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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24 春光(4) ...

  •   昆山玉碎凤凰叫。
      礼堂里回荡着马尔科尖锐的啸鸣。

      年纪并非不可言说的“秘密”。我不过顺口一提,未曾料到马尔科会如此在意。他的目光执着地注视着我,迫切地需求我给出答案。

      然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专家团已经通过了办事处的安检,即将踏入礼堂大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双皮鞋踏在地毯上,声音沉闷,却整齐划一。
      马尔科也听见了。我微微蹙眉,他迅速地牵起了我的手。

      “来人了……大小姐,那我们去二楼吧!”
      “……”

      来人了,来人而已。我们本不需要“逃跑”,只是涉及家庭内幕,不能再公开谈论罢了。但我没来得及制止,人已经被他拽到了二楼的休息室。
      修兵在里面调试设备,门一开,同我们面面相觑。

      “你们怎么上来了?”
      “呃……”

      怀疑的目光落到马尔科脸上。马尔科一怔,这才如梦初醒,不由得面露赧然。

      我们本不该“逃跑”,根本没有落跑的道理。
      不过算了,我理解。他惯是来去如风,不拘一格。

      何况那些过去不能“算了”,会永远地形成他、塑造他。口癖可以改变,但潜意识里遗留的“海贼记忆”仍然会持之以恒地左右他的行为。
      改变本身就是缓慢的过程。
      逃跑的行为即便不妥,但……算了。时间还多,我想我们来日方长。

      “……”马尔科被问得呆住了。
      “来通知你,”我替他解围,告诉修兵,“不是涅茧利队长。”

      “噢,”修兵一扶眼镜,也同他“算了”,转而肃然地与我讲,“我正要去找你……卡卡西申请了记者证,我准备去采访。出发之前,知会你一声。”
      “嗯。”我点着头,果断答应。

      其实修兵不必说。卡卡西很了解我,我当然会答应,只要合情合理而不违法违规。我特意前来通知,也已表明我默许的态度。
      但他仍然会通知我——那些过去,不仅会潜移默化地影响马尔科,也会深刻地影响到修兵。

      ——不畏惧手中之剑者,没有握剑的资格。
      那些常伴他身的格言,至今也在影响着他。如果卡卡西行事谨慎,那修兵行事是慎之又慎。谨慎是一种美德,卡卡西有;慎之又慎也是一种美德,那是独属于修兵的“光芒”。

      不过今日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我已经确认过附近几百米内的情况。卡卡西的安保设置丝丝入扣,整个大学都很安全。而且我本人就在这里,今日我穿着露肩的长礼服,一改常态,堂而皇之地展示着脖颈上的编号。

      那数字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只要我在,他们脖子里固然没有项圈,但仍然不会有人打他们干净脖颈的注意。

      “你去吧。”我让他去,安心工作,不必在意原则上不可以和过去的人再接触。
      “那我去了,”修兵背上了相机,“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听说还有人来。”

      “谁?”
      “邀请了附近城市里最高科学院下属的合作机构。人多眼杂,太吵的话,你呆在这里好了。”

      修兵把窗帘打开。二楼的观景台一览无余。
      这里很好,居高临下,可以纵览全局。

      我的高跟鞋有七公分,而我的个子却堪堪只有一米七。倘若礼堂来人过多,办事处外派工作人员执勤,人海重重,我身在外围,恐怕无法观赏到马尔科的演讲。
      而这里地势颇佳,不必担心被高个子遮挡视线,也从源头上阻断了和生人接触的可能性……
      卡卡西办事,总是相得益彰,深入人心。

      “好的,我就在这里。”我目送修兵离开。

      门关上。
      马尔科在我身边轻轻地舒了口气。

      ……

      这声短促的叹息大有如释重负的滋味。
      联系上文,我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已然意识到自己逃跑的行为并不妥当,许是在为此唏嘘。然而当我转向他,四目相接只一刹那,马尔科迅速发问——

      “大小姐,你刚才说‘我们家情况特殊,大家的身体年龄和真实年龄都不相符’,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有两个年龄?身体的、真实的?”
      “那意思是,身体的年龄是十七八岁,真实的不是?”

