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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月丘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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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荚,出生在很远的山下城市里,很早就跟随做生意的父母亲来到月丘镇居住。
月丘是山名,镇子地处南部群山之间的一处避风地,有纵横两条主街,售卖日常所需的一二层店铺,在高大梧桐树下鳞次栉比。近年来才修通了一条铁路通往山下城市,每三天发一趟小列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时,走的是铁路近旁的那条小砂石路,一辆破旧的货车载着简单的家当,颠簸到头晕,抬眼看面前缓缓盘旋而上的大转弯,像一只收翅仰望的鸟儿,嘴啄向深远的月丘山。
“不要在学校谈恋爱,以后我们还是要回山下去,你要是嫁在这里可走不了了。”湛蓝无云的澄净天空,妈妈仰着头笑哈哈这样跟我说过。
这点确实值得担心,因为我们与他们不一样。
月丘的居民自称为画灵后裔,相信画一幅人物画,如果给画上眼睛,就会变成一个有生命的人,祖先便是由此而来,飘然云间,轻易飞行。他们的身体过于轻盈,大风天出门时,会轻易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踉跄离地。大家每人都有作为防护的沉重斗篷,披上之后会达到安全的重量。而且,他们大多拥有堪称完美的容貌和身姿,让我羡慕不已。也许真是画中那般完美人物的后辈也说不准,我们一族不也有传言,祖先是外太空的人类与地球生物结合的后代嘛。
他们根据供奉祖先的不同,又分为两族,争议来源于作为神明存在的祖先有没有翅膀。信奉祖先借由一双巨大翅膀,才得以在天空中肆意飞翔的一族,有种栗色的头发,肤色红润,微蓝色的大眼睛清澈明亮,仿佛水彩画中人,就是居住在月丘山南麓的羽族;另一族生来肤色白皙,眼眸多如弯月般细长,头发有着银灰色光芒,信奉祖先没有翅膀,身轻如云,风吹而飞,为素族,主要居住在鲜少有外人去的月丘山北麓。学校里以羽族的同学居多,素族跟我们一样为数不多,这两族之间多年来屡有冲突,也影响到我们学校里有明显的派系之感。
妈妈不止一次表现出对我这个年纪女孩的担心,用她的话来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生活是什么,只是充满了对爱情的好奇和憧憬。她很怕随随便便一个人就会把我的心带走。爱情不是喜欢一个男生那么简单,是为了让自己今天和以后都过的好才可以发生的。尤其是这里,各种大家族内外关系复杂,看人一定要擦亮眼睛。
她表示很开明,为了帮助我度过这个危险而重要的年纪,希望我能把遇到的每个男孩的故事都告诉她。而我总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是个绝不会恋爱的乖乖女,我现在的心里只有学习。而真实的情况是,我的确对男生十分好奇,偷偷留意着好几个人,觉得他们挺好,也希望他们会喜欢我,但要说这是早恋,我肯定是不承认的。
这几个男生里,男生一号,大名卫璇,跟我一样从山下来,他对这里比我还好奇,但我比他知道的多多了,他才来一年多。月丘山有很多缆车供居民出行,但是我们不能坐,大多只适合月丘居民们轻盈的身体。只在个别路段,有为数不多几条加大载重的缆车线路,走得比较慢,下雨天我不骑自行车的时候,才乘坐其中一条,就是在那里经常会碰到卫璇,一起走一段路。他有点特别的地方在于,说话很少,问他一个什么问题,总是要想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不知道是天生沉默寡言,还是反应弧过长呢。
男生二号,是个帅气的篮球王子,比我们都大几岁,经常会来学校打篮球,我们倚着教室前的栏杆看运动场,有他在的空气里,总让人感觉到早晨露珠的清新气息。据说家世特别好,也是很多女孩喜欢的对象。
男生三号,是个经常看我的沉默男生——这样说是不是太多了,那就直接说最后一位。
一号是最重要的吗?不不,女生往往最后要说的,才是放在内心里最深的。男生一号只是感觉跟他最熟悉也最不可能而已。
头几个男生,我都不介意自己的好朋友也会喜欢他们,或者他们会喜欢上别的女生——只有最后一个,绝对希望他只喜欢我。每当跟朋友们坐一起谈天说地,聊学习聊功课之余,内心最想倾诉的就是他,然而,总是说不出口。对此,我的解释是,因为太珍视了,很怕听到任何不好的评价。例如这样:
“啊,他,你怎么会喜欢他?”
