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在上》大于小于

308、57·F

　　F 又到了虢明空的“出山”纪念日，没人通知，也没人组织，大家不约而同地汇集在平井。当年“出山”的那个礼堂还在，常晋升按照照片把会场布置成当年的样子，但桌上多了一台彩电。桌前悬挂着一面旗子，旗子上写着“功德无量”四个字。刚出山时还没有“功旗”，“功德无量”的旗子是找人制作后挂在桌子前面当道具用的，赠送人是常晋升，钱却是虢明空花的。桌子的后面摆放着一把椅子，也是虢明空用过的。自虢明空的报告会结束之后，人们在那把椅子上你坐坐、我坐坐，似乎在那把椅子上坐过了，身上就有了能量，常晋升捷足先登，在人们还没有坐完的情况下，向椅子的拥有单位花钱买下了那把旧椅子放在库房里。“虢明空大师出山报告会”的横标也是原来的，这是那次报告会结束之后，常晋升保存下来的。常晋升就爱收藏这类的东西，跟气功有关系的文物，他保存了有几百种，在山西活动过的大师的信息物他那里都有。不过，他收藏那种东西并不像收藏文物一样，而是拿到家里随手放在库房的一个旧厨子里。他的那个旧厨子里放满了大师们的信息物。
　　这天，他第一个走进会场，冲着彩电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走向主席台，打开录像机。虢明空的录像不是完整的，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有中间的一部分。后来在别的场合又录了几次，大家都认为别的录像不如这个没头没尾的录像能量大，人们都想要这一个，于是，这一个录像带被反复录制，画面已经模糊不清了，说话的声音也失了真。有时候，只见画面上的虢明空张嘴，听不见虢明空的声音，也有时候虢明空没有张嘴，却有虢明空说话的声音。有人走进礼堂，不声不响地走到前边找个子坐下，有的微闭着眼，心里在塑造着虢明空的形象、完善着虢明空的形象，体会着被虢明空亲自“授功”时的感觉，
　　虢明空的形象对一些人来说有些陌生了，起码刚出山时形象是憔悴的，在那里坐着说话怯生生的，底气不足，不像后来往坐位上一坐，说话像训人似的。惟一没变的，是两颗门牙之间的那个豁口。只有大师才能长出那个豁口，那个豁口也惟独长在虢明空的嘴里，虢明空才能成为法师。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感受过他嘴里的那个豁口的神奇，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向外抽动时，舌头麻酥酥的，有一种西瓜皮被啃的感觉。紧接着，全身有一种被啃、在豁口里被拉动的感觉。
　　录像放完了，屏幕上出现杂乱的白点子，常晋升再从头放起。一连放了几遍，放完了，大家谁都不走。不知是谁轻轻地哼了一声：“千年等一回……”人们都跟着唱了起来，就连那些五音不全的人，也随着人们的声音咧着嗓子吼着。虽然没有乐曲伴奏，但全场旋律整齐、像发自一人之口。
　　歌唱完了，但声音依然在礼堂里回荡着，那种声音像从远古传来、又传回到远古。
　　一遍唱完了，又从头开始唱，唱了一遍又一遍，有人在歌声中掉着泪、有人放声大哭，但人们只听见了歌声、没听见哭声。
　　纪念会结束那天，大家在礼堂里呆着，又听了一遍虢明空的出山报告。录像放完之后，人们依然不肯离去。
　　有好事者向公安局汇报有人在礼堂非法聚会，公安局赶到时，人们已经散去了，礼堂里一片狼藉。工作人员在打扫礼堂时，发现一具尸体盘坐在一把椅子上，个子矮矮的、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