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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夜不归 ...

  •   一灯如豆。

      玉言静静地坐在桌前,细细剪着烛花。橙红的火光映在她娇嫩的容颜上,明明灭灭,有一种模糊而不定的美。

      文墨轻手轻脚地进来,垂手站在一旁。玉言头也不抬:“她去了吗?”

      文墨颔首,“天色一黑她就出去了,我也派了人盯着,一直看她走到鸳鸯桥下。”

      “她倒这般性急,早早地便去了,”玉言轻轻笑了一声,“听闻鸳鸯桥常有鸳鸯栖居,这样好的意头,是以那些痴男怨女最喜到鸳鸯桥下幽会,大姐平日里看着那样端庄谨肃,没想到却有一副浪漫心肠。”

      “不过,小姐你这般确定她会上当吗?那封信到底不是容王亲笔,万一被识穿……”

      “她哪会识得什么容王的笔迹!纵然她谨慎一点,晓得拿父亲书房里的那封信比对,可我正是照着那封信临写的,即便不十分相像,瞒过她总该没有问题。”玉言停了停,又道:“一会临睡前,你陪我去给老太太问安吧。”

      临近子时,玉言带着文墨来到老太太所居的钟瑞堂。罗嬷嬷正在为古氏宽衣,准备就寝。古氏从镜子里瞥见身后的玉言,头也不回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玉言笑道:“祖母倒也睡得晚。”

      罗嬷嬷抢着道:“老太太近来白日总觉得神思困倦,便睡久了些,谁知晚上就不容易睡着。”

      “原来是这样,大约还是坐得久了、血脉不畅的缘故,祖母若是不弃,不妨仍由孙女为您推拿一番……”

      “不必了,这么晚了,还是明日再说吧。”古氏摆了摆手,却见玉言仍立着不动,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玉言踌躇着开口:“孙女方才瞧见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古氏淡淡道:“你我祖孙有什么不当说的,只管明说就是。”

      玉言觑着她的脸色,慢慢说道:“孙女在女红方面一向荒疏无能,因此今日一天都在学做绣活,偏偏有一个花样子怎么也绣不好,因此就想腆着脸去向大姐讨教一番,谁知方才经过大姐屋子,却是悄无一人……”她看看古氏的神色殊无变化,便继续道:“几个丫头却是一脸的慌张,我一时好奇,便追问了几句,才知……才知大姐天一擦黑就出了门,现在都还没回来……”

      古氏的面容看起来仍十分平静,“你说的果真么?”

      “祖母若是不行,不妨将大姐院中的几个丫头拘来细问,便知究竟。”玉言留神细看,但见古氏面色虽如常,隐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颤动着,显然已有了怒气。玉言心中暗笑,神色却愈加恭敬。

      ——————

      玉璃白跑了一趟,在夜露中空等了几个时辰,仍未见到宁澄江的身影。凉风习习,她发热的头脑也渐渐清醒下来,今日之事怎么看怎么古怪,宁澄江平素不似对她有意,为何今晚贸贸然约她出去?她当时情热,尚未想到这一层,不错,纵然宁澄江真喜欢她,也不会作出这样不谨慎的事,况且淫奔苟且是何等的罪名!莫非……是有人算计?

      她越想越害怕,纵然心存侥幸,也不敢再待下去了,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好容易镇住了看守后门的护卫,逼令他放自己进去,玉璃一路小跑,飞快地回到自己院里。

      一片漆黑。

      她也不敢唤人,自己摸索着找到烛台,轻轻点亮。一蓬火焰腾地升起,一室明亮,她正要舒一口气,忽然觉出有些不对,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僵硬地转过脖子,便发现身后的古氏,还有立在她身旁的——玉言。

      玉璃张口结舌地看着古氏:“祖母,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古氏坐在正中一张八仙椅上,冷笑道:“你可是我的宝贝孙女,不亲自来看看你,还真睡不着觉呢!”她年轻时的嗓音大约非常的娇嫩,如今老了,沙哑中透着尖锐,像一把锋利的锯子锯着喉管。

      玉言轻轻笑起来,“大姐,你这是打哪儿回来的呀?祖母和我都很担心你。”

      “我……”玉璃镇定下来,很快编出一套说辞,“我那会晚饭吃得过饱,便想出去走一走,消消食,谁知走迷了,辨不清方向,折腾了好半天才回来。”

      “大姐的心还真是大,出去散步也不带个丫鬟,不怕遇上歹人吗?”玉言笑道。

      “我嫌她们太吵闹,想一个人清静一点,不行么?”玉璃怒视着她。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大姐一向贞静,却孤身在外逗留好几个时辰,深更半夜的才回来,实在叫人难以置信。”玉言含笑瞟视着她,“若是被人瞧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府的大小姐与人幽期密约,有什么不才之事呢!”

