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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地求生 ...


  •   燕山天气极为寒冷,顾斟不过走了一会儿就浑身乏力,手脚也越发僵硬起来,身体失血过多,现在已经不可能暖过来了,这种情况只要再拖上一会儿,他大概就会和漫天风雪一样,化作这魏巍燕山的一部分。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锦囊,脸上一时有些失意。

      磕磕绊绊活了二十年,他还不想就这么轻易死去。

      顾斟年幼失怙,为保生计最初几年做过小贩,但当时年纪太小,常常被街道上的混混欺负,后来钱和东西都被抢光,寒冬腊月几乎饿死,最后只能学人偷窃,用脏钱养活自己。

      再后来偶然失手,被人打断左臂,好在一个老乞丐见他可怜收留了他,用讨来的钱治好了他的手臂,顾斟自那以后就跟着老乞丐乞讨,受老乞丐的管教,即便是手再痒,也没干过偷窃的行当。

      可惜他命里福泽不长,十三岁那年老乞丐撒手人寰,之后又只剩下他一个,没了老乞丐的限制,他又重拾了原来的手艺。

      当年他也不过舞勺之年,却早早明悟了太多道理,人之一生不过弹指一瞬,活好当下,勿求过多。

      他不是一个奢求太多的人,唯一谨守的,大概也就是这条命了。

      但如今怕是连这条命也守不住了。

      顾斟纵然平时痞气,此时心中仍然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情绪一旦决堤,立马就感到眼前发黑。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昏厥了,而一旦他昏厥过去,这条命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大概是精神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致,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从眼前闪现而过,爹娘惨死,顾家被灭,仅剩的亲友排斥厌恶,坊市间八年乞讨为生。那么多苦楚磨难他都挺过来了,难道却要死在这渺无人烟的雪山之中?

      他怎么能死!

      顾斟努力睁开眼,已经涣散的目光再次凝聚起来,身体已经麻木了,但却还是凭着意志前行。再走几十丈,只要再走几十丈,就能在东西山风的交界处找到雪窟,有了雪窟,说不定就有了生存的希望。

      顾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往前走的,等等找到雪窟时身子已经僵直了。他废了很大力气才把自己塞进去,然后抱着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顾斟感觉浑身冰凉,但额头又异常滚烫,烧的他连正常思考都不能,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念头就是自己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全身就如同脱水一般猛然松懈了下来,他阖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顾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沿着一条小径走着,两边是眼熟的黛青色瓦檐,他在岔路口熟练的向右转过去,就好像脚下这条路已经走了许多遍。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小路终于到了尽头,他推开路尽头那扇圆形的木门,就见后花园里站了一个三四岁的稚童,正在一招一式的练武。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顾斟并没有走出去,而是站在草丛后面偷偷看着,他望着小孩儿,总觉那张稚嫩的小脸异常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愣神间,一个人影与他擦身而过,朝着正在练武的小孩儿了过去。

      那是一个长相极其清丽的女人,一颦一笑间都尽显温柔,她走到树下站定,对着不远处的孩子招了招手:“斟儿,过来歇一歇吧,今天坊市里上了新鲜的杨梅,你爹刚刚跑出去买,一会儿怕是就要回来了。”

      那小孩儿听完眼睛一亮,立马朝她扑了过去,撒娇道:“是那种个子很大的,一咬就全是甜水的吗?”

      女人摸着他的头,笑道:“是是,你可真是嘴馋。”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一个背着布袋的高大男人,小孩儿顿时眼睛一亮,大声道:“爹!你回来啦!”

