的仙者生生尝尽情滋味,却世世与爱慕之人擦肩而过,不得善果。这种惩罚方式亏他们想的出来,想到幽冥司我就平复了许多,还是阎王爷比较人性化,幽冥司的鬼差鬼君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全凭心情就好。只要不触怒天上的那些个,阎王爷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黑无常又哔哔吧吧说了一箩筐,大致意思就是,文风清君愿下凡一遭,做瑶池仙子九世情劫的第一人。我愣了一愣,莫非清君也动了凡心?
      白无常见缝插针:“清,清君,就是,那那那孩子。”
      我咬牙迸出三个字:“说重点!”都看到这份上了,再猜不出那孩子的身份老子就是草包。
      黑无常担忧道:“清君的命格都由司命星君安排好了,何时娶妻何时生子,何时遇难何时呈祥,都有定数。”
      小心肝又抽了抽,我含泪,他娘的,小清君若是遇劫时突然被我那串珠子改了命格,就是找阎王爷到时怕也兜不住。我扯了扯黑无常的袖子,抹了抹泪道:“阿黑啊,咱俩几千年的情谊还在不在了?”
      黑无常抽了抽嘴角:“别求我,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
      我抽离手,娘的,我能不知道?“那你给出个主意呗。”
      黑无常为难,白无常侧过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偷回来。”
      我眼睛一亮,果然还是棋里有见解!回过头,我靠近棋里涎笑:“上官公子高见!”
      棋里生前是一个书本网的公子,人送雅号――风流才子上官砚。砚是他的字,他本名上官字墨,棋里是他当了孟婆之后才改的名。共事两千多年,还是觉得棋里更适合他,砚、字墨于他都太过文雅软气。
      棋里笑了笑,如沐春风,叹了一叹:“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我喜极而泣,拉着他的手:“上官公子咱走吧。”
      看了看我的手,他笑意更深:“好。”
      人间过得太快,等本半仙和棋里赶到丞相府时,小清君已经能跌跌撞撞地在偌大的院子里玩耍了。本半仙擦了擦汗,还小还小,不算晚。
      棋里捻诀隐了身在一旁指点,本半仙化作婢女悄悄靠近了小清君。不愧是大神转世,小清君刚扎了一颗牙就已经会说话了:“姐姐,你拿我的珠子做什么?”
      我摸了摸老脸,受用非常:“姐姐是要给你一个新的,你看看,是不是?”
      拿一串普通的珠子糊弄身为凡人的小清君,缺德了点,但也无奈。若有他法本半仙也不想干这缺德事,看着小清君肉嘟嘟的小白脸,本半仙咧嘴一笑:“姐姐要走了,你要乖乖听娘的话。”
      “姐姐要去哪?还回来吗?”
      我愣了一愣:“自然是要回来的。”只是到时你不会认出我,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街头卜卦的假神仙。
      回去的路上,看着遍地的彼岸花,心中的大石终于稳稳的落地,我大笑:“风光无限好啊。”
      棋里轻笑:“不紧张了?”
      我嗤笑:“老身何时会紧张了?”
      棋里摇开折扇:“是吗?那你刚才为何一直掐我。”
      “……”去丞相府时,本半仙确实一直紧紧抓着什么东西,只是没注意那是他的肉。
      本半仙涎笑:“今日多谢上官公子,他日若有用得着老身的地方,老身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本半仙大他七百岁,自称老身不为过。
      棋里又是如春风一笑:“这事我记住了。我还有一事。”
      “何事?”
      “以后唤我棋里就好,上官字墨三千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干干一笑:“说得极是。这事我也记住了。”
      棋里摇了摇折扇,翩翩而去。
      顿了顿,我刚要跟上去,又被判官拦下。
      判官拿着笔纸急得一脸的褶子:“衡云,我手头有件事着急去办。”
      我斜眼看他。
      “但我又跟地藏王约好了,马上就要随他去西天听佛祖论道。”
      我退后一步,继续斜眼看他。
      判官又道:“对了,文风清君的事解决了吗?”
      我郑重道:“解决了!判官,你不是还要去听佛祖论道?快去吧,让地藏王等着就不好了。”
      判官笑:“我那事……”
      我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接过判官的笔纸,目送他宽厚红艳的背影离去。我咬牙:“黑白无常!”
      “喂,判官,等等我们,我们也去。”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一瞬间追上判官,又一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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