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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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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娴在给黎川盖被子的时候,一直有点懵。下午到樊坞时,他们就和黎川分开了,找了家酒店。本以为和黎川就此分道扬镳,没想到片刻之前她的房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她吓得从包里翻出了防狼喷雾,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面前站着黎川,脸色苍白,眼睛漆黑。
她简直愣住,一瞬间以为自己见了鬼。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黎川一把把她拽到了怀里,她的鼻梁就撞上了黎川的肩膀。这动作速度太快,她脑袋一片空白。
黎川身上有浓浓的酒气,看来是醉了酒。醉酒也能醉的脸色苍白的,她只见过黎川一个。
景一娴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听到耳边他的声音沉沉,“阿娴。”
她想了一想,还是伸手环上他的腰。
那些困苦的时候,总是要怀念这个怀抱。
黎川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梦中的呓语,“阿娴,你过得好不好?”一边说话,一边将她搂得更紧。
景一娴有点想哭。就像跌倒的阿行,要是周围没有人就自己爬起来了,可是要是她在旁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哭。孤身带着孩子的这几年,几乎都要忘记从前是怎样生活、怎样撒娇的了。
黎川把下颌放在她的肩膀上,又在自言自语,“也是,你怎么能过的不好呢。徐行遇那般照顾你。你们,”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他的声音低哑,脸上神色像是在地狱里过了一百年。原也不过是二十五六的年纪,此刻竟是十分颓唐,竟像是中年人一般抑郁。
在下一秒,他头一歪,没有动静了。
景一娴只觉得肩上重的不行,“喂,”她抖抖肩膀,黎川顺势就往下滑,这人已经睡着了。
景一娴费了老大力气才将烂醉的黎川拖上床,盯着他看了一会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一间单!人!房!
她今天晚上睡哪儿!
她怒视面前睡得香甜的这个人,恨不得把他踢下床去。
黎川醒的时候,有一刻钟的迷茫。
宿醉后的头痛欲裂,提示着他昨天晚上的放纵。
看样子,他是随便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
他一边感叹这家旅馆的被褥之硬,一边揉着额头起床。
伸手推开洗手间的门,他听到里边温柔的女声,“阿行乖,听徐叔叔的话,好好上课,妈妈过几天就回来啊。”,尾音拖长,带着一点晨起的鼻音,满满的都是对孩子的宠溺。
是景一娴。
片刻以后他忽然听出重点,“你说什么?徐叔叔?”
景一娴转过身来,似是没能料到他起床了。她顿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那孩子不是徐行遇的?那是谁的?”黎川似乎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他几岁?”他颤着嘴唇问。
“五岁。”
黎川扶住了洗手间的门框,“那……”
景一娴淡淡,“他是我一个人的,跟你没关系。”
“阿娴,对不起……我不知道……”黎川上前就要抱住她,景一娴却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怎么了黎公子?”
“阿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当时怀了孩子……是我的错……”他口齿不清,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若他早些知道,若他早些知道……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景一娴全是嘲讽,“黎公子,我们相恋三年,你连一点点信任都不肯给我。你一心认为我是那样狠毒的人,知道我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冷笑一声,“该不会是母凭子贵,一笑泯恩仇要我嫁进你们黎家吧?还是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抱走,再把我赶出去,对我家该做的事一件不少,替你黎家的公主报仇?”
黎川看着眼前冷淡到陌生的女人,竟是无话可说。心脏处一抽一抽的痛,像是被谁捏在了手里狠狠揉搓。原本他以为这几年的日子已经足够难熬,没想到竟不及此刻十分之一。
“你看,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我做的。“她给他更深一刀,“林姝媛被□□,出车祸,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过是收到一条短信,让我去那里。等我到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景一娴仍旧是笑,”我们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黎公子,当时是我年轻不懂事,招惹了你。后来种种,算是我报应。”景一娴走过他身边,“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她伸手打开房门,“出去。”
黎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他还记得当年姝媛出了事之后,一家人都以为是景一娴的报复,爷爷震怒,当即就动用了在官场的关系。景市长沉浮政局这么多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查来查去,景市长就被拘捕了。
那时正是八月,他们高考结束一个月的时候。高考之前他们无数次地计划以后要填哪一所大学,没想到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却是这样的状况。
景伯母去世的早,景市长被捕后,全靠景一娴四处奔走。官场上逢高踩低是常事,景家一夜之间倒台,她去哪里都是冷落和白眼。
后来没了法子,景一娴跪到黎家的大门前,求黎家高抬贵手。她在黎家跪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黎川违了爷爷的意,偷偷出来看她。
他还记得那时朦胧的晨曦中,女孩子仰着的漂亮的脸庞。也不过一个星期没见而已,便觉得她瘦脱了形。他看着她,“你又何必这样呢?当初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你也觉得那是我做的?”
他不说话。
“黎川,”她终于崩溃,“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他蹲下身去,“阿娴,姝媛没有了右腿。”
女孩子眼神惊恐。
“因为你,姝媛没有了右腿。并且,此生都带着难以洗刷的污点。”他静静地说,“姝媛的爷爷是我爷爷的战友,他把姝媛托付到我家,我们却让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爷爷会放过你们吗?”
他再没看女孩子的脸,走进森严的雕花铁门的时候,他听见背后女孩子低低的声音,“黎川,你会后悔的。”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么对待我的。
他那时没有回头,他想起背后跪在地上的这个女孩子,几个星期以前还躺在他的怀里,脸上是沉醉的酡红。那时他们刚刚结束高考,她带着羞涩和喜悦把自己交给他;那时他们还在想,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其实他已经后悔了,但是总是得逼迫自己狠一狠心。哪怕是胸腔里的肋骨,要是断了,也得挖出来。
后来再遇见阿娴,听说她有了孩子,看见那个人对她那样好,便也认了。这么多年再怎么想念那个给他温暖的女孩,再怎么痛恨那个跪在晨曦里的女孩,他想,都算了吧。
可是还是身不由己地去喝了酒,去找了她。
却在宿醉后的清晨,得知了这样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十八岁的女孩怀着孕,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还要照顾在宜州监狱的父亲。
她还说不是她做的。从前不相信,可是看见她平静的脸,他就知道他错了。
都不在乎他了,自然也没有骗他的心思了。
还有什么资格去恨她。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蛋。