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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翻出这番往事叫傅煜声自己也是诸多感慨,一时不能言语。金衍愣愣地听完,追问道:“师尊,二十年前的旧事固然是难解的心结,但您要为此轻易抛下我和师兄吗?我们和您的这二十年的师徒之情不够让您留恋一二吗?”
      “唉,”傅煜声叹息,“我原以为最拧的是临风,没想到你也是个执拗的……我当年不过是内伤难愈之下生怕御虚剑派断了传承才收了临风,又因为临风坚持才收了你,若要论情分,我倒是亏欠你们良多,我留不留恋是其次,只是像我这样的师父,你们要来做什么呢?”
      这话是个不太正经的玩笑,却惹得金衍顿时露出仓皇的表情,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睛急忙道:“不是的师父,你没有亏欠我们!是你收我入门庇护于我,也是你传授武艺,领我踏上剑道,恩同再造!”
      傅煜声笑了,不愿再同金衍纠缠,只道:“快要过年了呀,你和临风准备了什么?”
      “师父!”金衍不容他岔开话题,但对上傅煜声的慈爱的笑脸,顿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师徒俩对视良久,终究是金衍败下阵来,清了清嗓,答道:“前些日子打死的那头野猪快吃完了,其余一概没准备,我和师兄打算过两天再去山里转转,其他年货就等着下山一趟一道备齐。”
      “甚好甚好,”傅煜声似乎很高兴,“这次你们去打猎,总算不用我跟着去了,养了这么久的徒弟,终于让我坐享其成一回,甚好。”
      金衍闻言鼻子一酸,心口痛的好像插了一把刀,从他们回师门、傅煜声出关之日到如今,不足一季,昔日绝冠武林的第一剑客,如今却已经出不得门了……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酸楚,夺门而逃。他不相信就这样结束了,这么眼睁睁看着傅煜声的生机渐渐颓败,他不甘心!
      他去找了季临风,他家师兄总有办法解决的,金衍相信世间难事到了季临风眼前,都能有回转的余地,事到如今,他只能这么相信。
      季临风这两日很少出自己卧房的门,关在屋里不知忙什么,金衍闯进他的卧房只见到闭目运气的师兄,低眉垂目,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一座玉雕一般。
      “师兄……”金衍这些日子早已乱了方寸,见到季临风这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不由升起一阵烦躁,不顾他正在运气就去拉季临风的衣袖。
      季临风被他惊扰,睁眼看他。
      就这一眼,金衍吓了一大跳。
      “师兄,你……”他指着季临风血红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季临风有感他的愕然,转头看一旁架上铜镜才了然金衍在惊呼什么,转头超师弟说:“不碍事,许是眼底泛了些血色,修养几日变好。”
      虽然季临风这样说,可是金衍却并不轻易放心,凑上前托着季临风的下巴细细地查看他的眼睛,季临风也不挣扎,任他检查,一双血红的眸子低垂,脸上依旧是淡淡的。
      金衍左右看看,见他眼睛确无大碍才稍稍放下心来,大松一口气之下,整个人觉得从心里发虚。
      “师兄,你要好好的……我实在遭不住了……”
      季临风扭脸避开了他的手,轻声说:“找我也没有用,我劝不住师父。”
      金衍局促地收回了手,指尖还留着季临风皮肤的温度,但师兄的话叫他心里发凉。
      “师兄,你怎么突然就说这话?”
      季临风抬眼看他,血色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瘆人:“师父让我给他把了脉。”
      这话叫金衍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忐忑不安了起来:“怎么样?”
      “绝脉。”季临风吐出两个字。
      如同被巨锤击中胸腹,金衍顿觉一口气喘不上来气,眼前就有些发黑。他闭了闭眼,缓过这一阵,再睁眼还是满脸执拗:“御虚心法!”