      他死死扣着我的手腕,问题有如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奔涌而来。
      “……”而这个问题,我并没有想过和他细说,一时间也只会因为他过多的热情而不适。

      “马尔科,”我从他僵硬的姿势里脱身,试图要他冷静一点。
      “呃,抱歉,弄疼你了?”可他嘴上说着抱歉的话,目光却紧追我不放。

      话音未落,青焰顷刻间席卷了我的手腕。但他忘了,我早说过,在外人面前不要轻易地使出能力——那会吓坏普通人。
      而短短十分钟,马尔科莽撞地拽着我到休息室、目光紧逼着等我回答,顾此失彼的忘记了“规定”……无数的反常不断提醒我一件事——马尔科十分介怀“年纪”。
      而我着实没有料到,马尔科会如此在意。

      ……为什么呢?
      我不太理解。

      这里没有外人,房间隔音效果颇佳,距离演出开始也还有半个多小时。
      我想人的注意力总是有限。这半个多钟头里,不让他注视年纪,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即将开始的演出。

      而人又总是趋利避害。
      解释很麻烦,我不擅长。但比起安抚他紧张的情绪——那种我甚至不能触摸边际的东西——解释固然麻烦,我固然不擅长,但如果他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多说几句。

      “马尔科,慢慢说。”
      “哦,好……我就是……”他舔着唇,欲言又止。

      “你想了解我,”我知道,正因我知道,所以我要他慢慢说,不要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嗯,是,”马尔科咧着嘴笑,“那大小姐到底多少岁?我有时候总觉得……”

      “不像二十岁的人吗?”
      “是的!”

      他说他倍感疑惑。而时间却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马尔科即便疑惑,也迟疑着先询问我的意愿:“这个……我方便问吗?小姐的年龄什么的……如果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

      “……”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马尔科,不由地微笑起来。

      “我身体年纪是二十,真实年纪是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马尔科瞪圆了眼睛。
      “怎么了?”

      “没,没有……修兵说你们认识七年了,认识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吗?”
      “不是。我一直二十八。”

      这里是一个新世界。
      就像不同世界的能力者无法对波一样,三个世界之所以能在一起,是因为“世界”处于空间叠加状态,而各个世界的“时间”既不相同,也不对等。
      在叠加态的新世界里,原本世界的“时间”没有参考意义。
      而时间本身是对空间运动变化的一种“感知”和“计量”。如果失去了参考意义,那么时间本质上并不存在……

      这些概念理应出现在马尔科错过的“入学第一课”。
      然而他错过了,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原本错过的课程应该由卡卡西为他补上,而整个冬天,卡卡西都在出差,没来得及“补课”……再往后,我记性不好,已经忘了。

      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我应该为他答疑解惑,尽我所能地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时间是一种感知空间运动的方式,在这个世界,时间固然在流逝,但它本质上并不存在,”我告诉他,“我一直二十八岁,无所谓七年前、还是七年后,都是二十八岁。”

      “这又是什么意思?”马尔科抿着唇,一脸茫然。
      “意思是,每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对等,所以时间不能作为通用的计量单位。这个世界也并不以‘时间’为度量标准,而是以‘空间切片’的形式。”

      “空间……切片?”
      “是的。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每个人都由身体和灵魂组成,对应着‘身体年龄’和‘真实年龄’。但由于时间不对等,死神出身的人或许有上万年的年龄,而火影出身、海贼出身,甚至只有数月年纪……把上限拔高,失去了普遍意义,所以真实年龄没有考据的意义,在这里,以身体年龄为主。”

      即便是小一千岁的修兵,他身体的年龄是固定的,只有二十八。
      即便是八十岁灵魂的老人,装进二十岁的躯壳里,他的生活状态与体验一定和八十岁不一样,而更倾向于二十岁的样子。