      她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们这样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所谓名声,不是靠自己来护持的,而是要旁人的眼睛来证实的。倘若玉璃在外头被些闲杂人等瞧见了,传出去该会是多大的笑话,连她们金府也要跟着蒙羞。

      古氏果然动了真怒,她冷冷道:“身为金府的大小姐,你也太不知检点了,来人——”

      话音未落,就见梁氏一阵风似的进来,急急道:“老夫人,且慢动手。”

      她的消息还真快,这么快就赶过来了,玉言在心底冷笑,不过,这回就算有梁氏出马,怕是也难转圜了。

      梁氏款款道:“老夫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您为何突然要责罚玉璃?”

      古氏本就对这对母女没多少好感,如今更是厌烦到极点,她指着跪在地上的玉璃:“我也懒得开口了,你让她自己说!”

      玉璃无法,只得垂着头再说一遍,当然,她所说的并不是真相。梁氏听了一听,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为这点小事。老夫人,依我看,玉璃此举虽然有欠妥当,到底夜黑天暗的,旁人哪里瞧得见呢,您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古氏冷笑道:“你只当我小题大做,却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乃至心思意图全从小事上看出。你以为没人瞧见便无妨,却不知光此一事就能看出,你这个宝贝女儿往日的贤淑得体全是徒有其表!玉璃今年该有十五了罢,你是否想给她许一个好人家?若她还是这么不检点,莫说挑不着好人家,便是挑着了,也未必能过得长久,你是否真心为她思虑过?再者,咱们府里还有几个女孩子,她们也都是以这位大姐为榜样的,若她们一个个跟着有样学样,旁人只会说你这个嫡母不知教导,伤的是你的体面!”她淡淡瞟一眼梁氏,只见梁氏已面红过耳,继续道:“玉璃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论理这些话不该我说,可是我得劝你一句,别一味想着护短,只有金府才是你们的根本,伤了这根本,吃亏的只会是你们自己!”

      梁氏臊得难受,到底心疼女儿,只得红着脸道:“老太太说得很是,媳妇也不敢讨情,只是玉璃她到底身娇肉贵,还请老太太斟酌着点,别伤了她。”

      “这个我自然知道。挨巴掌、呼板子原也不是咱们府里的风范,我也不敢用在你那宝贝女儿身上,万一伤着一点半点,你可不得找我这老婆子拼命,我可担当不起!”古氏尖酸地说道,“你放心,我只不过想让她去祠堂跪上一阵子,也好静静心,免得她脑子里有些不干不净的想头!”她再回头看了一眼这对母女,拂袖而去。

      隔日消息便出来了,老太太罚玉璃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小惩大诫。玉璃那借口自然是没人相信的——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众人私底下都在议论纷纷,恐怕大小姐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只不敢明说。

      文墨看了眼玉言,欲言又止:“小姐,如今外头流言纷纷,大小姐会不会把真相说出来,到时顺藤摸瓜,说不定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玉言点燃一支香,任凭袅袅的烟气升腾上眉间,“她不会说的。她若是不说,旁人也只是疑心;若说出来了,岂不坐实了她淫奔不才的罪名。那封信虽是假冒,她私逃可是真哪!”

      “倒也是,”文墨放下心来,“不过大小姐一向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样的责罚,也不知她能撑多久。”

      如今虽已入夏,但祠堂的地面全是由青石板铺成,凉而滑,夜间更是寒意阵阵,跪久了怕是没毛病也要生出毛病来。玉璃才跪了一夜便受不住了,送去的饭菜也没吃多少,梁氏看着忧心,只碍着老太太在,不好伸手。次日一早便得了消息,说玉璃在祠堂晕倒了,梁氏忙回了老太太,请医诊治。岂料古氏却是不依不饶,命她病愈之后仍去领罚,非得把剩下的日子补齐。

      玉璃本没有什么大碍,将养了几日便仍旧去祠堂跪着,梁氏看着女儿受苦,心疼得不得了,一面暗骂老婆子心狠,只苦于不能出口。

      第三日晚,玉言凑着油灯读一本志怪小说,那是她悄悄问金珪借的,正看到得趣的地方,忽见文墨慌慌张张进来,玉言被她打断,不觉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文墨满头大汗,“不好了,刚刚得来的消息,大小姐被蜈蚣咬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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