      与其说金衍坚信本门心法之强大神奇、坚信傅煜声无坚不摧,不如说他一直不愿再次直面傅煜声之死,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扪心自问,劝解、叨扰甚至是逼迫师父闭关,到底对不对,可是一旦见到傅煜声日渐苍老的容貌,眼见他华发换青丝,感受到师父衰败的生机,金衍就完全无法自控,他太想要师父继续活下去了……
      可是,季临风的一句话,叫他的“想”彻底破灭了……季临风说:“师父的经脉已经不住真气流动,其实早在他找回君山剑之前便已如此了,从一开始,这就是注定的死局。”
      说完这句话,别说金衍,连季临风也有无法承受之感,他皱起眉头,闭了闭眼,平复下一波汹涌的情绪,再睁眼,金衍依旧圆睁双目、微微张嘴,呆滞的站在他面前,一句话都没说。
      “阿衍,”季临风终于缓了脸色,柔了嗓音,轻轻地说,“我也放不下,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可是我也无力阻止。”
      随着季临风口中的无能为力,金衍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缓缓滑坐到了地上,头低垂了下来,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被随意地放置。两世为人,他依旧要失去他的师父,那个虽然不是很靠谱、没什么长辈威严的师父,那个只会拿他逗乐的师父,他依旧留不住。
      金衍嗤笑了一声,突然说:“多有意思,这世上恶人那么多,逼死别人一家,连妻小妇孺都不放过,害得师父止步剑道……可为什么这样的恶人不死,死的是师父?师兄,我好恨。”
      季临风没有答他,金衍也不像是能听进去,只是自顾自地说:“我想要师父和师兄好好的,想要泰阳山上一直太平清静,这样也不行吗?有人上门来陷害,有人布下陷阱意图将御虚剑派都卷进去,还有多年前的旧事也要来害师父,为什么这世间有如此险恶的人心?”
      “我不知道。”季临风答道。金衍的话,不知世间有谁能答,若真有神明,大约能说清为何人心可以如此深浅不一、险恶丑陋与善良剔透并存着,可惜,最起码季临风无法回答。
      金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想,若是能杀尽这些恶人,是不是这世间能清静很多?”
      若是换做往常,季临风恐怕会说金衍魔障了,可是此时此刻,季临风只是回答道:“对师父来说,都晚了。”
      是了,金衍颓然,都晚了。也许从傅煜声出关后,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他和师兄的百般不愿、千般挣扎。落在师父眼里大约也是痛心和无奈的,只因为,一切都晚了……
      金衍瘫坐在季临风的房里,一坐就是一晚,天寒地冻,他却仿佛不知寒暑,一向疼他的季临风也不出言提醒,睁着眼睛同他一样熬了一宿。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季临风的房里逐渐爬进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投进一片惨白,金衍似被这些光给惊醒了一般,微微动了动。然后,他就像重新活过来一般,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出去。
      不用上内力,就这么一步步踏着雪从季临风的卧房走进了傅煜声的小院,金衍如同换了一张脸一样,挂上了天真又乖巧的笑容,除了眼睛里那丝疲倦,他看起来和从前毫无差别,那个得知傅煜声将死之信以前的金衍。
      他进了傅煜声的房间,傅煜声这些时日已经习惯了日日坐在窗前那把躺椅上,听闻金衍进来,侧首看了看他,说道:“阿衍起得早。”
      “师父,”金衍蹲在傅煜声手边,笑道,“师父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啊,如今我的手艺可长进了!”
      傅煜声便笑了:“那你做拿手的吧,这大冬天的,也不知有什么好材料叫你发挥手艺呢!”
      金衍想了想,又说:“那可不就是吃个孝心么,我便是做的咸了淡了、老了生了,师父也该都夸一句好啊!”
      “你这孽徒,”傅煜声笑骂,抬手在金衍额上轻弹一下,“就你惯会胡闹,快滚,别扰我清静。”
      金衍捂着额头叫道:“师父,好歹我如今出得山门也得人家尊称一句少侠,你这动辄打骂我可不好,多丢人啊!”
      傅煜声于是不再弹他额头,提了他的耳朵骂道:“别说你是少校,你便是儿孙满堂、德高望重了,我打你你也得受着!”
      此言一出,傅煜声和金衍齐齐一愣……便是一瞬,金衍很快就接上了傅煜声的话,嘟囔道:“是是是,您是师父,我孝敬您是应该的,给您打骂也是福气!行了行了,我去给您做饭!您等着呗!”
      傅煜声于是也笑骂一句:“快滚吧!”金衍便嘻嘻哈哈地滚了,刚才那一瞬涌起的悲苦如水过无痕,金衍和傅煜声都做不知,轻轻让它就这样溜走。
      刚出门,金衍脸上的笑意便如同屋外厚厚的积雪一般冻住了,然后慢慢地隐没。季临风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变脸却什么也没说,临了,倒是金衍轻叹了一声,说道:“多陪陪师父吧,也只能这样了,是不是?”
      季临风看看他,似微微点头,又似一动不动。
      终究,都是看不开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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