      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弯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平时也没见你喊的这么欢快,怕是惦记着袋子里的杨梅吧?啊?”小孩儿捂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红了一片,却梗着脖子道:“才不是!”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开怀的笑声还在院里回荡,顾斟却已经僵住了,他死死盯着这一家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已经清楚的记起来了,那个年幼的孩童,分明就是幼年时的自己。

      分明是在梦中,顾斟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刚想开口唤一声院中的夫妇,眼前的场景却突然扭曲消失,一瞬的黑暗后,呈现在眼前的已经是另外一个画面。

      修罗业火,到处都是鲜血和燃烧着的木桩,顾斟站在火焰中心,几乎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心口灼烧般的疼痛,他忍不住跪下来,口中发出了低哑的嘶吼。而等他再抬起头,画面已经呈现的已经是他跟着老乞丐时的事了。

      顾斟看着那个不断被人嫌弃,甚至遭遇白眼的自己,心中想到自己的小名,忍不住冷冷笑了。

      说来好笑,他母亲给他取名单字一个斟,小字长泽,就是希望他能够多受上天庇佑,蒙受福泽,但旁观自己的一生,长泽长泽,母亲本是取来庇佑他的名字,最终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一瞬间,难以形容的苦楚袭上心头,梦境之外,蜷缩在雪窟中的他满脸扭曲,泪水不断自眼角溢出,然后一滴一滴砸进了身下的雪地里。

      顾斟醒来时感觉有些胸闷气短,就像是有人在他心口放了一块巨石,每喘一口气都要费上好大力气,但同时胸口却怪异的有股暖意。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结果看见胸上压了一个毛绒绒的白色球团,忍不住惊呼一声,用尽剩余的力气晃了下身子。

      他这一动,白色毛团像是受惊一样从他胸前跳下去,同时发出了一声尖细的叫声,顾斟这边却是呼吸一畅,终于重新聚起一丝力气,他用力撑起身子,定眼往旁边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猴子伏在不远处,对着他摆出了明显的攻击姿态,见到他看过去,甚至还呲了呲牙,做出一副恐吓的样子来。

      顾斟挑起一边眉尖看着这只猴子,心底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记得关于燕山的传言,鸿雁不过,草畜不生。然而眼前活生生出现的猴子显然不是一个幻觉,他心底顿时涌上一丝希望,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顾斟因为热病还没褪去,所以头脑比平时迟钝很多,在他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那只猴子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只是望着自己发呆,居然逐渐收了身上的戒备,围着他走了两圈,最后像是确定了这个人对他没什么威胁,居然跳到他腿边,嚣张地挠了下他的衣角。

      顾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燕山天气极冷,昨晚想必更是如此,不知道这只猴子是从哪来,但想来是受到他身上那点余温的吸引,所以睡在了他身上,还碰巧窝在了心室的位置,误打误撞救了他一命。

      被一只猴子救了性命,顾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好笑,他又看了看已经对他放下警惕,正在把玩他衣角的猴子,脸色忍不住柔和了一点,换了个姿势道:“喂猴子,你是从哪里来?”

      顾斟很清楚自己身上仍在发热,如果热病一直不退,在这种环境下,他恐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如果命该如此,他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最起码不是孤身一人,在这种时候,这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猴子,居然成了他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神色平和,那只猴子虽然没听懂他的话,但却也感觉到了他并没有恶意,试探性地朝他的手边挪了挪,不过眼中始终带着几分警惕。

      顾斟慢慢对它伸出手,最后在它威胁性的眼神中摸上了它的头顶,那只猴子开始还有点抗拒,但后来被摸得实在舒服,干脆就趴在他腿上不动了。

      顾斟低头看了它一眼,见它样子乖巧的伏在自己腿上,心中也忍不住有点喜欢。他又摸了摸猴子的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少年天性:“你既然不会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这几日你可要记得陪着我,直到我……”

      他没能再说下去,拐了个弯道:“我看你毛色纯白,就叫你竹竿儿好了。”

      这话完全没什么逻辑,那猴子跳起来“吱吱”叫了几声,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斟到它脑门上轻轻崩了个脑瓜,砖头望向雪窟外,过了一夜雪终于小了一些,他看着铺了一地的厚重银白,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他要出去,至少在他死之前,还不能放弃任何求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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