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神魔[西幻犹太神话]》狱蛇

2、第一章：自由选择

　　世界是在不经意间开始。

　　只因真神说：要有生命。

　　于是第一个生命诞生了。

　　真神给了他名字，他说，你叫路西弗，是“光的携带者”。

　　世界上的第一缕光由他的羽翼上诞生，这便是“圣光”。

　　然后真神为这个生命创造了天堂，有流水与云陆，还有高俊的山峦，给崭新的灵体提供生活的地方，于是空间有了意义，不同的天域有了域名。

　　于是万物生发，无数形形色色的生灵逐渐遍满了天堂。

　　为了让生灵有节律的生活，就有了昼夜与四季，于是时间有了意义，历法随之出现。

　　路西弗会在每天清晨向真神献上赞美。

　　他是最初也是最受钟爱的造物，真神觉得他没有同伴不好，于是说：“要多些天使。”

　　天堂中又多出了许多长着各色翅膀的，大大小小的天使。他们与路西弗一样，每天清晨向他们的创造者献上真诚的赞歌。

　　这是全然美丽的世界，是谓完美，但同时，也是一成不变的。

　　所有的生命按着真神告诉他们的样子，在完美无缺的世界里生活，赞美着神的恩典。

　　真神渐渐觉得，创造了这样的世界，与未创无异，和处于混沌之中没有本质区别，因为“生命”没有能够独立思考的“意识”，没有“意识”的生命，彼此之间除了形貌，没有区分，没有个体的概念，没有性格秉情，他们只不过是混沌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那个时候，天堂已经成了，天使们在空明洁净的苍穹上无忧无虑的快乐飞翔。

　　但真神说——这不是真正的完美，这里有缺憾。

　　所以，真神赐予了第一个受造的生命“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在某日清晨，对和往日一样来到圣殿里的，最初的天使说：“路西弗，你恪守我所言的一切，我是悦纳的；但我同时让你明白，我并不强迫你如此，遵循我或悖逆我，赞美我或攻讦我，选择的权利在你的手上。”

　　在那一刻，真神从他最初也最钟爱的造物眼中，第一次看见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光辉”。

　　有了选择，就需要先判断，要进行判断，就必须思考，而开始思考，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意识”，而有了“独立意识”，就会去探究，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而不再是一味被动的从真神那里接受恩典了。

　　换句话说，“自由”是真神单方面赐予路西弗最后的礼物。

　　“我为何要悖逆攻讦您？”路西弗这样询问，甚至带有深深的困惑和不解——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我当然不希望你这么做。但你要明白，此刻我赐予了你自由。”

　　“自由？”

　　“不要背叛我。路西弗，铭记这句话并遵守它，你就拥有了自由。”

　　如若知晓而不为，那才是“完美”。

　　“可是，‘自由’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您要赐予我这样一件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这个时候，路西弗突然隐隐看见了，他之前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用双眼看见的真神。

　　在若隐若现的轻薄光雾后，真神冲着他笑了。

　　“路西弗，你问询我的这句话，就是自由的意义啊。”

　　“……您很开心吗？”天使直视着他的创造者。

　　某种奇妙的不可言喻的事物，从刚才开始就在悄悄改变他了。

　　“或许吧。”

　　“是我让您露出笑容？”

　　“嗯。”

　　“我很荣幸。”

　　真神笑而不语。

　　路西弗意识到虽然自己看见他了，但他在天的极处，缥缈，虚幻，清冷，孤独，显得一点都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真神随性，所以无言的神意是绝对无法真正被揣度的。

　　勉强能看清的形貌愈发晦明起来。

　　——他要消失了！

　　路西弗这样想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了某种奇怪的情绪正在支配着自己，他从未体会过，这让他感到彷徨。

　　而这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这种紧迫与焦躁使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没关系的，现在你拥有了自由意志，你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然后去表达自己的感觉。”

　　“表达……”路西弗陷入了沉思，确切的说，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思考”的过程。

　　他需要说些什么。

　　在真神的形貌越来越模糊的当下，他需要表达此刻自己的感受。

　　越发鲜明的焦灼感最终凝聚成一句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话。

　　“我想要您。”

　　——不希望他就这样消失，回归到原本什么都看不见的常态。

　　真神从不吝啬给予，乾坤出自他，秩序出自他，生命出自他；他是曾经的混沌，他是重塑混沌的规则，他是万物，他是一切。

　　他赐予了路西弗自由，那么出于自由意志的思考所生发出的索求，有求的他必应，没有他给不出的，没有他不能给的。

　　只是天使不知道他第一次主动开口索要的，究竟是什么。

　　但真神知道，由神赐予的恩典与生命提出的索求有一点本质的差异——那就是真神不会赐予生命无法授得的，但生命并不知道什么是他们确实能得到的。

　　并不是真神不愿意给，而是他没有办法得。

　　于是真神说：“可以啊，路西弗，你想怎么要呢？”

　　这直接问住了天使，天使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一个愚蠢的请求。

　　真神在他面前，也在他自己的灵体里，更在天地间运行着万物，自己目力能及的一切都是他，甚至恩典本身就是他。

　　如果这样想，自己早就拥有他了，又怎么再度索要呢？

　　路西弗皱起了眉，这是他自受造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愉快的表情。

　　他开始想不通自己口中的“您”，究竟是指什么了。

　　良久他只能说：“我想，我是爱您的，所以我说，我想要您。”