      事实上,身体状态会极大程度左右人的精神面貌。
      救病之人,脾气不好,正是这样的道理。

      “边境管理处会以‘空间切片’的形式,捕获并记录所有人第一次到来的模样——”
      “我来时二十八岁,所以一直二十八岁;”
      “修兵来时小一千岁,但他们死神的年龄普遍上千,没有什么参考意义;他身体机能的评定是二十七、八岁,所以他也登记为二十八岁;”
      “卡卡西因为意外,三十岁时提前到来——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到来时,理应是五、六十的样貌;然而因为他第一次被捕获并记录的年纪是三十,即便只是短暂地到来了一瞬,再次回来,也仍然是三十岁的样貌,而不是正常到来的五六十。”

      ……

      至于“空间切片”是怎样做到的……涉及到上位管理员搭建世界的本质方法。
      我无从说起。
      在新生大学入学第一课,办事处会派出专业讲师,花费整整三天时间重点讲解。巧言者,有且需要三天时间,而我嘴笨口拙,我没有把握能讲清楚。

      我只能点到即止,希望他可以自己发散理解,就像他从前做的那样。
      这的确很难理解。话毕,马尔科当即陷入沉思。

      “那……我也是吗?”他问我,“我的年纪也不会增长?报告书上说我身体年龄三十,那我以后一直三十岁?”
      “是的。无论经过多少时间,你都是三十岁。”

      “……”他紧了紧眉,那神情却云蒸雾绕,愈发茫然。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我数着他手腕上的秒针,等他慢慢思考。

      时间差不多了。工作人员开始带领与会者进场。楼下人头攒动,秩序井然。听说11号管理员就在二楼,正对观众席的位子,席间人人如芒在背,坐得端正笔直。
      大会尚未召开,肃穆庄重的氛围却已然奠定。

      太安静了。鸟语花香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礼堂的大门。
      我轻松地听见了一楼后台的休息室里三位专家的聚首和交流——修兵尚未和他打上照面,我需要再次确认是否存在未准备的问题。

      马尔科突然向前迈出一步,冷不丁地靠近了我。

      “?”我纹丝不动,唯有目光流转。
      “所以,我们不是相差二十五岁?”余光里,马尔科瞪着眼,嘴角微微上翘。

      点点波光在他眼睛里轻盈地跳动。他语气兴奋,看起来无比雀跃。
      而我似乎知道他在雀跃什么。二十五岁——马尔科一直以为我们差二十五岁吗?这种数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甚至是没有心的我都会倍感震撼。

      二十五个年岁,相差的几乎是一辈,是一生。
      我不知道他如何看待我们之间的交流。但至少我,我自以为和他交流融洽,而这种交流绝对不可能建立在“二十五岁”的差别上。

      如果他在雀跃,我明白的,他说过,他想要更了解我。
      如果他倍感雀跃,那说明年龄的鸿沟曾经存在于我们之间。而时间看不见、摸不着,一旦存在,仅凭人力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越——除非那沟壑从来不存在。

      “我们差二点五岁,”我不得不纠正马尔科。
      “哈?!”他猛地一愣,扬着的唇角瞬间僵在脸上,不上不下、似笑非笑的模样竟有些滑稽。

      我不由得笑话起他。我早说马尔科身上有点奇怪的少年感,大抵就源于此。
      他固然拥有海量的阅历,但在这个新世界,他也始终是个愣头青。那种时不时便大吃一惊的模样,着实透露出一些清纯可爱。

      我不去看他。
      玻璃里,却倒映出目瞪口呆的他和哑然失笑的我。

      “我们差二点五岁,”我告诉马尔科,“管理员和能力者不一样。”

      自修兵走后。房门没有再被开启的迹象,走廊里也没有别的脚步声。
      还有二十分钟。一楼大厅里高朋满座,部分工作人员撤离了现场,去礼堂外紧锣密鼓地推进下一阶段的安保计划。眼前端坐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11号管理员”的威名压得他们战战兢兢,不敢回头,更无暇关注我们这间休息室……

      我可以说,也不介意告诉马尔科真相。

      “你有问过修兵,关于‘虚’的事吗?”
      “呃,嗯!”他连连点头,“但他说大小姐不是虚——”

      “嗯。”

      我的确不是“虚”——“虚”在死神中,是一种凡人死后,彷徨的灵魂自我迷失而堕落成的“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管理员,我是人。
      但也如卡卡西所说:我没有心,虚也没有心,于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像是一种虚。

      “卡卡西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我承认,“可以简单的认为,管理员是一种虚。”
      “这是什么意思?”