这种害怕听。为什么不会,就是喜欢他,干嘛这么吃惊。鼓足力气倾诉埋藏许久的心事,却得不到别人理解,太令人失望。
“啊?那个谁谁也正好喜欢他啊!”
这种也害怕听到,立马有了难过的心情。
而且担心当场在坐的诸位,就有人正好在喜欢他,那么自己就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刺到了朋友的心。
还怕这些秘密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算了,还是依然默默压在心底吧。
隐藏的多了,人就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话:“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两个自己,一个是假的,一个是真的。就像豆荚里的豆子色彩斑斓,外壳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听我说话的是融唐,我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的亲密同桌。她表示没有明白。我再悠悠的叹口气,“一部分是真实的自己,一部分是为了顾及他人感受而表现出的自己。”唉,刚才从最后一号身边走过,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我,内心有点失落。
“那不都是你自己吗?”融唐问。
这位最后一号的重要男生,大名架下。我们相遇的时候,是在开学不久,因为他迟迟没有来报道,所以当时并不知道是同学。我骑车走在回家路上,车筐里放着做了一半的建筑课模型。
天色有些晚,刮起了大风,这对于月丘镇是个危险的天气,搞不好会有不穿斗篷的酒鬼被刮上半空。此时就显现出我们外族人的优势,可以迎风从下坡路上肆意的冲下去,任耳畔掠过呼呼的风声,就像掠过城市的燕子——
架下就是这个时候从头顶前方的树影里掉下来,扑在我自行车上。卡塔塔!我们人车一起摔倒在地。
我没受严重的伤,只有慌忙中撑在地面的一只手掌擦得生疼,仔细一看,破了一块皮,血红破损的皮肤里还掺着小石屑。架下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声不吭,有几个行人凑过来关切的问询,他才抬起头,疼痛的脸皱成一团,哎哟哼出声来。
有一丝酒气飘散开来,果然有酒鬼会在大风天脱掉斗篷。
我不敢站起来,怕对方真的受伤了,伤势较轻的我会成为被谴责的那一个,虽然车速快了一点点,但这不是事故的主要原因啊。我偷偷观察他的情况,冷不丁被他一把抓住脚踝。
“哎!”我赶紧掰他的手,却使他越抓越牢。
脚被抓的生疼,刚才还一直担心他伤的多重的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酒鬼肋骨上,他果然哎哟一声松开了,凑近一看,我本来摔的不严重,脚踝倒是被他勒得发红。
我急忙跳开离他远些,酒鬼摸着肋下,坐起来茫然的看着我。路灯下看不清发色,一时分辨不出他是月丘哪族人。他大约跟我一般年纪,五官还算端正,高鼻梁上一双细长的大眼睛,居然水盈盈的让我想到了澄净的湖水。
之后我们一起到了附近的诊所,如果是个猥琐的酒鬼,或许不是大吵一架,就是早已经自认倒霉吓得逃跑了吧。大夫拿来酒精帮我手掌消毒,冰凉的液体沙沙渗进血肉,不是多疼但我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以往没有这样受过皮肉之苦过于娇气的原因吧。
在光线明亮的房间里,终于看清他灰色的头发,原来是素族人。
“你为什么要打我?”他看我老半天,愣愣的问。
“我没有打你,”我急忙分辩,“是你撞到我自行车上了。”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活动活动看。”大夫问他。他就站起来走了走,说自己没事,摸摸脑袋往门口走去。
门外又听见卡塔一声。
他又跌倒在我门口停放的自行车上,此时我才注意到车筐里,模型已碎成了一堆木头零件。
树叶沙沙响,空气有些潮湿,风更大了,而且又要下雨的样子。大夫替我包扎了手掌,说酒鬼少年并没有外伤,但还是暂时将他留在了诊所里,不然恐怕会被大风吹的东倒西撞,到天亮摔成重伤。
这么小就会喝的醉醺醺的,怎么看都像是个不良少年。我快速回家去,一路上却时不时想起架下的脸庞。
随随便便就喜欢上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这不正是妈妈所担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