　　他向真神飞去，伸出手，想去触碰他朦胧的脸，然后俯下身在他的手背上印上一个代表尊敬与爱戴的吻——就像其他的天使对他行的一样。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碰到，明明真神看起来就在那里。

　　“我是无所不在的，但无所不在同时意味着不在任何地方。”

　　真神的声音永远都没有远近方位的区别，无论他身在何处，听见的都一定是直接环绕在灵里的圣音。

　　路西弗张了张嘴，却感到喉咙被卡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你所见到的我，在你的灵里，当你获得自由，诞生了‘独立意识’的时候，你在心里描绘出了我的模样，我的神色，乃至我的情感。这是真的，却也是假的。”

　　——我应该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路西弗想：真神是这个世界，那我要的是世界吗？但真神又不止仅是这个世界。

　　他发现自己无法把这概括出来。

　　于是最终他只能重复了一遍，而且因为不愉快，他的语气甚至染上了前所未有的锐气。

　　“可我还是想要您。”

　　“我创造的一切是我的一部分，你要吗？”

　　真神可以看透他的想法，路西弗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暂时不能表述出来，但真神却知道那是什么，而他却故意不告诉自己……他不敢相信原来真神有这种坏心眼……

　　于是置气般的，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要。”

　　“好，那你就是天堂的圣君了，你管辖这里的一切。”

　　但这不是重点，并没有触及到令他焦躁的核心。

　　他深深的皱起了眉，直白地表达出了不悦。

　　然后他似乎听见了真神的轻笑。

　　“好了，不为难你。你说不出来是因为在这之前，并没有这个概念，但现在有了。”

　　路西弗突然感到一只手——是切实可感的手，毫无预兆的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他惊讶的抬头，在他面前的，正是他心中的神。

　　许久以后，他伸手将放在头顶的手揭下，托在胸前，轻轻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我不是在做梦吧？”他问。

　　“怎么会，这是你希望的，不是吗？实体化对真神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被他托着的手温和地抽了回去。

　　路西弗注意到，在他面前的神明，竟然说的是真神，而不再用“我”自居了。

　　“您究竟是……”

　　在圣殿的最高处出现了之前所没有的御座。

　　他已经居于御座之上。

　　“我是圣父，名为耶和华。”

　　路西弗的瞳孔在这瞬间收缩了一下，但是并未等他提出新的疑问，圣父就继续说了下去。

　　“真神应允了你所求的，所以分格而立。我是掌控神力的圣父，而运行世界的神力本源，成为了圣灵。真神的承诺是绝对的，从今以后，你是天堂的圣君，你管辖其他的天使，与其他所有生命。新的生命形态还会受造，你可以安排你的同胞协助你打理这个世界。”

　　在原地伫立良久以后，路西弗单手按着左胸，朝着御座之上欠身。

　　“我父，谢您洪泽。”

　　然后他转身离去了。

　　这便是一切的开始，从这以后的日子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有了变化。

　　路西弗依然每日清晨来到圣殿朝圣，但随他来的，还有其他的金色六翼天使，或者应该说，他带领着他们前来。

　　渐渐的，天使们根据翅膀数量，颜色，能力等特征，被路西弗进行了分类，他让他们各司其职。
　　后来地界也诞生了，地界的住民是一种名为“居”的生物。

　　他们长着两片到八片不等的白色骨翼，雄性在主翼下方还带有一对较小的辅翼，翅端外挑，支撑翅膀的硬长骨上覆有美丽的细小鳞片纹，在阳光下反射五颜六色的光；雌性无辅翼，无鳞片，只有一层柔软的绒毛，看去软绵绵的，少几分棱角，多几分柔美。他们的身后还长着同为白色但尾尖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长尾，覆盖着细密的毛，极为柔软，感觉敏锐。

　　居是拥有较高智慧的生命，他们能与天使交流，也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天使们的细心照顾——天使们每日负责记录地界发生的事情，细致入微，甚至于每一片树叶的凋零与新生。

　　但是，总缺了些什么，路西弗总能感受到这样的违和感。

　　终于有一天，他对圣父说：“我父啊，请您像真神赐予我‘自由’一样，将‘自由’赐给世间万物吧。他们敬拜您，听从我，但是，我却感到无端的悲伤，因为他们无法感知到自己生命的‘意义’。”

　　耶和华短暂的沉默，但旋即他便给予了明确的回答。

　　“好。”

　　但路西弗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这背后一瞬间的犹豫。

　　圣父是真神的一格，他是真神，又不是真神。

　　实体化是圣父这一格的特性，这时候，路西弗还没有明白“实体化”的真正含义，所以他对圣父产生的犹豫感到不解。

　　神是绝对的，为什么会犹豫呢？

　　而圣父却知道这种犹豫的源头。“实体”是有限的概念，但真神是无限的，所以真神让自己“有限化”成为了圣父，而将无限归于圣灵。

　　而“有限化”则为创造的本质，意味着真神用这种形式进入自己所造的世界。

　　圣父不再置身世外，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就意味着，圣父会真正以生命能理解的方式“爱”着这个世界，那么他就一定会担忧这个世界的未来。

　　真神不吝赐予，没有任何顾虑，但圣父耶和华却会考量“赐予”造成结果的可能性。

　　而正是这个可能性，让他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但是，这毕竟是非常合理的，经由路西弗独立思考和判断所得出的请求。

　　所以，也不该拒绝。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这，便是一切质变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