      我伸出手,让他触碰我的身体——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事实上,能力者也好、管理员也罢,其“身体”都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什么啊?”马尔科也说,“是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我肯定。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其肉身没有任何区别。办事处提供给三个世界能力者的“义骸”也可以通用,所谓的“专用”,只是针对于海贼世界超大体型的“体型强化”。其义骸本身没有任何区别。

      但人和人之间存在“区别”。
      客观上,的确有能力者的身体素质显著强于普通人、而管理员的能力又显著超越能力者。

      而这种“区别”非常复杂,很难描述,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称。
      道可道,非常道。一旦被定义,所被定义和命名的,就不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事物本身。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只能沿用“身体”和“灵魂”举例说明——

      “可以简单地理解成,个人力量的强弱,取决于灵魂。”
      “呃……灵魂?”
      “是的。阅历、经验……诸如此类,决定了灵魂的密度。密度越高,能量越强。”

      卡卡西和修兵反复告诫他,不要试图和管理员对抗,正由于此。

      “如果说每个人都由身体和灵魂共同组成,且两者相辅相成,那么普通人和能力者,因其身体占比大过灵魂,所以决定年龄的是身体;而管理员与之相反,起决定作用的是灵魂。”

      这只是我的比喻,并不是它们真实的名称和相貌。
      也无所谓它们真实的“本体”,只要马尔科知道就好了——在同样的物质世界里,组成身体的分子一样,那么所有人的身体都是一致的;决定能力大小的是身体以外的东西,那东西没有名字,便假说它是“灵魂”。

      对管理员来说,灵魂的能量等级远高于身体。而管理员之外的所有人,都是身体大于灵魂。
      因此,在年纪的判定上,管理员更接近于真实年纪。而其他人都偏向于肉身年纪。

      “……我解释清楚了吗?”

      我不确定他是否可以理解。
      事实上,对于年龄的测绘,理应存在三个维度。毕竟身体不会再变化,而人活着,时间在流逝,经验会增加,身体和灵魂都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和身体二十、灵魂八十的“年轻人”,两者必然不同。

      决定年龄的是身体和灵魂,以及两者的“占比”。
      但论“占比”……千人千面,办事处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形而上的学说难以定义。我也只能简单地描述。

      “好像明白了,”马尔科推了下眼镜,“那就是说,事实上,我不是四十三岁,你也不是十七八岁?”
      “是的。”

      “我是三十岁,你二十七……不到二十八?”
      “是的。”

      我们不是差二十五岁;而是差二点五岁。能自在交流,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同龄人。真相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差了整整一辈。

      快十点了。阳光透过偏窗,慢慢攀上我裸露的脚踝。
      我不曾留意,只觉春光轻盈而温暖;蓦然回首,却见水晶铺展着日光的纯粹,我细长的鞋跟下踏着一道七色彩虹。

      它真美——
      春天不可捉摸,却在我脚下变换出绚丽的色彩。

      我静静地欣赏。偶一抬头,那样绚丽的颜色竟也出现在马尔科的眼中。

      “那我不是叔叔,我是哥哥,对吧?”马尔科问我。明媚的春光也在他眼睛里跃动、变换。
      “……”这种描述好奇怪,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点头,从字面上承认他的说法。

      “嗯,是的。”
      “嗯……”马尔科也跟着我一起点头。

      明媚的春光就在他眼里,又从他清澈的眼里溢出,遍布整张面容。
      笑意在他唇角汇聚。马尔科咧着嘴,不断偏头注视着窗外,而每次回身,与我对视不到半秒,又飞快地偏过头去……

      马尔科……是不是在高兴?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已经可以从他的动作里阅读出他的“喜悦”。

      为什么?
      当哥哥很开心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24 春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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